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修真之人，皆有瓶颈，只是每个人的处理方式，各有不同。

　　西淼淼是个粗人，能把苏莫离拉扯成人已不容易，根本不该指望他能像其它师门长辈一般，对徒弟细心引导，像对待娇贵的名花一样，呵护备至。

　　王喜之扣了扣耳朵，远远望着苏莫离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忍不住问西淼淼：“当年你捞起他后，到底怎么把他弄丢的，我可没忘记，你我找到他时，他那凄惨模样。喳喳，天可怜见的，天寒地冻衣裳褴褛不说，瘦骨如柴饿的半死不活。”

　　想起这茬，西淼淼也难得面露愧疚，无比懊恼地叹了口气。“我找到忘情草后，就急忙抱着他返回东域。他那时还只是个奶娃娃，我一个大男人哪里来的奶？于是，就在西漠附近的村子里，给了一名产奶的妇人五百两银子，让她替我照顾孩子一年，等断奶了我再来带走。哪成想，半年后，这村子闹了场瘟疫，那妇人带着孩子逃难去了。我是修真之人，一年的时间还不够闭关的，等我养好在西荒受的伤，已然过了一年半。再次去那个村子时，除了残垣断壁就是骷髅白骨，死的死，逃的逃，哪里还找的到孩子！若不是有修士曾看见那妇人逃走时抱着个孩子，我都以为孩子已经没了。”

　　王喜之嗤之以鼻，嘲讽道：“自己没放心上，如果当初你在孩子身上留了神念，至于后来找了五六年依旧无果？若非我邀请你去泗州城里春风楼喝茶，你能看见他偷馒头被抓？”

　　这些事，西淼淼心中有愧，根本不愿回忆。如今被王喜之这样点出来，心里已即不痛快，又心虚的很。于是一脸不得劲的斜了眼泾河边的徒弟，面色尴尬哆嗦了一下，紧了紧衣袍抖着身子道：“回屋回屋，天寒地冻的有什么好看的，就他们现在的伪装没啥危险！”

　　王喜之鄙夷的斜视他，冷冷地“呵呵”了一声。“堂堂地仙，居然会怕冷？你咋不说你饿哪，都几百年没吃东西了吧？”

　　西淼淼面色一黑，也不抖了，恨恨地回头瞪他：“你就不能给我留张皮，遮遮？”

　　王喜之无语的摇摇头，这老不死的已彻底没救了！

　　认个错会死？

　　忽然……他恍然大悟，难怪之前说起苏莫离身世时，他整一副坐立不安的德行。这老不死的，根本不是担心徒弟去西荒后会被父母辈的仇敌追杀。（苏莫离现在天天被追杀，还真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担心的是，苏莫离若知道自己六七年的乞讨生涯，都是拜他这缺心眼的师父所赐，说不得会气急攻心叛出师门……

　　嘶……

　　王喜之摸着花白的胡子，贼兮兮地眺望远处的苏莫离一眼，心中一个念头渐渐萌芽。

　　这事……要不要告诉他捏……

　　泾河边上，冉衣仍旧在蹲马步。

　　苏莫离则站在她身侧，将西淼淼怎么揍他的事都细细说了一遍，并十分认真的在结尾时说道：“你师祖是为师此生最敬爱之人，在为师饥寒交迫之际，是他给了为师一个温暖的归宿，修炼上，他的法子确实暴力了一些，但效果显著！”

　　冉衣嘴角一抽，心道：难怪你抗打击能力那么强，果然是虐着虐着就习惯了！

　　不过她心里也知道，西淼淼的做法确实是有道理的。

　　宗门子弟一旦遇见瓶颈，大都会选择外出历练。或进深山老林探宝，或去凶险之地寻找旗鼓相当的对手。其实说白了，都是去找对手喂招。这跟白月初爱找对手干架，是一个道理。

　　实力弱便只能被虐，虐着虐着，只要没有被虐死，瓶颈渐渐就松了。运气好的，指不定还能顿悟一下，从此一飞冲天叼炸天。

　　冉衣近段时间的经历，倒是十分丰富。

　　但除去在西漠鬼葬时被巨拳拳风扫中，受了重伤以外，就没和别人交过手。

　　泾河边的寒风呼呼刮着……

　　冉衣突然心血来潮，收起马步战意满满地冲苏莫离挑了挑眉头：“师父，打一场呗！”

　　苏莫离却不为所动，反而俯身抱起她：“当年你师祖毫不心软的揍到为师通透了为止，根本不允许为师反抗，但每挨打一次，为师的修为确实会精进一分！咱们先回院子里布上结界，为师……”

　　冉衣：“……师父……我想过了，我还是继续坚持炼体，咱不能半途而废不是……”

　　她刚刚一直以为是喂招，感情她理解错误了！

　　纯虐啊……

　　要虐，也不能找他虐，不知为什么就是信任不起来。

　　这之后，冉衣登时没了炼体的心情，催着苏莫离就往回走。

　　院子里泾河不远，没多久就到了。刚进院门，体力消耗过多的冉衣忽然觉得有些累，于是揉了揉眼皮，摸到屋里的大床上倒头便睡。

　　这一觉她睡的特别沉，是以并未发现手腕上的白玉镯子，突然一阵一阵发着莹白色的光……

　　回院后，苏莫离就在这屋里的软榻上打坐，光芒亮起时，他心里咯噔一声，立刻冲倒床前，却见冉衣仍旧抱着棉被安睡。他舍不得打扰，便抓起她的手细细打量白玉镯子，紧接着，就见一道人影突然从白玉手镯里冒了出来。

　　那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他浑身透明，居然是灵魂体。

　　“忘性？”苏莫离错愕地盯着他，满目惊疑。忘性不在空间里活的好好的吗？怎么突然间……

　　忘性看着苏莫离淡淡一笑。“我用今生的功德，换取转世重修，你无需惊讶。”

　　说完，他转身看向床上的冉衣，目中略有复杂。“她的修行之路本无屏障，如今遇上瓶颈，只因西漠之事尚未了结。对贫僧和金花儿心生愧疚，生了心魔！”

　　“心魔？”苏莫离眉头微拧，想问点什么，却被忘性打断。

　　“天道因果，谁都逃不开。贫僧时间不多了……希望施主听完贫僧最后的遗愿。”

　　苏莫离点点头，同意了。

　　忘性感激一笑，接着说道：“今生，贫僧有负金花儿，今日便斩下情魂留在原身里。请你替贫僧将他带给她，全了这份因果吧！”

　　忘性说完，便如一阵清风悄然远去，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与此同时，东域西面的荒原上，一座古老的寺庙里，有一老僧看着手里渐渐燃成灰烬的唐卡，面上满是悲意。

　　“阿弥陀佛，因果循环，忘性终究是没能逃过！罢了罢了，重修也好，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