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浪矢润二要强,圭一也是,但大人们却都偏爱浪矢润二。
浪矢润二就像是太阳一样,而大人们都是围着太阳转的行星。我,我姐,圭一,伊子,益川和伯齐,则不属于这个星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似乎,自我们出生起便是如此了。
我当然没有妒忌浪矢润二,相反的,我很为他开心。只是,我心里有些不平衡。
因此,长大到一定年龄后,我便开始不爱呆在家里了,因为浪矢润二总是在家,而且他总是跟我的父亲玩得不亦乐乎。我开始喜欢跟圭一一起埋头在剑道馆里,虽然高义师傅也或多或少地会偏爱浪矢润二,但是在剑道馆里,这种偏爱最不明显,只有表现好的孩子才能够得到表扬。
我是剑道馆里表现得最好的孩子,我一直这样认为,因为高义师傅总是表扬我,而且在道馆的排名战当中,我甚至没有输过。我经常能够听到道馆里的师兄弟们谈论我的事情,当然,他们不是在说什么不好的话,他们的那些话让我很开心,于是我也开始沾沾自喜。
后来有一天,师兄弟们开始谈论道馆里谁才是这一代最强的人,我好奇地凑了过去,心想肯定是我了吧。
“是舍人吧。”
“我也觉得是舍人。”
“舍人排名战都没输过。”
我对他们的回答很满意,但是也有持不同意见的。
“不,你们都错了,最强的人是圭一。”藤午这样说。
我很生气,虽然我从来没有和圭一比试过,但是高义师傅从来没有夸过圭一,而且圭一绝对是被训斥最多的那个人,上次排名战也是,高义师傅甚至说圭一根本没资格参加这次排名战。
“不会吧!”我想这样说,但是我不能这样说。我以为会有人代替我说出这句话,不过也并没有。反而师兄弟都点了点头。
仿佛都承认圭一才是最强的。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定论。
“剑道馆应该用实力来说话。”我气鼓鼓地说。
师兄弟们都用一种奇怪地眼神看着我,坦白说,我当时的确有些失态了。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我请求了高义师傅,让圭一跟我打一场。而且这比我想象的容易,高义师傅没说什么别的话就直接答应了。
“可别怪我下手太狠哦!”赛前我这样挑衅了圭一。他并没有生气,反倒说:
“请你千万手下留情。”
这让我更加觉得胜券在握了,但是我不会手下留情,因为高义师傅说过,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对手,都一定要全力以赴。
“拔刀斩!”藤午在一旁兴奋地解说着我的招式。
我举刀冲了过去。
“完美的拔刀斩!”
“这招‘剔骨’也很完美!”
“‘削膝’也很棒!”
“这个‘劈字诀’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
藤午解说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激动。
是的,我的每一刀都很完美,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每一刀都被他那么轻松地挡了下来?
我想不通,一瞬间我晃了神。
而这一瞬间被圭一抓住了。
“二刀居合!”藤午激动的情绪比解说我的招式时还提高了一个度。
我不得不承认:
“是我输了……”我跪在道馆的地板上,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完全算得上是一场实力的碾压。
我本以为高义师傅会大骂我一顿的,或者他会对圭一大加夸赞,又或者他会先骂我一顿然后对圭一大加夸赞。但是他都没有,他只是很敷衍地对圭一说了一句:
“你本应该做的更好的。”
这让我的精神世界彻底崩溃了,我本来认为剑道馆是一个公平的地方,但现在我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于是后来我选择了寄宿,虽然家离学校很近,但我还是选择了寄宿。因为我不想要跟浪矢润二一起出现在家里,这让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愤怒;我也不想跟圭一一起出现在剑道馆里,那让我有点无地自容。
我开始寻找一个能够避开他们,只属于我自己的舞台。没有想象的难,我很快就找到了,我开始参加学校组织的各种活动,在台上表演各种节目,我开始成了学校的名人。浪矢润二跟圭一也出了名,这次轮到他们不得不承认了,他们出名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们跟我关系好。
后来是一个文艺晚会,班主任指名让我参加,我当然也很乐意。
也是那次,我认识了那个女孩,她的名字叫做千代田明日香,她是我的搭档,我需要跟她一起完成一场十指连弹的演唱。
这对我来说是一件难度很大的事情,当然,难度大的原因不是因为我,我一个人的话能很出色地完成这场演出。但两个人的话,怎么说呢,她有点太笨了,而我又不是很擅长和女生交流,更何况我想的还是批评她。
她的愚蠢让演出的时间变得迫在眉睫,于是我悄悄地跟小林老师建议了一下,我说我可以一个人试试。
“不,舍人!你这样会伤害到那个孩子的。”小林老师尖叫道。
我当然知道这样做对千代田同学很抱歉,但我希望她也能理解我,我不能允许我的表演记录中有这样的败笔。
“我希望您能知道我有这样的想法是迫不得已。”我说。
小林老师没再说话,她只是怔怔的望着我身后的幕布。
“你们自己谈谈吧。”小林老师说。
我转过了头,千代田同学就站在了我后面,刚才的话她全都听到了。
“对不起……”我说,她打断了我。
“我明白的,舍人君。”
我很惊讶她说的话,她居然叫我“舍人君”,我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已经好到那种地步了。而且她看起来并不生气,这也使我刚刚还带着一丝愧疚的心情变得越发得寸进尺。
“那,你能同意吗。”我轻描淡写地说,好像这是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她做了一个为难的表情。
“不能哦。”她说。
我有点生气了,但是她的话还没说完,我不能打断她,这是基本的教养。
“其实,我知道我比舍人君差很多,会拖累舍人君。但这也正是我的目的。”她俏皮地笑了一下“这次机会是我争取了好久才争取到的,我想和舍人君一起站在舞台上。”
她的话让我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我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似乎听浪矢润二形容过这样的事情。
这是表白吗?我这样想,脸颊上可能还爬上了一抹红色。而她好像能听到我内心的想法。
“是表白哦。”她说,还带着一个俏皮的笑。
我没有答应她,她没能得逞,但是这或许得看她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她的目的只是想跟我一起完成一个表演的话,那她得逞了。我不可能再说出那种要一个人完成这个表演的话了。
接下来余数不多的时间里,我每天都拖着她不停地排练,进展还算不错,比以前好了一点点,但仍然上不了台面。然而她却一点都看不出紧张,反倒是我,经常被她气的火冒三丈,这点她已经完全习惯了,这个时候她就会说:“那是因为我相信舍人君嘛。”
而她说出这句话之后,我就会带着脸红,闭上嘴巴。
就这样,我们的排练就算到了要上台的前一刻也还是一塌糊涂。我想骂她,但是我知道这已经完全没用了,我不会干没有意义的事。
“加油。”上台前我扯出了一个笑容这样对她说。
她对我俏皮地笑了一下。
意外的,表演十分地顺畅,她的指法跟我的指法完美地连接在了一起,一气呵成。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跟她一起配合完成一场表演是那样的愉快,合上钢琴,台下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你骗我。”下台后,我向她质问道。
她排练的时候完全是装出来的,这跟刚刚台上的那个人对比一下简直再明显不过了。
“没想到居然被你发现了。”
“为什么?”
“因为你生气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啊。”她又俏皮地笑了。
我也跟着她笑。
而之后,她踮起脚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很快一股火热也涌上了那个吻痕的位置。
“嘿。浪矢舍人,我再问你一遍,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这次她得逞了。
但是她的笑里又带上了一丝失落。
“可是,”她的话语里有很重的犹豫。
“没关系的,有什么事我们一定可以一起解决,你告诉我。”我说。
“浪矢舍人,我,马上就要转学了。”
“什么?”我叫了出来。
“转学……去英国。”
“为什么?”
“因为我父亲的工作。”
我的精神世界瞬间崩溃了,她抱住了我,我在她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别哭了,一点都不帅了,我们做个约定怎么样。”
她的声音很轻,我抬起了头,眼睛里还带着眼泪。
“什么约定?”
“你不许喜欢上别的女孩子,以后,我一定会回日本来找你的。”
她又得逞了,她抱住了我,那一次,我知道了什么叫初吻。
自那之后,过了很久,久到足以读完两个半高中了,我没有再听到她的消息。我开始怀疑她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我又重新变得自闭,甚至对所有关于感情的事情都变得敏感起来,但是我还是没有喜欢上别的女孩子。因为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已经失约了,我不能先成为那个逃兵。
后来的一个晚上,我梦到她了,但那最后变成了个噩梦,我惊醒了过来,然后再也睡不着了。
我拿起了我的佩刀走到了院子里,想用它消磨下时间。
然而这却让我更加心烦意乱了,行李箱的滚轮踩在石子路上,发出了刺耳的“咕噜”的声音。是浪矢润二,伊子跟在了他后面。
“你去干嘛?”我叫住了他。
他似乎被吓得不轻,但反应过来是我之后又好像松了一口气。
“这不是一下就能说得清的事情,舍人,等你小脑发育完全之后我再给你解释好不好。”
他似乎觉得他这番话还很幽默,其实这一点也不好笑,相反的,我还有点生气。
但是,我没有拦住他,也没再追问他要去哪,什么时候回来。他走的时候,我的内心毫无波动,就算我知道他可能跟明日香一样,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大伯把家里所有人都叫到了一起,所有人都对浪矢润二离家出走这件事表现得舌桥不下,但我注意到了,大伯对这件事似乎早有预料。
那天早上,我得到了那把叫做“童子切”的太刀。那是象征着浪矢家继承人身份的一把刀,它原本是属于浪矢润二的。
也因为这把刀,现在我代替浪矢润二成了那个太阳,大人们也开始围着我转了。
这是我以前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现在却怎么也感觉不到开心。
后来大伯把我叫到了房间里,他跟我讲了一个一直没找到机会给浪矢润二讲的故事。他说他对不起浪矢润二,然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跟我讲:
“舍人,在我死后,我希望你一定要肩负起浪矢家的未来。”
这句话是他对浪矢润二也说过的,但是浪矢润二没有听,浪矢润二和大伯总是吵架,我记得有一次,浪矢润二特别大声地指着大伯的鼻子说过:“我绝对不要成为你想要我成为的那种人。”
浪矢润二就是这样,明明已经被所有的光辉包围住了却丝毫不懂得感恩。但是现在,我有点理解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