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母早听女儿说了,闻言,忙笑道:“快请进来。”
她和傅太太说:“这是个可人疼的孩子。”
傅太太好奇地望了过去,目光带着探寻和好奇。
周以寻穿得简单,简单到不能再简单,黑t黑裤运动鞋,扎了个丸子头,清凌凌的气质却是出尘空灵,站在精致的盛萤身边,并不逊色分毫。
她手上提着礼物,是她想了许久、挑了许久给陈家人的。当年多承照顾,她素来知恩图报。
陈母早已忍不住起身迎了过去,拉住她的手,有些哽咽,“你这孩子,这么多年没个消息,可真是担心死我了。”
傅太太林照舒手里端着珐琅茶杯,优雅地喝着茶,不时好奇地探过来一眼。
周以寻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她,顾着和陈母寒暄叙旧,再递上自己准备的礼物,被夸了一顿又一顿,夸得她羞赧之色愈发的浓。
陈烬怕冷落了林照舒,和她解释道:“她是盛萤的好朋友,我妈一直很喜欢她。她离开了几年,我妈刚知道她回来,一时间高兴得过了头。”
林照舒这种家庭的人,防备心重,闻言,倒是不好判断这姑娘是真讨人喜欢,还是故意讨人喜欢了。她笑容略淡,等陈太太回来。
陈母她们其实就在不远处说话,没说几句她就领着人来介绍给林照舒。林照舒打量着周以寻,虽然觉得这姑娘生得好,不施粉黛都夺目得很,穿着打扮也看不出心机,但她还是下意识地疏远,只轻轻点头以作示意。
自小的环境使然,周以寻比常人敏感,心思细腻,也很会察言观色,一个人喜不喜欢她很容易便能感觉得到。她感觉到了来自这位太太的不友善,她便也不是很热忱,回以寡淡的礼貌。
不知为何,明明是自己先对人家冷淡,可人家冷淡回来时,林照舒还是有些难受。
她笑了笑,问她们吃饭没有,要不要和她们这两个长辈一起吃一顿。
盛萤笑着说用过了,“我知道林姨和我妈妈有好多话要说,我们就不打扰你们啦!给你们留个空间哈哈。”
林照舒疼极了这个小姑娘,她自己的女儿丢了,对世家里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子都很疼爱,听她这样说,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好,吃过了就好,来这里坐会,和林姨说说话好不好?林姨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
一时间,周以寻不知该何去何从。这个所谓和善的太太只留了盛萤一个人,她怎么办呢?这个太太好似是故意让她处于尴尬。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周以寻对她的这种故意感到莫名。
她已经让人不喜欢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过盛萤最在乎的就是她,怎么会舍得抛下她,撒娇道:“今天怕是不行,我朋友还在这儿,我想带她逛逛我家。我改天再陪您好好聊聊天说说话,好不好?”
林照舒不是个喜欢为难人的人,话说到这个地步,她自然是答应,“记得哦,不许哄我。”
陈母接过了话:“哎哟,这孩子喜欢你喜欢的不行,什么时候哄过你?对我都没那么听话呐!”
林照舒听得开心,眼尾不经意间扫过周以寻。她也没再为难两个小姑娘,放她们去玩了。
她注意着周以寻,周以寻却没再看她,利落离开。
这个太太对她而言就是人生中普通又平凡的一个路人而已,喜不喜欢、人怎么样,都不重要,反正以后还不一定能见得着面呢。
林照舒胸口忽然有些堵。
和陈太太聊天过程中,她频频又往那个方向看了几次。
一直到晚上十点多,傅书宁过来接她,她才告辞离开,却一直没再看到盛萤和那个女孩。林照舒和陈太太告别,没再多想。
傅书宁打着方向盘,笑着问她今天开不开心。
林照舒心里一阵慰籍,有这么个乖巧贴心的孩子,实在是她的福气。
“开心,很开心,我和陈太太是老朋友了,多年不见,说起话来还是滔滔不绝的,没说尽兴呢。”
“那妈妈可以和陈太太再约约,出来吃下午茶?或者来家里,我给你们烤饼干,做果茶。”
林照舒闻言更是开心,连声说好。
傅书宁嘴角勾起。
她开的是辆限量款的车子,车子飞速驶过,隐隐能看到超过了路边两个在说话的女孩。
她并没有在意。
第13章 别哄
陈家所在的别墅区这一片的环境很舒服,周以寻和盛萤在这里散了会步,还看到了偶有出现的萤火虫。
周以寻看到时与盛萤说,盛萤却觉得是她的幻觉,“这里怎么可能会有萤火虫啦。”
周以寻笑了笑,眉眼柔和了起来,月光给铺了层细碎的光。
她没有争辩,静静地默下去,似是不争,似是认同。
可盛萤却知道,她不可能是后者。
她有些生气――也无暇分辨是真生气,还是着急伪造的生气,她把人一拉,噘嘴道:“你不要默认附和,你就不能反驳我,和我吵一架,据理力争吗?你周以寻比我有文化多了,我说的又不一定是对的,你反驳一下,我不就认同你了吗?你为什么不反驳呢?”
周以寻轻声说:“我反驳,你认同,没什么意义,没多久就会忘掉的,白争。”
她踢踢脚下的一个小石子。
盛萤眼眶又红了,执着道:“你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明明以前辩论社里你是老大的啊!”
在很多个辩论会上都能看到周以寻耀眼如灿阳的身影,她懒得做事,不是社长,但却是辩论社的定海神针。那时的她,瞩目,骄傲,受万千目光萦绕。
“没什么,年纪大了,辩不动了而已。”她言简意赅地掠过,心疼地抚上盛萤的眼尾,“别哭,我没有发生什么,放心。”
怎么可能放心?怎么可能相信你的话?
盛萤抱住她,狠狠地、紧紧地,“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一定不要客气。我希望你快乐,像以前一样快乐。”
“嗯。”周以寻扯了扯唇,回搂住她。
这条路寂静幽长,其实很适合散步。走着走着,盛萤邀请她今晚在这住下。
周以寻怎么可能答应?第一反应就是拒绝。首先她就不习惯在别人家里住,其次她也没有带换洗衣物。
盛萤很坚持,她好久没和周以寻睡在一起了,而且她想给周以寻展示一下自己这三年学到的东西,给她做点小饼干、煮个面什么的,这会让她有一种和周以寻终于拉近了距离的感觉。
她没说的是,每次周以寻回家,她也回家,甫一分开,她仍是会觉得两人的距离很远,中间好似隔着虚无缥缈的一层雾,她找不回从前的亲密无间。盛萤很害怕,所以她在试图破解这个局面。
周以寻眉眼透着薄薄的无奈。
她最受不住的就是盛萤的撒娇。
大概每个用钢铁作为护身罩的女孩内心都受不住娇娇女孩儿的撒娇吧。
盛萤使出平生所有的撒娇解数,终于哄得周以寻不得不松口。她还是很有良心的,知道自己很勉强寻寻,马上就有些愧疚地抱着周以寻的手说:“我会好好宠你的,尝尝我做的面好不好?”
周以寻无奈点头,有些纵容:“好。”
“我妈刚刚也偷偷叮嘱我,说要不要留你下来住几天,好好给你补补身体。”
周以寻受宠若惊地瞪大眼,可她哪里敢当,当即连连摇头:“不用,我……身体挺好的。不用麻烦了。”
“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盛萤噘嘴,“不过寻寻,你真的别跟我客气,也别跟我妈客气,你客气了,我们反而心里不好受。”
周以寻捏着手心,半晌,点头说好。
她何其有幸,能够遇到这一家人。
不过今晚怎么睡,对她而言是个难题。她大概猜得到盛萤是想和她一起睡的,可是她并不习惯和别人这样亲近。
大学的时候她和盛萤不管是去外面住还是在宿舍,都常常挤在一张床。
去写生的时候,盛萤找酒店不会随随便便,会很考虑她的经济情况,和她一起找一间又便宜又能满足基本生活需要的小酒店,顺着她的意思来。这种酒店的床也不大,她们就挤在小小的一张床上睡。
在宿舍的时候,有时候她睡不着,就去找盛萤,盛萤睡不着,也来找她,说来奇怪,在自己的床上睡不着,可一到了对方的床上她们很快就能进入梦乡。
同床共枕于她们而言并非什么稀罕事。
可她三年前经历过那件事后就很惊惧于别人的触碰,即使她已经经过三年的缓冲,即使那个人是她发自内心接受的朋友,她也受不了过于亲密的接触,比如同床共枕。
周以寻头疼,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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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周以寻不一样,盛萤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的房间很大,阳光充足,还配有小书房和衣帽间、练琴室、摄影房。
她从小就喜欢摄影,所以这里的摄影房主要是放她的作品,还有方便她洗照片,陈家对女儿的宠爱由此可见一斑。
说起来,周以寻是学画画的,盛萤是学摄影的,她们能住在一个宿舍,从一开始就是特殊的缘分。不过也有共同点,两人可以一起出去写生,满足对自然界的渴望和创作的需求。
周以寻还是第一次来,她由着盛萤介绍,欢天喜地地给她拿新的睡衣和洗漱用品,为即将到来的场景紧张着。
她洗漱的时候,盛萤跑去给她煮夜宵了,等她洗完澡出来,盛萤正好端着一碗面回来。是加了很多东西的泡面,螃蟹、虾、鱼丸、火腿、蟹□□都加在里面,满满一大盆,周以寻看得目瞪口呆。
“快尝尝,我刚煮好的,待会凉了不好吃。”盛萤可高兴地给她盛了一碗,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放在桌上,与她面对面坐下。她还拍了照片,发了朋友圈,兴致盎然。
周以寻扯了下嘴角,试图勾起对吃食的兴趣,哪怕只是几口。但是很遗憾,反胃感一阵阵地袭来,一点点地涌上来,她拼命地忍着,想把这股感觉忍下去,可结果却是失败。她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胃部,快步跑向了洗手间。
盛萤手里的筷子还停在半空,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周以寻终于是没有忍得住,原本的恶心感就不轻,加上她刻意克制引起更深的反弹,她这一次的反应格外强烈。
她在洗手间吐了很久才出来,脸色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盛萤是真被吓到了,迟疑半晌,小心翼翼问:“寻寻,你怀孕了?”
周以寻:“……?”
盛萤挠头:“我看电视剧都这么演的。”
周以寻失笑,“不是,只是……胃有点不舒服。你吃吧,我今天没口福了。”
盛萤咬了下唇,迟疑着看了眼自己做的面,眼泪忽然涌上来:“有那么难吃吗?”
她越想越委屈,控诉道:“从再次见面开始你就一直嫌弃我,什么都不和我一起做,还嫌弃我煮的东西,嫌弃也就嫌弃吧,你还吐了!!呜呜呜哇――!!!”
盛小公主哭起来惊天动地的,蹲下去把头一埋就跟乌龟一样不肯出来了,哭得稀里哗啦。
她看似突如其来的情绪崩盘,实则是压抑了许久的难过。重逢以来,她一直在主动,可周以寻却没能给予足够的回应,就像个渣男一样,没法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也没能让她感觉到在这段友情里她们是双向的。一次一次又一次,今天这个事情就像一个触发点,触动了她崩溃的开关。
周以寻的眼里满是无措,她也跟着蹲下去,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不知怎样哄人。
盛萤才不管她呢,自顾自地哭,哭得不能自已,到最后,甚至都有些抽搐起来。
见状,周以寻再也受不住,情绪彻底决堤,眼泪跟珠子一样往下掉,脸上尽是让人心疼的仓皇和无措。她垂下了眸,无力至极,她身侧的手,握紧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她低声开口,声音轻如蚊蝇:“萤萤,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不喜欢你,不是嫌弃你,我只是……”
太过难以启齿,也太过难以向外人道之,周以寻咬紧了唇,不知做了多少次的心理准备,她才终于像是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一般坦白:“我只是…生病了。”
盛萤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呆呆地看着周以寻没听清般地问了一遍:“什么?”
开了个头,后面就没有那么艰难了。周以寻耐心地重复:“我说,我只是生病了,萤萤。不是故意与你这样疏远,不是故意去吐,所有你误会的行为都不是出自我的本心。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