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容笑着嗯了一声,迈步进了演武场,站到六皇子的身侧。
有人相陪,六皇子兴致十分高昂,在贺祈的扬声指点下练起箭来。十箭里有五六箭射中靶心。
程锦容笑着赞道:“殿下箭术颇有长进。”
贺祈也笑着点头:“殿下其实颇有练箭的天分,只要勤奋苦练,日后定会越来越好。”
六皇子被夸得满心欢喜,俊秀的小脸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平日和几位皇兄一同练箭,他力气小准头不足,总是垫底。皇兄们要么出言取笑,要么就用睥睨的目光看他。
他心里少不了气闷难受,愈发对练箭没了兴致。
可现在,身边有温柔鼓励的容表姐,有耐心仔细指点的贺校尉。稍微有些进步,便被狠狠地夸上几句。
六皇子心里美滋滋暖洋洋的,不必人催促,又去拿箭壶了。
程锦容和贺祈对视,会心一笑。
贺祈不动声色地往程锦容身边靠了靠,程锦容身上特有的少女体香混合着淡淡的药草香气,一同钻入鼻息间。
“殿下心思澄澈,善良正直。”贺祈低语道:“只要真正靠近他,谁都会喜欢他。”
宣和帝也不会例外。
程锦容的目光落在六皇子的身影上,嘴角微微扬起。
……
自这一日起,六皇子每日上午在宣和帝身边读书,下午随贺祈到演武场里练骑射。
宣和帝在龙榻上养病,既无朝事国事可操心,十分清闲,对六皇子自然格外关注留心。六皇子心思清明,一派赤子之心,对宣和帝的孺慕亲近,宣和帝又焉能不动容?
父子间的感情,一日千里。
裴皇后日日伴在宣和帝身边,细心照料宣和帝的龙体。宣和帝正是龙体虚弱感情也最脆弱的时候,对裴皇后的信任依赖,也愈发明显。
一切都如程锦容预料的那样。
当然,程锦容在宣和帝眼中的分量,也越来越重。
程锦容和杜提点虽一同为天子伺疾,不过,很明显是以程锦容为主,杜提点为辅。杜提点毫无嫉恨之意,心甘情愿地退让。
程锦容当仁不让,成了宣和帝的专职太医。
只是,程锦容直言不讳的风格,和杜提点的周全圆滑全然不同。宣和帝也时常被噎到,还在慢慢适应中。譬如……
“程太医,朕什么时候能下榻走动?”
杜提点悄然冲程太医使了个眼色,示意程太医说些好听的哄一哄天子。
程太医视若未见,张口便答:“皇上龙体大伤元气,要慢慢将养,急切不得。再有一个月,应该能下榻。”
宣和帝目光一沉,语气中透露出不满和不快:“朕自觉已经好多了,下榻走动一二也无妨。”
杜提点神色微变,继续冲程锦容使眼色。可别再说下去了,没见皇上已经快变脸了吗?
程太医淡淡张口:“这是皇上自我感觉罢了。”
“皇上坚持要下榻走动,微臣阻拦不得。不过,若因此皇上龙体出了什么差错,请勿怪罪微臣或提点大人。”
宣和帝:“……”
杜提点:“……”
就连一旁的裴皇后和六皇子,也不约而同地提起一颗心,屏住呼吸。
好在宣和帝虽然黑着一张龙脸,却未动怒发火。过了片刻,便令内侍将自己扶着躺下,闭目假寐去了。
众人暗暗松口气,看着程锦容的目光里满是钦佩。
程锦容微微一笑。
……
宣和帝既已露面见人,皇庄里的消息立刻传到了宫中。
接连几日,俱是同样的消息。
皇后娘娘和六皇子殿下在天子身侧伺疾,皇上对皇后娘娘颇为信任,对六皇子殿下十分喜爱。
短短两句话,看得郑皇贵妃心火直冒,眼里都快冒出火星了。
大皇子也没好到哪儿去,将那张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又看,俊脸一片阴沉。
这些年,他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哪怕他是庶出的皇子,也隐隐压过嫡出的二皇子。没人比他更清楚,圣宠二字意味着什么……
更不用说,六皇子也是中宫嫡出的皇子。虽小了几岁,可宣和帝在皇庄里治病,显然宿疾已被治好。
正当盛年的宣和帝,不会急着立储。六皇子的“年少”,不但不是阻碍,反而比成年的皇子更易博得天子宠爱。
六皇子!
元辰!
大皇子心里冷哼一声,将手中纸条靠近烛火点燃,烧成灰烬。
郑皇贵妃咬牙怒道:“现在该怎么办?”
大皇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没办法。”
郑皇贵妃:“……”
郑皇贵妃好险被噎得背过气去,怒瞪儿子一眼:“你就这么和自己的母妃说话?”
大皇子又是一声冷哼:“我知道母妃心情不佳,看到这样的消息,我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可父皇的脾气,没人比母妃更清楚。”
“这等时候,我们什么都不能做。”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这在宫中,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可人非草木,焉能没有七情六欲,焉能时时保持冷静?
郑皇贵妃胸膛满是怒火和嫉火,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闷气。”
大皇子目光一闪,压低声音道:“母妃稍安勿躁。此事我们不出手,自有人按捺不住。”
郑皇贵妃先是一惊,旋即会意过来:“你的意思是……”
大皇子勾起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二弟心胸狭窄善嫉。往日他自恃自己是嫡出,从未将年少的小六放在眼里。现在,小六比他更得父皇欢心,皇后也有意扶持小六争储。你说,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第三百二十九章 圣宠(二)
正如大皇子所料。
二皇子同样在皇庄里安插了眼线。皇庄里的消息,不断传入二皇子耳中。
譬如裴皇后日日伴驾,譬如六皇子颇得圣宠,每日就在宣和帝身边读书。譬如宣和帝特意令贺祈做了六皇子的武师父。再譬如,六皇子近来骑射大有进益,得了宣和帝的夸赞……
在二皇子眼里,最令人忌惮和憎恶的人,便是处处抢先一步的大皇子。四皇子是大皇子嫡亲的胞弟,也要提防戒备。
五皇子时常向父皇献媚争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六皇子性情温和,从不与人争锋。二皇子往日从未将六皇子放在眼底。
直至现在。
二皇子目中闪过阴沉冷厉的光芒,将手中的纸条放在火烛上,烧成灰烬。
二皇子身边共有四个内侍,其中一个身材瘦小的内侍,低声进言:“殿下,皇上在皇庄里住了一个多月,殿下既心系皇上,何不亲自去探望?”
这个内侍姓贾,在四年前到了二皇子身边伺候。贾公公头脑活络,善于揣摩二皇子的心思,不出两年,就成了二皇子的近身内侍。
二皇子不耐地瞪贾公公一眼:“父皇令本皇子打理朝政。本皇子冒然去皇庄,置国朝大事于不顾,父皇定会恼怒斥责。”
尽出馊主意!
要是能去皇庄,他早就去了。何须在此恼怒生气!
贾公公又低声道:“殿下息怒,请听奴才一言。殿下虽不能亲去,不过,六皇子殿下和皇后娘娘都在皇上身侧。殿下写信给六殿下,让六殿下不时在皇上耳边提一提殿下,代殿下表一表孝心。也是一样!”
二皇子面色稍缓,默默思忖片刻,提笔写了一封信,令人送去皇庄。
贾公公进言被采纳,目中闪过一丝得色,很快垂下头。
……
二皇子从书房出来时,已近子时。
二皇子妃江氏,亲自迎了出来,温声道:“妾身命人备了宵夜,殿下用了宵夜,再去沐浴更衣吧!”
二皇子写了信后,心情颇有好转,笑着说了声好,伸手握住二皇子妃的手:“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多保重自己的身体,不必总等着我。”
言语间颇见温和体贴。
二皇子妃面上露出一抹羞涩,下意识地以另一只手抚了抚尚且平坦的小腹。
她三月出嫁,如今是六月末。算一算时日,成亲还不到四个月。这个月未曾换洗,便私下请了大夫进府,喜脉还不太明显。
一般而言,女子孕期三个月才算坐稳了胎。因此,二皇子妃有孕之事,暂时还未宣布。
二皇子初为人父,对二皇子妃还算体贴。夫妻两人也有了几分新婚恩爱的模样。
热腾腾的宵夜已经备好,二皇子吃了几口,便搁了筷子。
二皇子妃轻声问道:“可是宵夜不合殿下胃口?还是殿下有什么心事?”
二皇子略一犹豫,说了实话:“这几日皇庄接连传来消息,父皇这些时日对小六格外宠爱。我今晚写了信给小六,让他在父皇面前多提一提我这个兄长,代我尽一尽孝心。”
二皇子妃:“……”
这等做法,实在不可取!
只会显得自己心胸狭窄,连自己嫡亲的胞弟也容不下。六皇子又不是纸糊面捏的,见了这样的信,心里能痛快才是怪事!
兄弟心生隔阂,可不是什么美事。
二皇子妃一蹙眉头,二皇子便有些不快:“你为何蹙眉?莫非觉得我如此不妥?”
当然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