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好久了,已经好久没能这么看着他了。其实每天都能看到哥哥,只是总有太多其它的事情占据她的心神,在这诸多芜杂之中,她更是刻意地在逃避去想他们之间的结局。
他这些天好像也清减了些,颌骨的线条少了几分润泽,多了几分尖锐。
方宁的心一抽一抽地疼。哥哥一定累坏了吧?小舅去世,他操持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还要安慰照顾她的情绪。结果又撞见了这样的事,就连谈话也是这样,他永远要顶在她前面。
更何况,和她不同的是,方继亭对小舅舅的秘密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所以不像她还能有一点缓冲,那天在门口,他直面了这场冲击。那时,他的脸色比她还要苍白,抿着唇,神色僵硬,一声不吭,就这么默默地走回了房间。
说到底,再坚强的人也很难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承受这么多的事吧?
方宁的目光滑过他左侧的脸颊,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好像那里有一点点红肿?
于是她脱口而出:“哥哥,你的脸……”
方继亭怔了一下,抬手在脸上摸了摸:“没事,被蚊子咬的。”
方宁直觉这并不像是蚊子咬出来的,但既然他不想说,她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她只是点了点头,便跳过这个话题:“哥哥――”
“宁宁……”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归于沉默。
方宁道:“你说吧。”
她本来也只是想问他要和她谈什么而已。
方继亭没再推拒,只是他说的话却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出乎她的意料。
“宁宁,想不想去旅游?”
“啊?”她愣住了,“可,可是……”
“就这几天,去哪里都可以。南京也可以。”
方宁太惊讶了,以至于那一瞬间都忘记了问为什么。
“但是,你不是要去凤仪进行考古工作吗?而且你机票都买好了,再说,再说我也还得开学呀。”
说到开学,方宁才想起来她现在都还没买去沪城的火车票。原本的计划是爸爸妈妈开车一起送她去沪城上学的,可事已至此,她不确定他们还能不能送她。
方继亭却像是心中早有了计划:“还来得及,旅游结束后,我送你到沪城,F大是可以稍微提前一点办理入住的。把你送到了之后,我再直接飞去大理。”
方宁心里很乱,她不明白为什么哥哥在这时候突然提起旅游的事情。
难道是……?
想到妈妈在哥哥房间里待的那漫长的两小时,好像抓住了什么。
她问:“妈妈知道吗?”
“知道。”
“那,是……妈妈让我们出去的?”
方继亭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但看他的眼神,大约是默认了。
果然如此。为什么一定要这个时候把他们支出去呢?
方宁心中盘旋多时的恐惧如吸饱了力量的阴影一般,渐渐有了实体。
她低着头,脸色苍白,咬住嘴唇,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自己的颤抖。
“哥哥,妈妈是不是和你说,她和爸爸要……要离婚了?”
方继亭怔了怔:“不是……她没有说。”
“可是,那她为什么要我们出去呢?”
方继亭思索几秒,垂下眼帘:“我想,是因为妈妈和爸爸需要一些时间和空间吧。”
也对,方宁慢慢冷静下来。她庆幸爸爸妈妈还没走到那一步,却又觉得自己此刻的“庆幸”有点卑鄙。假如他们真的过不下去了,却要因为孩子的幸福而被迫粉饰太平,那这份幸福无疑太过自私而沉重了。
不过,哥哥说得对,爸爸妈妈确实需要一些时间和空间才能做决定。有她和哥哥在,很多事情他们很难说得开。
想到这里,方宁点了点头,说:“好,我去。”
这是清单上的最后一件事了。爸爸妈妈在这时需要独处,她和方继亭之间也需要一个体面一点的结局。
放在从前,她根本就不敢想象这一天的到来。可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挣扎过,悲愤过,拒绝过,否认过。可最终却也不得不学会坦然地面对命运。
方宁和方继亭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可他们的影子却在灯光的投映下颤抖而缠绵地交迭在一起,一如过去的许多年。
哪怕没有人说一个字,没有一毫一厘的越轨,他们依然懵懂而跌跌撞撞地学会了爱,学会爱一个永远不该在一起的人。
即使是在不断犹疑、躲避的那些年,他们的灵魂也始终向着对方,再不可能奔向第二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