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水生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给砍断了,他身上的所有的皮肉都被残忍的刽子手一点一点的剥离。
直到他的头被砍掉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脖子上刮过一阵凉风,紧接着出现了难以忍受的火辣辣的疼痛。
他想呼唤,但是脑袋已经与身体分离,带着他的意识逃到了远方,他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去寻找自己的脑袋,但是他的脑袋消失了,出现在了一个大户人家的蒸笼里,一个穿着清人官服,带着清人管帽,梳着清人辫子的官员剖开了他的脑袋,吞食着他的脑子……
杨水生挣扎着,咆哮着,他猛的睁开自己的眼睛,一束泛白的太阳光照在了他的脑袋里。
他躺在床上愣了几秒,感觉天旋地转,冰冷的汗珠布满了他的全身,从脸颊滑落到了他的嘴里,咸咸的。
是梦!他在心里重复的告诉着自己,太平天国战争、忠王李秀成、被千刀万剐、被食脑子,这都只是单纯的噩梦而已。
但他的心仍然在恐惧的颤栗着,这场噩梦来的太真实了,几乎快要将他的心脏揉碎了。
这时,房门突然响了起来,阿离在门外呼唤他吃早饭。
杨水生愣了一下,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个浸透了。
阿离看到杨水生那惨白的面孔,惊讶极了,她匆忙询问杨水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急切的样子让杨水生感觉到了温情。
他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阿离奇怪的看着他:“好好的怎么会做噩梦呢?”
杨水生也低声重复的询问了一下自己:“是啊,怎么会突然做噩梦呢?”
他扭头看了一下,那个土黄色的陶罐静静的放在他的床头,纹丝未动,杨水生看着那个陶罐的时候目光收紧了一下。
杨水生本以为那场噩梦只是一场意外,他坐在大堂里,如往常一般阅读医书,但是费先生的身影却没有出现过。
他心想,依照费先生的性格,礼物一送必定会死命的缠着自己,可是他却不见了影子,让杨水生的心里十分的好奇。
其实,杨水生是想问问费先生,他送来的这个陶罐的出处,他总觉得这个陶罐有些不对劲。
时光荏苒。
杨水生见到费先生已经是三天之后了,他满脸的憔悴,整个人甚至都有点神经质了,费先生看到他的样子着实愣住了。
他说:“杨先生是省城第一名医,难道身体也不舒服了?”
杨水生看了费先生一眼,沉默了一下,他说:“我这身体状况还得亏了费先生你啊!”
费先生听的一脸糊涂,他瞪大眼珠子看着杨水生,根本不理解杨水生的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三天前的噩梦,杨水生只当成了一件偶然,他该吃吃、该喝喝,钻研医书的事情一件都不耽误。可以说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
可是当天夜里,杨水生又一次做了噩梦,和上一天的噩梦类似,金戈铁马,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杨水生又一次梦见了李秀成将军,又一次梦见了千刀万剐,梦见了自己的脑子被清人吞食。
连续三天,杨水生都做了同样的噩梦。
连续三天,杨水生偶读承受着千刀万剐的痛苦。
最初他以为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一心想要完成祖父的遗愿,以至于会做这样恐怖的噩梦。
可是他仔细想了想,又想不出与之有关系的地方,他总觉得,这个梦本不该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身为一个医生,医治别人的病容易,医治自己的病却非常的难。
杨水生想要给自己好好诊病,可是要动手的时候,他恍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动手。
他对自己的身体太了解了,正是因为太了解了,他反而不知该如何动手。
后来他仔细想了想,他的生活作息一直都没有改变过,他的生活习惯也一如既往,即使有些改变,也不至于会让自己做噩梦。
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自己的生活中,潜意识的改变的自己的思维,杨水生如此想着,一个东西忽然从他的脑海一闪而过。
他想起了费先生给他送来的那个陶罐,自从那个陶罐来了之后,他就开始做噩梦,夜夜不断。
杨水生将那个陶罐放到了费先生的面前,他用一块黑布遮住了这个陶罐,现在他又亲手掀开了这块黑布,露出了土黄色的陶罐。
费先生直愣愣的看了两眼,陶罐还是那个陶罐,他说:“先生,我那天说什么会产生幻觉,那纯粹是我在胡说八道,我是怕你不收我送的礼物,所以故意那么说的,目的就是为了唬你将这个罐子收下。我可没想到这个罐子会给先生带来这么大的困扰啊!”
杨水生相信费先生说的是实话,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当他开始注意这个陶罐的时候,他就仔细的对这个陶罐做了检查,也了解了自己做噩梦的缘由。
他今天将费先生叫过来不是兴师问罪,而是向费先生询问这个陶罐的出处。
他说:“费先生自己恐怕对这个陶罐也不是特别了解吧?”
费先生下意识的点点头。
杨水生一脸思索的说:“难怪费先生不知道……这个陶罐其实是用尸泥铸成的。”
费先生立刻瞪大了眼睛:“尸泥!”
杨水生缓缓的说:“尸体存放于地下,地下的潮气非常的重,潮气在人体积聚的时间长了,就会产生一种独特的毒。如果用有毒的尸体化成尸泥,做成器皿一类的物器的话,那器皿本身也会带着那种毒气,不过这种毒气不会大面积的扩散,它就如同一个小香炉里飘出的青烟一般,只会慢慢的渗入人的呼吸当中,所以不会引起我们的察觉。这种毒一般会迷惑人的神经,使人在极端放松的时候产生一种精神性的幻想。”
尽管费先生没法完全理解杨水生说的话,但是大体意思也已经懂的差不多了,他捏紧了拳头,有些愤恨的说:“我说这东西怎么那么便宜?原来在炼造的时候就有猫腻了。”他稀里糊涂的说了一大堆,不小心将实话说出来了,果然暴露了自己吝啬的本性。
责备完别人之后,他的眼睛瞄到了杨水生,脸上多了一分歉意。
他说:“对不起,杨先生,本来打算送你一件像样的礼物,没想到挑了这么一个玩意儿。”
杨水生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其实,杨水生何止是不在意,他三日做梦,都梦到了同一个人,李秀成将军,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机缘巧合。
此行省城,他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找到忠王的埋骨之所。
这个尸泥陶罐让他屡屡梦到李秀成,他下意识感觉,这个陶罐一定和李秀成将军有什么关系。
因此,他一定要调查这个陶罐的来历,他思索了一下,问费先生:“这个陶罐你是从哪里淘弄来的?”
费先生想了想,说:“这个东西是我从元古斋那里弄来的,当时元古斋还没有将这个东西入库,我看着不错,就给半路截来了。”
他有些心痛的说:“早知如此我何必费这个事,这个陶罐还花了我不少钱呢!”
费先生改不了自己的商人本性,杨水生没有搭理他,他知道这个东西出于元古斋之后,立刻用黑布蒙上了陶罐。
他捧着陶罐起身对费先生说:“我们这就去元古斋,一定要弄清楚这个陶罐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