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没有听清楚,伸过耳朵去听,“你方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你熟悉熟悉,我去书房。”有些话还不能说,叶楼屿只能先离开了。
玲珑也没有上心,出去转悠了一圈,其实院子挺小的,说是二进,但是比起之前的别院还小很多。
而且这边烟火味很重,比如此刻,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百姓家中午做饭的烟味,周边也并不是很安静,那边似乎有一条街,市井之间,烟火气息重,也有一种过日子的感觉。
“少夫人,四姑娘来了。”明夏从外边进来,每次搬家,她们都是忙的脚不沾地的。
“让她进来吧。”玲珑就在院子里坐下,今日是阴天,不见日头,院子里有一颗高大的银杏树,树荫重重,院子里只留下舒爽了。
“三姐姐。”叶秋霜这些日子也变了,更稳重了些,和她也更亲近了些,大概是患难见真情吧,如今两人倒是真的有了点姐妹的样子了。
“坐吧,你那边的院子如何?”
“很不错,多谢三姐和大哥打点。”叶秋霜打量了一下周围,那个宅子比起这里是不足,但可以看出来,这个宅子是有点底蕴在的,那边也不差,和别院也差不多,反正都是这个时候了,她也是靠着玲珑和叶楼屿才能安然度日,所以也就不求这么多了。
“这次事情连累到你了,原本还说要给你更好的生活,谁知道这么快这边就不得不搬家了,你别怨我。”玲珑歉意的笑了笑,她这人生可真的是戏剧性啊,打脸打的这么彻底。
三姐姐,你说什么话呢,我也是大房的,父亲获罪,我一样要遭受劫难的,跟着三姐姐出来,总比在叶府被祖母摆布的好。她与玲珑同是父亲的女儿,她是罪臣之女,她亦然,这个结果,谁也没有想到,也不能怪谁。
“你不怪我就好,要有什么事情你就来找我,和郑管家说也可以。”玲珑不是没有见过姐妹反目成仇,她不想和叶秋霜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毕竟是父亲的血脉。
“嗯,我会的,三姐姐也宽心,我相信父亲不会投敌叛国的,终究有一日会水落石出,大白于天下。”
“我也相信。”
姐妹俩相视一笑,心中都有对父亲的信任。
――
晚上用膳的时候,玲珑发觉菜色比在别院还少了许多,三菜一汤,对于官宦人家来说,一等婢女也不止这个菜色。
可如今,玲珑不是官宦人家,就是普通的百姓,所以只是诧异了一下,便如常的用了,不说菜的种类,连滋味也少了些,兴许是换了厨子。
“明夏,明月,你们吃的怎么样?”她尚且如此,那身边的人吃的应该更差了吧?
“挺好的,少夫人别管我们了,我们都是从小吃苦吃过来的。”说的再多,便是徒增心酸。
姑娘自出生起就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美味佳肴无一不是最好的,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她们真的怕玲珑会受不住而崩溃。
可玲珑却很平常的接受了这个安排,明夏在心里想,姑娘能屈能伸,日后必定会有不一般的造化。
“嗯,那行,别饿着就行,想来就算是京城,街边还要许多小乞呢,能吃饱穿暖就很好了。”玲珑这心态也算是不错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如今这世道,活着就很好了。
“少夫人这样想,日子一定会美满起来。”
“那是当然,我虽然什么都不会,可兄长厉害着呢,待三年丧期一过,我们的好日子就来了。”玲珑莞尔,陛下可不曾说叶府的子女不得入仕,叶楼屿还是有很大的机会的。
“是是是,大公子可厉害着了。”明月看了明夏一眼,两人都笑,玲珑这夸奖叶楼屿的语气莫名的带着骄傲呢。
“说我什么呢?”叶楼屿从外边进来就听见这主仆三人的欢声笑语。
“没什么。”玲珑抢着回答,好像生怕这两个丫头会告状一样,这些话不好和兄长说的。
“没什么你怎么脸都红了。”叶楼屿坐下来,明夏明月出去了。
“菜太辣了,对,这个厨子不知道我的口味,有点辣。”玲珑吐了吐舌尖,装出很辣的样子。
叶楼屿瞥了一眼这几碗菜,分明没有放辣椒,笑了笑也没有戳穿,“那就喝点汤。”
“你吃饭了吗?”玲珑从叶楼屿手上接过汤碗。
“没有,我和你一道用一点,这个菜还习惯吗?如今我们可真是贫苦人家了。”叶楼屿的大多数银钱都被那人控制了,他是故意要他们自力更生。
“能吃饱穿暖就行,我可不怕,为父亲洗刷了冤屈,日子就好过了。”朴素有朴素的过法,富贵有富贵的过法,都体验一下,这就是百味人生吧。
“那就好。”叶楼屿弯唇,兴许他是对的,玲珑这般心智,也的确是可以担的起,大起大落的人生也可以保持微笑,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的。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查细作的事情?”玲珑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了。
“明日就可以了,我们先从丽秀夫人查起。”这样的时日得珍惜,紧着点时间用,大抵也在这里住不了多久。
“丽秀夫人,就是邱德庸的外室,既然是女子,那就让我去吧,女人之间才有共同话题,你去反而让她更加警惕。”
“我原本就打算让你去,这个丽秀夫人今年二十六,但却并无子女,每月十五她都会去泰临寺上香,只有那天是你能把握的,其余时间她很少出门。”
“二十六岁却无子女,是不想要还是不能要呢。”玲珑皱着眉头,一般来说,女人都会希望拥有自己的孩子,但是丽秀身份特殊,也许是不能要。
“这个不知,靠你去打听了。”
“好的。”玲珑忽然觉得肩膀上的责任很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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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十五那日一早, 玲珑换了件素净的襦裙, 头发挽成发髻,髻上只戴了支素银簪子,今日她的身份是寻常百姓家一位妇人,因为婆母催促,所以急于求子, 这才来拜求子观音,她猜测丽秀不是不喜欢孩子, 而是不能生, 据说她每次去泰临寺都会去拜求子观音。
玲珑很早就到了, 戴着面纱,在观音殿外的长廊里等着, 快到巳时了,丽秀夫人才出现, 她从未见过丽秀夫人, 只见过画像, 女子也戴着面纱, 看不清楚容貌, 但是她身边的婢女是可以认出来的。
玲珑等了一会才起身, “明夏,你去安排,别让其他人进观音殿了。”
“是,少夫人注意些。”明夏往下边去了,只要银子到位, 自然是可以办下来的。
玲珑踏入观音殿的时候丽秀夫人也正跪着,双手合十闭着眼睛不知道在祈求什么。
玲珑一进去就跪下,然后磕了两个极响的头,磕的她感觉脑袋瓜子都在嗡嗡嗡的响,就是为了引起丽秀的注意。
丽秀果然睁开眼睛往玲珑这边看来,玲珑这就开始哭了,小声的抽泣着,“求求观音娘娘,赐我一个孩子吧,信女愿意一生茹素,只求观音娘娘赐我一个孩子,求求了。”
玲珑边抽泣边念叨,后来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这殿内又只有玲珑和丽秀二人。
丽秀看着玲珑,心瞧着也才十六七岁的模样,怎么就这般急于求子,甚至还哭的这样凄惨,莫不是有什么隐情吧?
玲珑像是沉浸在哀伤中,眼泪不停的掉,丽秀看了好久,最终还是心软了,起身走到玲珑身边,“这位夫人,何苦如此哀伤?”
玲珑见鱼儿上钩,停止了抽泣,拉着丽秀的裙摆,姐姐啊,你不知道我的苦楚啊,人生真是太难了,我恐怕是活不下去了。
“夫人,就算有天大的苦楚,也得活下去啊,可别再哭了,免得惊扰了观音娘娘。”丽秀于心不忍,说到孩子的事情,她总是这般的心软。
“唉,姐姐啊,活着太累了,我没有家人,没有好友,就是有苦楚都不知道该和谁说,姐姐你说活着多累呀。”玲珑哭的眼睛都肿起来了,哭是真的哭,难受也是真的难受,心里一想到父亲,总归是会这般难受的,眼泪也就不自觉的往下掉了。
“你若是心里真的苦闷太多,不如和我说说,让我来听听你的苦楚。”
玲珑受宠若惊,眼泪还挂在眼角,“姐姐,你真的愿意听我说吗?”
“嗯,你先起来吧,我们去外边说。”丽秀也正好觉得无事。
“谢谢姐姐。”玲珑连忙起来,第一步算是走对了。
两人来到后边安静的亭子里,丽秀给她倒了杯茶,“夫人,你有什么苦衷尽可以和我说说,说出来就好受了。”
“姐姐,我原本是赵家姑娘,家中也算是富裕,衣食不缺,后来嫁给了王家郎,我的娘家忽然落败,因此王家便对我开始冷言冷语,我与王家郎成亲不过一年,如今婆母却百般逼迫我要怀个孩子,若不然就要给我夫君抬了妾室,可这喜脉又不是一日两日便可成的,婆母便日日要我立规矩,我实在是心中苦闷。”
玲珑皱着眉头,凄凄惨惨的小模样,把被婆母欺压的小媳妇样演了个十足十的像,明夏在一旁看着都觉得惊奇,什么时候姑娘连演戏都这般好了,像是真实经历的一般。
“你还这般年轻,你婆母便如此着急?我瞧着你也才十六七的样子吧?”在大楚,很多姑娘十六七还并未婚配呢,何苦就要逼着生孩子。
“是呀,我不是不愿意生孩子,是在是这东西我也控制不得,总得是天意,婆母这般逼了,说若是下个月还不曾怀上,就要纳妾,这短短时日里,我哪里能怀上,还不如死了算了。”玲珑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你这婆母也太过恶毒了,你如今还小,何必需要如此着急。”丽秀夫人皱了皱眉,这般经历,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愤慨吧。
“唉,姐姐,我真是有苦难言,做了别人家的媳妇就要受苦,早知道我还不如当个老姑娘呢。”
“你婆母这般,那你夫君也不为你出头吗?”
夫君早些年对我还是很好的,如今也喜新厌旧,还盼着婆母为他纳妾呢,总归也是我瞎了眼了。说着说着,玲珑又哭了起来,声音哀泣,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呀。
“唉,妹妹别哭了,你这般遭遇,也的确是让人难受。”丽秀改了口喊妹妹,这就是态度的转变了。
“唉,姐姐呀,妹妹心里苦啊,我娘家也觉着我婆母是对的,也催着我,我这左右都不能言,心里着实是憋屈呀。”玲珑哭着哭着都要怀疑是自己真实经历了。
“既然这般,我这里有一些助孕的方子,给了你罢,待怀了就好了。”
“真的吗?那就太谢谢姐姐了,你真是个好人,如今连我最亲近的人都不愿意搭理我,不曾想你我萍水相逢,你却如此待我。”玲珑握住丽秀的手,指腹不经意间摩挲了一下她的手指。
“我也无甚朋友,你我投缘,日后我们常来常往就是。”
“好,姐姐住哪?日后我若是得了空,就去拜访姐姐。”玲珑泪中带笑。
“拜访就不必了,我家里也是一团糟呢,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日后我们就在泰临寺见面就是,三日后我再来,便把方子给你带来。”丽秀夫人的神色中莫名有些哀伤,当初为了怀上他的孩子废了多少心血,可最终满腔期待也化成了灰。
“好的,谢谢姐姐。”
玲珑和丽秀又聊了些体己话,这次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也很难套出什么有用的话,问太多反而容易弄巧成拙,和丽秀夫人搭上了话就可以了。
“少夫人,你看瞧出了那人有什么不对劲吗?”明夏可是连眼睛都不敢眨的盯着,半点也不曾瞧出来。
“丽秀夫人是个内敛的人,戒备心挺重的,看来想要她完全相信我有些难度,先回去吧。”
回到宅子,玲珑直奔书房,叶楼屿和管深在交代事情,瞧见她来了让管深先离开。
“你见到丽秀夫人了?”叶楼屿起身给她倒了杯茶。
玲珑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口,实在是有些渴了,“是,我瞧着她不像是北麓人,看着就像是大楚的女子,我摸了她的手指,软若无骨,并不会武功。”
会武的人,哪怕是皮毛,也是需要练的,只要练过,那手上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管深查的,她是江南来的瘦马,是被范中从江南带回来的,不知道怎么又转赠给了邱德庸,邱德庸对这个女人十分宠爱,但因着是瘦马,不敢带回家,只能养在外边。”
“我总觉着她对于孩子有特别的情绪,我谈到孩子的时候,分明她的表情变了,她以前是不是小产过,所以对孩子格外关注?”
“不曾打听到这个消息,是不是她不能生育,所以对孩子看重。”
“对了,我说我急于求子,她还说要给我几张助孕的单子。”玲珑直接就说了出来,忘记瞎编的事情并未和叶楼屿说了。
叶楼屿听了满头黑线,“你急于求子?”看来他是操心太少了。
玲珑:“……不是,我就是随口一说的,我编了一个十分凄惨的身世,这才好引起别人的同情嘛。”都怪她嘴快。
“也不错,助孕的方子拿着,日后总归是用得到的。”叶楼屿拍了拍她的脑袋瓜。
玲珑美眸瞥了他一眼,带着娇嗔道:“你说什么呢,不害臊。”
“难不成日后用不着?”叶楼屿挑了挑眉头,带着笑意。
“用不着!”玲珑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就坐到另一边去了,怎么感觉叶楼屿是在调戏她呢?这感觉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