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传到至今,年轻一辈中比较出名的有四个:唐见雄,唐见关,唐见本,唐见心。其中,名气最大的是少主唐见雄,而最让人提起来心悸的,就应该是唐家老四――唐见心。
唐门一脉,门主或继任门主,娶妻都很重品貌。所以,唐家的男子,少有不端正者。翘楚诸如唐见雄,唐见心气质不如大哥轩昂,但是五官精巧,模样倒是比老大唐见雄更见漂亮些。
追丢了燕无双,唐见心颇沮丧,见前面有家面馆,肚子刚巧也饿了,折进去。伙计上来招呼,他轻声细语要了一碗面:“中份,多放牛肉和白菜,多出来的牛肉和菜,钱另外算。”
伙计脆声答应,下去。片刻之后,一碗堆着满满牛肉和白菜的面条端上来。这时候,唐见心很有贵族子弟的风范,先给了一粒散碎银子。
伙计说:“爷,多了。”
他微笑道:“多谢你帮我跑腿,剩下来,都赏你了。”
伙计千恩万谢。
唐见心一边点头回应,一边从容不迫将筷子拿起来。
全程,都被左边一个女子仔细瞧了去。
女子十八九岁年级,一双柳叶眉弯弯的,杏仁眼忽闪忽闪好像饱含了两汪水。唐见心吃着面,不经意一抬头,两双眼睛便对上。
女子粉面含春,二目勾魂。
唐见心迅速低头,脸颊上飞起的红晕,让女子看了大喜。但是,就在女子认定这个少年青涩无知时,她万万没有想到,盛传心比尸毒的唐见心,二目中射出的光芒犀利如刃。
一个多时辰后,天色渐晚,城南一座破庙外,一个少年扛着一个人来。飞身蹿进破庙,毫无怜香惜玉之感,少年将肩上一个女人扔在地上。女子落地,声音很闷。一件丝质面料的黄色衣裳顿时沾上不少尘土。女子却昏睡着。
少年将这女子的衣服全部脱光,又将这女子的衣服撕成一条一条,搓成绳子,将女子两只手扯到背后绑在一起,两只脚则被分开,以不同方向的手法,结结实实绑定在同一根漆面斑驳的柱子上。做完这些,他取出一个药瓶,放在女子鼻子底下。等女子睫毛翕动,眼睛渐渐睁开。他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返身离开。
后面听到女子尖利的声音高声咒骂,少年唐见心只是“嘻嘻”一笑。他并没有去太远,而是飞身爬上一棵大树,然后坐在大树冠上。
又是一个人影从远处悄悄往这里靠近,来到破庙外,这个人眼睁睁看见两个过路的猎户因为听见女子叫骂声,心痒难搔走近破庙。
接着,破庙里就传来让她脸红心跳的异常响动。
这响动持续了好一会儿,停止,很快,又重复来了一次。
破庙里的女子起先依然咒骂不止,到后来,那女子再也骂不动。巨大的摧残折磨得她只能讨饶,讨饶不得,疲惫加上羞愧,她止不住“呜呜”哭个不停。
两个猎户显然还想将被绑的女子带走,但是,他们无论怎么拼命,也解不开绑住女子的绳子。玉体横陈,骚动他们的心脏,两个猎户依旧血脉贲张。但是,他们的好日子过了一会儿,也就过到头。先前怎么抚摸被绑的女子都无事,因为试图解绑住女子的绳子,两只手全部红肿,每一只手都好像熊掌。
美丽的胴体顿时变成妖异的恶魔,两个猎户仓皇出逃。逃了没多会儿,他们的手就开始腐烂,大颗大颗的脓水从皮肤下面渗出来。为了活命,他们只能拔刀,互相来刮已经开始腐烂的肉。两个人先约好你一刀,我一刀,但是,互相刮了各两下,剧烈的疼痛刺激他们邪恶的本性,骤然癫狂起来的两个人你刺我一刀在前胸,我刺你一刀在后背。
当看够了这一幕狗血剧情的唐见心从树上跳下来,两个邪魔入心的猎户已互殴致死。
唐见心先是咂嘴摇头,然后长长叹出一口气,转身向破庙走去。背靠着庙墙勉强站定的顾雁语,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紫纱。她双拳缩在袖子里,捏得紧紧,牙齿不停打着战,还是坚持控诉:“你真毒,太毒了!”
唐见心冷冷斜瞥她一眼,从她面前走过去。
破庙里,被绑女子动也不敢动,生怕肌肤沾到附在绳子上的毒,看见唐见心,她终于知道厉害,“哇”一声大哭起来,眼泪鼻涕糊一脸:“少爷,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
唐见心坐在台阶上,看也不看她。顾雁语畏畏缩缩从外面走进来,他这才掏出一个布包。放在地上,把布包摊开,顾雁语看到的,布包里面放着几只绿莹莹的飞蛾,体型很小,就像春天里树上刚刚吐出的黄芽叶片。
每一只绿飞蛾都戳着一根针。
唐见心乜斜被绑女子:“凤凰教三等教徒的迷魂降。”
被绑女子被一语道破来历,吃了一惊,哭声都憋回去。
顾雁语看不得一个女子赤身裸体,脱下自己的外衣,准备披在被绑女子身上。
“且住!”唐见心一下叫住她。
唐见心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你想让我为你医治脸上的断肠丝,就要听我的话。”扯过顾雁语脱下来的外衣,扔在被绑女子身上,转脸冲顾雁语说:“想救她,好啊,把你的衣服全部脱下来,给她穿。”
顾雁语双眼瞪到好大。
被绑女子并不含糊,苦了一张脸,眼泪汪汪对顾雁语说:“这位姑娘,一看你就是心善之人,虽然牺牲了你,可是救了我,你的大恩大德,老天爷都会感动。”刚说完,绑住她手脚的绳子通灵了似的,没有任何人作用,自动松懈下来。
女子得了自由,先把顾雁语的外衣姑且套起来。
唐见心说:“你将她的衣服全部穿到身上,我就让你离开这里。
女子闻言,双目凶光毕露。
顾雁语身如筛糠,尖叫一声,转身就跑。她妄为拜火教教主的女儿,一身功夫着实稀松平常。被那女子轻易赶上。一声轻响,衣带就被抽到那女子手上。顾雁语惊慌失措,拼命抱着自己的身体,缩在墙角:“你走开、你走开、你走开!”
那女子瞪大了残忍的双眼,幸灾乐祸,步步逼近。
唐见心信奉速战速决,怒喝:“动手!”
一个蓝色的身影突然晃过来,先前被绑的女子伸出的手被挑了一下,接着肩头被重重打了一掌。
一阵剧痛,接着,肩头处就如同被放了一大块寒冰,冰冷刺骨。女子撩开衣服看了一眼,吓得差点一跤坐在地上。
“月、月圆梦缺?”惊疑不定向前看去,并没有逸城那位追魂的影子。出现在面前,掩护着顾雁语的,是一个蓝衣妇人。这妇人怎么看也有三十大几,一张脸木木的,仓促间只觉得她什么表情也没有。
唐见心抢上来:“老虔婆,你来快我的事?”眯缝起眼睛,冷冷一笑:“还是,我奶奶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你,还有旺县这女人的父亲,你们根本就不是医门,或者拜火教的路子!”
蓝衣妇人一掌劈来,唐见心不敢硬接。那对碰碰球被取出来,唐见心将一对金属球转开来,好像一对往两边伸展开的翅膀。手指在把手尾端摁了一下,“嘭!”一声响,两大蓬牛毛细针分别从两个金属球中迸发出。爆发在空中,两蓬合成一蓬。
一串清凉的笛音与此同时想起。
这一大蓬劲道十足的牛毛细针飞到离蓝衣妇人的面孔不足一寸的地方,碰到无形的气墙,因为实在太细小,最终改变路线。纷纷往上,阻力消失后,又边往前飞行的同时,边往下降落。
“嗤嗤嗤嗤――”为数众多的牛毛细针全部射入破庙挂在半空的布帷里。这些布帷时日已久,布料都已老朽,积满灰尘,牛毛细针全部射进去后,一层灰尘被震落下来。
一个少女从蓝衣妇人的后面转过来。
跟着她们一起过来的程倚天,带着燕无双趴伏在破庙外头窗户下,借着里头横七竖八东西的遮掩,透过缝隙观看里头情况。
吹笛挡住恶毒少年厉害暗器的少女,程倚天和燕无双都认得,不是那个叫梅晓蝶的吗?
靖王自打把注意力都放在华淑琪身上后,上连云山参加南北武林联盟,都没这个女孩露脸的份。现在,她居然到这儿来?
她和蓝衣妇人,明显一伙!
被唐见心绑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莲花宫白箭侍女周碧莹。
莲花宫应该全部撤出江南,周碧莹倒是在不该出现的时间里出现了。
周碧莹紧靠着唐见心,把唐见心当作和自己一条战线上的人。她对唐见心说:“穿蓝衣服的这老女人会逸城追魂的月圆梦缺。吹笛子的这个女人以前在靖王府干过事,她笛子的声音是有实质性状的,你要当心。”
唐见心咬牙切齿道:“我当然要当心!”边说,边往旁边移开两尺。
周碧莹先是惊讶,不一会儿明白过来。这种情况下,这个少年居然还要嫌弃自己。想到之前被他设计,遭到乡下猎户**,虽然对于莲花宫女来说,倒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恨一下,就过去,可是,偏偏这少年流于表面的嫌弃,触动了周碧莹并未完全消失的羞耻之心。
周碧莹含恨握了一把匕首在手里。先冲蓝衣妇人大喝一声:“受死吧!”亮出匕首,腰身一转,匕首反向唐见心刺去。
唐见心很慌张,踉踉跄跄往后退,脚下一绊,栽倒在地。周碧莹心中大喜,飞身扑过来。不料,飞起的外衣衣角露出她一双莹白的小腿。两根牛毛细针悄无声息扎到她膝盖的穴道中去。
膝盖一软,周碧莹整个人扑倒在地。胸口跟着一通,隔了一层薄布,一朵红艳艳的大花旋即在那层布上绽放,凄厉,刺目。血很快兜不住,浸透布料后,“哗哗”汇成一条小溪,直接流到地上。
周碧莹想抬手,手指头够不着伤口。她睁大眼睛瞪住自己的前心,好一会儿,才翕动嘴唇问唐见心:“这、这……又是――什么?”
唐见心翻出左右手,每只手各拈一朵银白色铁蒺藜。轻轻一捻,每朵铁蒺藜尖端都往前一伸,整个铁蒺藜长出一倍出来,接着,前段还炸裂,各有四个小铁蒺藜又飞出来。
蓝衣妇人和梅晓蝶是这一次暗器出手的目标。
牛毛细针轻薄,梅晓蝶吹笛可以阻击。铁蒺藜却硬朗得多,梅晓蝶“化音成形”功力不够,吹笛子不能抵挡。她和蓝衣妇人都匆忙仰身闪躲。速度慢了点,蓝衣妇人脖子和肩头各中一枚小蒺藜,梅晓蝶脸颊被剐中,前胸还中了一枚。
周碧莹确实被整整一颗大的铁蒺藜打进胸口去。
前探并且炸裂的大蒺藜前端撑破了她的心脏,四颗小蒺藜更将心脏搅合成血肉模糊一团。因此,她体内的血涌出来才这样急。
“好狠!”
埋伏在角落里程倚天和燕无双,受伤了的蓝衣妇人和梅晓蝶,以及早就领教过唐见心手段的顾雁语,每个人心里面都冒出这两个字。为烟雨断肠丝和铁蒺藜,也为让他们见识这两种唐门暗器威力的人。
“真不愧为心比尸毒――”程倚天情不自禁轻叹,说着,转向旁边,凑近燕无双的耳朵悄悄道:“九花落英剑对唐门暗器,胜算几何?”
燕无双想了想,道:“有准备的话,可抵挡刚才看到的两种。”
“你还想见识其他?”
燕无双被将了一军,微微一怔,假装生气,娇嗔:“你倒是挑战了给我看看?”话音才落,旁边空了。
他居然被她一句话激起,那个号称“心比尸毒”的唐门弟子岂不是马上就要用各种唐门暗器对付他?
燕无双急忙从藏身的地方跳出来,不敢大声喊叫,只有按照依稀中看到的程倚天消逝的方向飞快追踪。
追了一会儿,漆黑的夜,只剩下莽莽的林海。蓝衣妇人带着两个年轻的女子不见,“心比尸毒”的唐门弟子也不见。
“倚天哥哥,倚天哥哥……”她大着胆子放开点声音叫着,耳朵里听到极细微一阵风响。接着,纤腰被强壮的手臂环住。
才紧张起来的心顿时放宽,燕无双想都不想,“嘤咛”一声,返身投入他的怀抱。
程倚天对她很是宠溺,任由她撒娇埋怨,须臾,笑着说:“我去找要把梅晓蝶、顾雁语置于死地的那个人。”
“和他的暗器较量过了?”
“没有。冷四哥教我的轻功真的很好,就算唐门弟子,也比不过我这个。”燕无双听得如坠迷雾,程倚天笑嘻嘻举起手,五指并拢做了个往下砍的动作。
“你――”燕无双一下子反应过来,“把他打晕了?”
程倚天挑起大拇指,称赞她聪明。
燕无双说中了,心头一阵欢喜,接着,她问他:“那么现在,你把那三个人怎么处置了呢?”
程倚天说:“余阿忠和余阿晓追着我要他们的小姐。至于梅晓蝶,委实我还有些问题要问她。”
燕无双懂了:“你让她们一起回荣昌客栈,对不对?”程倚天点头,她就不由自主叹口气。
程倚天表示疑惑,他不知道自己此举在她的眼中错在哪里。
燕无双抓着他的袖子,另一只手下意识不停捻自己衣襟。程倚天歪这头打量她。仗着天黑,燕无双放任自己眼眶中涌起一阵热流。
这是怎么了呢?
程倚天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抬起右手,右手食指靠近,轻轻接住她的泪。
燕无双自嘲:“我记得,那个梅晓蝶,笛子一直吹得都很不错。”顿了顿,接下去,“我因萧三爷对笛子有兴趣,和师傅学了数月,堪堪有所小成而已。从颐山带回去的曲谱,一直练,也没吹得多好听。”
女人的心思转换得太快,饶是程倚天也动了好一番脑筋,才接得上她的话:“吹得好吹不好,我听起来都一样。”
燕无双仰起脸。
程倚天和她四目相对,相距只有半尺:“我是个不擅长音律的人,谁吹笛子吹得好,我听不出来。”
“可是,我已经在学这门功夫了呀?”
“那我只听你吹两曲。”
燕无双突然被自己的小心思搞得有点不好意思。程倚天亲了亲她,让她一时忐忑的情绪平稳好多。拉起她的手,程倚天说:“我们也回荣昌?”
“嗯!”她清脆开朗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