太子抬起手,就要去揉阿福的头发。
这小表妹娇娇软软的,脾气儿又好, 见谁都是笑眯眯,比那个只会仗着太后一味嚣张的异母妹妹二公主可爱多了。
手探到了一半落空了,小表妹被人拉到了一边儿。
“这里有片叶子。”秦斐没事儿人似的,在阿福的头上扫了下。到底有没有叶子,秦长泽也没看清楚。
“呵。”二皇子在旁嗤笑。
阿福左看看太子,又看看秦斐,最后转过头去看二皇子。斑驳的树影间,少年们一白一黑一竹青,说不出的俊朗,说不出的风姿,一时间竟然也难分出到底谁更加出众些。
不过么……阿福心里头的秤,悄悄地往秦斐那边偏了偏。
尚未及冠,身形却已长成,颀长高挑。巴掌宽的墨色锦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肢,山间晚风拂起竹青色的衣摆,愈发显得背挺腰直,如松如竹。
“多谢表哥。”阿福扬起头,眉眼弯弯。
二皇子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表哥生病了吗?”阿福立刻担心地看向二皇子。
二皇子生母是德妃,皇帝还未登基的时候,德妃便是皇子府内的侧妃了。论资历,连如贵妃都不如德妃。
只不过德妃既不像周皇后那般,既是先帝赐婚,又有与皇帝结发的情分,也不像如贵妃那般有霍太后做靠山。她身上圣宠不多,好在皇帝并非薄情之人,对德妃虽无宠爱,却也很是照顾。再加上德妃一直依附皇后,膝下又有二皇子,在宫中日子过得也很是不错。
要说德妃有什么堵心,八成就是自己的儿子了。二皇子既不像皇帝,也不像德妃,从小就比同龄人都生得高大,念书从来没念明白过,却极爱习武,从小就练出来一身的腱子肉,性情更是爽朗粗豪,直来直去。皇帝曾与德妃调侃,他们两个熟读诗书的,生出来一个憨憨的儿子。
二皇子外粗内细,方才就注意到了。堂弟的视线,从来就没离开过薛家表妹。
这不大正常嘛。
都是一块儿长大的,谁不知道谁呢?
从前秦斐住在宫里的时候,都是住在皇子所里,二皇子清清楚楚地记得,秦斐连一个宫人都不肯用,服侍的人只用内侍。
因为这,三皇子还曾经当面嘲笑过秦斐,被秦斐一拳头打掉了门牙来着。
听说这次回京,他的王府里愣是连个丫头都没有,内务府那边挑拣了送过去,都被他退了回去。偌大的郡王府里,除了总管,跟着他出门的长随,几个贴身的小厮外,都是些缺胳膊少腿的,连门房都不例外。
当着面不好意思问,但二皇子暗搓搓地猜测,秦斐要么是怕了女人,要么是憎恶女人吧?
方才,就方才,他大哥手都抬起来了,秦斐愣是把表妹直接拉开了,说什么表妹身上有树叶?
二皇子只觉得“呵”了一声还不足以表达自己的鄙夷――当他没看见么,表妹身上明明就很干净!
看看,看看,不过是咳嗽了几下,叫表妹关切地问了一句,堂弟看过来的眼神儿,都变了!
“二兄自幼强悍,怎么会生病?我看,可能天热,人也燥了些。可传太医,寻些清热败火的药。”秦斐淡淡地说道。视线与二皇子相接,噼里啪啦火光四溅。
阿福站在中间不明所以。
秦长泽温柔地笑了起来,朝着阿福招了招手。等阿福走到身边,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慢吞吞地打开,甜香就溢了出来。
阿福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欢呼一声,“玫瑰酥!”
玫瑰酥这点心寻常,可阿福吃过味道最好的,还是凤华宫小厨房里的。入口即碎,甜香不腻,昭华郡主若是不管,阿福自己能吃一盘子!
知道阿福喜欢,每次阿福进宫去,周皇后都会命人给她准备好。
可巧儿今日小厨房里烤了玫瑰酥,秦长泽心细,虽然出来的急,也没忘了让人给阿福包了一份。
阿福最是喜欢甜点,可惜昭华郡主总是管着,不肯叫她多吃。
她估摸着,这会儿昭华郡主正激动呢,八成没工夫顾及到她,眉开眼笑地去接玫瑰酥。
手到了一半,秦斐先一步把点心抢了过去。
秦长泽:“阿斐你……”
“表妹还小,不该多吃这种甜点。”秦斐面不改色,顿了一下,“姑母也不许她多吃的。”
秦长泽:“……”
他也没说什么啊,怎么还把昭华姑母给抬了出来呢?
看着粉色的,开着口儿笑的玫瑰酥,阿福都要哭了。她轻轻地扯了扯秦斐的袖子,小小声地央求,“娘说不许多吃,没说不能吃呀……表哥,表哥……”
为了口吃的,阿福声音都娇了起来。
二皇子身上抖了一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后宫里头那些年轻的小贵人们。娇憨明媚的小表妹,可不能变成那模样儿,赶紧伸手去抢秦斐手里的点心,“给她给她。”
“松手啊!”
二皇子自幼习武,比秦斐大了两岁,身手不让秦斐。出手之间,已经触及到了玫瑰酥。
秦斐哪里肯让他抢过去?就是给阿福吃,那也是他亲手交给她啊。
腰间一转,已经避开了二皇子的手。
两个皇族少年,你来我往,竟是为了抢一包点心,说出去,也是没谁会信了。
秦长泽笑眯眯地把阿福抱到石头上,自己坐在一旁,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包。
“这块给你,这块给我。”
阿福高兴了起来,接过点心,“谢谢太子哥哥!”
和秦长泽并排坐好,二人边啃着点心,边看二皇子和秦斐斗拳脚。
“二弟,揍他!”
“阿斐,你那手往哪儿掏呢?”
秦长泽完全没有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觉悟,半点太子的包袱都没有,看着热闹还要指点几声。
因年纪相仿的缘故,他们的拳脚功夫和兵法都是师从同一个太傅。不过现下看来,二弟和阿斐过招,那就不是同个套路。
二皇子心性开阔,光风霁月,一板一眼打得认认真真,不来虚的。
秦斐呢,约莫是战场数年的磨炼,只求取胜,勿论手段。虽招数点到为止,却也能够让人看出端倪。
一时兴致起来,二皇子大喊“痛快”,瞅了个空子,大吼一声,抓住了秦斐的肩膀便往后摔。
手触到秦斐的一瞬间,但觉手上似是抓在了棉花上,力道被秦斐轻轻巧巧地卸去。随即,视线倒转,二皇子人已经躺在了地上。
玫瑰酥,还安安稳稳地留在秦斐的手中。
“咦,几年没见,阿斐你如何这么厉害了?”腰间用力,二皇子一跃而起。英朗的脸上并没有输了的恼怒,眼睛中反倒是透出了些热切,“早知道,我那会儿应该磨着父皇母后,跟你一起去战场。”
不是战场上的磨砺,比自己年纪小的堂弟,怎么会突然厉害了起来呢?
“是二兄手下留情。”秦斐握起右拳,与二皇子的对了一下,“你和人对拳脚,向来大道直取,不屑阴私。”
二皇子挠了挠脑袋,嘿嘿地笑了起来。
“那是我不够聪明,想不到阿斐你那些取巧的手段。”
“噗……”阿福听得喷笑。
幸而她了解二皇子,知道他这句话没有半分的嘲讽之意,而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不如秦斐。换个人,能为了这句话再跟他打上一场。
“好了,吃了一块儿,就放下吧。正有地方进了鲥鱼来,父皇命人送了一些过来。回头,让人做了给表妹尝鲜如何?”
秦斐将手里的玫瑰酥塞回秦长泽手里,把阿福从石头上又抱了下来,“石头上冷,下次让人拿个垫子再坐。”
看着阿福点头应了,秦斐眼中透出笑意。
“表哥,你的脸……”
方才一个不小心,秦斐脸上被二皇子的拳头扫了一下。初时阿福看不出什么,这会儿面对着面,就看到了秦斐嘴角已经青了。
“疼不疼啊?”
阿福心疼了。这张脸那是倾国倾城的祸水水准,丁点儿的伤都让人看着触目惊心呀。
“有些疼,不大……嘶。”秦斐适时地动了动嘴角。
阿福拉起秦斐的手往自己的住处走,“拒霜姐姐那里备着伤药呢。”
看着二人走远,二皇子指着自己的脸问秦长泽,“大哥,我这里的伤,表妹没看见吗?”
同伤不同命,太伤人心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见呀
第35章 当年的事,臣早已放下
“表哥, 还疼吗?”从拒霜那里讨来了伤药,阿福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在了秦斐的伤处。
“已经不疼了。”浅绿色的药膏抹在脸上,接触到肌肤的一瞬间有些灼痛, 过后便慢慢变得凉丝丝的。这点痛楚,对秦斐来说也算不得什么。看着阿福担心的眼神, 秦斐轻笑起来,“伤药很有用。多谢表妹……”
这小丫头, 从来都是这样的好心。
“不过, 表哥表妹的称呼, 实在是太寻常了。一声叫出去, 竟不知道是在唤哪个了。以后我叫你妙妙,可好?”
“诶?”阿福偏头, “表哥?”
阿福只是乳名。按照薛家姑娘们的排行,她的大名也是从“女”,单名一个“妙”字。
偶尔, 她爹娘也会叫她一声妙妙的。
阿福欢喜起来。她就说嘛, 阿福这个小名, 一听就觉得这是个胖墩墩的丫头。妙妙就不一样了, 听起来就是个小仙女儿啊。
“表哥喜欢, 就叫好啦。”阿福随手把药膏塞进了腰间的荷包里, “方才忘了二表哥也伤了,剩下的去给他涂上。”
秦斐的耳朵动了动, 一本正经地告诉阿福,“我出生的时候身子骨不大好,母亲为我取了个乳名,就叫阿久。妙妙以后,可叫我久表哥。”
“九表哥?”
“长久的久。”
“久表哥……”阿福喃喃地念了一句, 笑眯眯地点头,“这个名字真好。”
心里却是有些个酸酸涩涩的。
长长久久,康康泰泰,这是一位母亲对孩子最大的期许了。如今秦斐名扬天下,是大秦最年轻的郡王,可惜他的母亲却看不到了。
“妙妙,你怎么了?”好好儿的,笑着笑着,小丫头怎么就红了眼圈?
秦斐不问还好,话一出口,就看到阿福眼中泪珠儿滚滚落下。
“别哭别哭1”秦斐手忙脚乱地用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