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想着他漫不经心地将步摇随手放在了自己的袖子中,等从河安归来解了她对江宛宛的误会,抽个时间将她的东西归还给她吧。女子的物品,还留在镇北侯府,不成体统。
很快,便到了申时,江宛宛应了邀,盛装打扮去了朝云阁。她是守节的妇人,原本应着素服,簪银饰。
可是这一次,旭之亲自约她见面,江宛宛面上不禁带了些激动,谢氏已同旭之和离,镇北侯夫人的位置就空缺了下来。
只要旭之再等她几个月,过了孝期,她便能嫁入镇北侯府,成为位高权重的镇北侯夫人。到那时,她江宛宛依旧是楚京中人人艳羡的贵女,无人敢小看她。
抚了抚头上价值千金的碧玉玲珑钗,江宛宛撩起裙摆,噙着一抹微笑步入雅间。果然,身形颀长的男子正立在窗前,他头上的墨玉冠隐隐透着冷光。
“旭之”江宛宛柔声唤他,朝着看过去的眼眸带了热切。
“世子妃,临安王世子的死你想必很清楚。”祁朝晖转过身,目光淡淡地看她,不带任何温度,“如实告诉本侯,本侯劝你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招。”
瞬间,江宛宛的笑意凝结在脸上,心中如坠冰窟,碧玉玲珑钗随着她的身子微微的颤动着。“旭之,世子为了抗击瑞王而死,你又何必让我想起这伤心事?”
她眼眶一红,掏出帕子覆住脸,语气哽咽道,“瑞王谋反,是旭之你领兵平定的,当时的情况你比我更清楚。”
祁朝晖的凤眸未在她委屈的脸上停留,神色凉薄,“临安王和世子父子两个同瑞王暗中勾结,本侯念在江太尉的份上给你一次脱罪的机会。我耐心有限,不想在这里和你纠缠,说了你留下一条命,以后在楚京还能过你的安稳日子。若是你执意不言,受了株连为奴为妓江家是帮不上你的。”
江宛宛帕子下的脸瞬间苍白如纸,大楚律例,凡是涉及到谋逆大罪的人家,女眷皆充作官妓……“旭之,我不过是一名弱女子,我又能知道什么?我知道你怨我当年嫁给世子,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是无奈为之。”
她看着面容冷硬的男子双眼蓄了泪水,透着哀求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虽然嫁给世子,但,但我心中一直记挂着旭之。”
“聒噪,”祁朝晖对着佳人的示爱不为所动,凤眸微眯带着股不耐烦,冷声又道,“本侯只要你回答我,临安王世子是如何死的。”
“世子是在反抗瑞王的时候被刺死的。”江宛宛眼睫毛颤了颤,低声回答。
祁朝晖嗤笑一声,凤眸冰寒刺骨,甩袖作势要离去,“本侯能将你带回京城,也能将你带去河安。你毒死了世子怀着身孕的侍妾,临安王妃可是恨你入骨。”
刹那间,江宛宛脸上的血色尽失,他竟然知道这事!
“是王爷,王爷他用剑刺死了世子,命人扔在了瑞王府,怒斥瑞王狼子野心,在大军到来之前同瑞王决裂。”
“世子是王妃唯一的儿子,她恨毒了瑞王,瑞王败后派人杀光了瑞王的子嗣。”
江宛宛闭上眼睛,一想到临安王王妃疯魔的模样,心中就发寒。她断了世子最后的血脉,若是回到河安,王妃定不会放过她!
“我偷偷看到世子的玉佩掉在了王爷书房的角落里,侯爷看到玉佩便知我说的没有一句假话。”江宛宛鼓足了勇气,一口气将当时的情况全部说了出来。
末了,她眼含戚然,望着祁朝晖,喃喃道,“我只是想要活下来,旭之,你一定要帮我,临安王与世子跟瑞王勾结我是真的不知情。若是父亲泉下有知,定会求你帮忙。”
祁朝晖漠然地转动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薄唇微启,“此事我会原封不动地告知圣上,你自请出家为百姓祈福,便能逃过一劫。”
说完,他便一个眼神都未施舍给梨花带雨的江宛宛,大步流星地离去,墨色的衣袍猎猎而肃杀。
身后,江宛宛颓然瘫在地上,他竟如此冷漠,不近人情。
偏她被得意冲昏了头脑,竟还以为他对自己念念不忘,甚至与谢氏和离也是为了自己,多么的可笑!
不,若日后常伴青灯古佛,她费尽心思回到楚京,讨好李老夫人还有何意义。无论如何,她得靠着镇北侯府的威势,让人不敢小瞧自己。
整了整衣裙和妆容,她脸上重新挂上了甜蜜的笑容,步履轻快地从朝云阁出去。等到看到自己的丫鬟络烟,她使了个眼色,声音不大不小地道,“侯爷回镇北侯府了,我们也回去吧。”
络烟会意,笑着道,“小姐,府中和镇北侯府是世交,您和侯爷打小便识,老夫人也喜欢您。说起来,您可有些日子没去看老夫人了。”
“嗯,改日去侯府一趟。”
看到主仆二人走出门坐上马车,朝云阁的一些人才小声凑在一起嘀咕,“这是临安王世子妃吧,还未过孝期就和镇北侯走的这么近,也不怕人诟病。”
“有镇北侯在,谁人敢说旁的!她也真是好命,有镇北侯对她旧情难忘。”
“难怪镇北侯夫人要同镇北侯和离。”
“你说的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日都更多些,可能会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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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镇北侯奉楚惠帝的旨意离京亲去河安,几位王爷的母族扑了个空,只好将联姻一事暂时搁置。
同时,临安王世子妃江氏与镇北侯私会于朝云阁被有心人得知,江氏在世家中的地位与日俱增,受到诸多女子艳羡。
“小姐,那江氏还真是不要脸面,为临安王世子守节一年之期还未过,她就这么急不可耐地与人私会。”细云自从知道谢明意怀有身孕,听到和镇北侯相关的消息总是不由自主地记在心里,对江氏语气不善。
“莫要再提江氏了,他们如何与我无关。细云,去帮刘嬷嬷收拾物什,稍后我和母亲一起去千佛寺。”谢明意慢悠悠地用了一碗补汤,身心放松地倚在小榻上微微阖了眼睛。
江宛宛出身世家,不是不知分寸的人,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现出同狗男人旧情复燃,定有所谋。四皇子满月宴在即,河安距楚京两日便可到达,临安王和临安王妃如若赴宴,得知了江宛宛冒失的举动,定是要出言斥责。
这个时节点,江宛宛应该低调才是,反常即为妖,就是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猫腻。
不过,想到四皇子的百日宴,谢明意稍蹙了细眉,谢太傅官居一品,按照规矩,太傅府家眷要去觐见皇后。可她有喜的事目前最好还是瞒着,那日她便不去赴宴了吧。
“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正在这时,刘嬷嬷入内恭声唤她。
谢明意回过神来,微微颔首。
千佛寺是楚京有名的古刹,前去跪拜的香客众多,香火旺盛。马车平稳地到了千佛寺门口,谢明意和云夫人坐在马车上打开小窗往外看,男女老少,往来不绝,兼有小贩货郎在此叫卖,糕点茶水摊子也多如牛毛。
云夫人似乎是很久都未出门看到这样热闹的场景了,一时竟有些怔然。谢明意看在眼里莞尔一笑,“母亲,千佛寺的斋饭听说甚是美味,我们可以品尝一番。”
“我们进去吧。”云夫人先下了马车,后婢女又扶着谢明意下车。
不出意外,容貌上乘的二人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昂着头似有似无的往这边看。待看到她们身后的数个婆子还有几名人高马大的护卫才收回视线,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不能轻易冒犯。
谢明意一进来寺门,身体遵循之前的记忆,带着云夫人到她曾经祈福的佛堂。那里的沙弥对着她似乎还有印象,双手合十微笑以对。
“师父,信女要到送子娘娘面前还愿,想问这里面可有什么讲究?”谢明意语气平和地询问,说到还愿之时眼神带着温柔。
面前这是一名怀了身孕的女子,沙弥脸上笑意更深了,缓声道,“我佛慈悲,女施主心愿既已达成,就到佛前亲自献上一只荷花吧。”
谢明意根据他的指引,一一照做,再次跪在蒲团上,她的心境蓦然平静下来。想起几日前做的梦,她心中默念,从此刻起她就是谢明意,她会保护好孩子和家人。
身后云夫人往刘嬷嬷等人处使了个眼色,婆子们会意拿出封好的银钱放在了功德箱旁。数排银锭子惹人注目,就连沙弥都晃了神。
“女施主心系我佛,我佛定会保佑女施主儿女双全、与夫君相亲相爱,一家人幸福美满。”沙弥不明内情,说着同往常一般的吉祥话。
谢明意听在耳中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看着那些银锭子心中道,香油钱可以收回吗?儿女双全是真的祝福,与夫君相亲相爱,狗男人的话那还是不必了。
沙弥看着她盯着银锭子幽幽的眼神,心脏一跳,莫非是自己说错了话?
“女施主面相大富大贵,是受夫君宠爱、儿女孝顺的命格。”扯着微笑,身为千佛寺的沙弥绝不认输。
“师父,我听闻贵寺的斋饭远近闻名,不知可否带我们去品尝一番?”谢明意岔开话题,不愿再为难生活不易的沙弥。
“各位施主,这边请。”沙弥闻言松了一口气,伸手为她们引路,斋饭寺里多的是。
见状,云夫人嗔了谢明意一眼,谢明意颇为无辜地耸了耸肩,一行人往斋堂而去。
千佛寺占地面积广,斋堂的位置距离佛堂有好长一段距离,谢明意欲云夫人走走停停,欣赏寺中的风景。夏初时节,寺中郁郁葱葱的树木看在人眼中心旷神怡,时而飘来阵清风,吹在人脸上更觉惬意。
“顾师兄?”快到斋堂之时,谢明意一行人与两名男子迎面撞上,一名男子着青色广袖衫,落拓潇洒,面容清隽,正是谢明意曾在谢太傅书房见过的顾景同顾师兄。他身旁跟着的褐衣男子是他的书童,手中拎着一个硕大的膳食盒。
在千佛寺看到谢明意,顾景同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待看到谢明意身边的云夫人,他恭敬拱手,“景同见过师母。”
云夫人是认得谢郎这位得意弟子的,对他也很有好感,点了点头道,“景同不必多礼,不知景同今日到千佛寺何事?千佛寺求姻缘可是十分灵验。”
顾景同父母早丧,如今已过弱冠之年,云夫人作为亲近的长辈,难免关心一下他的婚事。
谢明意在一旁,闻言微微挑了眉,这位顾师兄相貌隽永、气质高华,又在大理寺为官。如今,竟还未娶妻吗?倒是难得一见。
“师母说笑了。今日是家母的冥诞,她生前最喜用千佛寺的斋饭,景同今日到千佛寺是为了斋饭而来。”顾景同轻轻一笑,淡漠的眸子活泛起来,看得在场的几个丫鬟红了脸庞。
“景同一片孝心。”云夫人开口赞他。
谢明意也颔首笑看他,开口说道,“既如此,顾师兄还是快快离去吧,若是误了伯母的诞辰就不美了。”
“景同告退。”顾景同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谢明意披散在肩上乌黑的发丝,不慌不忙地离去。师妹今日作未出阁的女子打扮,想必是到这千佛寺求姻缘了。
思及老师谢太傅这几日频繁与他在书房交谈,偶尔间说起对师妹的疼爱,他心中模模糊糊有了一个猜想。
“母亲,顾师兄条件甚好,为何还未娶妻?”在大楚这个朝代,顾景同算是一位大龄未婚青年了,谢明意有些许的疑惑。
云夫人闻言,摇了摇头,“不是你顾师兄不愿娶妻,原本顾家订了一门婚事。可是景同父母在婚期邻近之时先后离世,你顾师兄要回祖地守孝,婚事便耽搁下来,那女子等不及也另嫁他人。是以,直至今日,景同还未成亲。”
谢明意恍然点了点头,看来这位顾师兄倒真是一片孝心,也难怪谢太傅如此喜爱他。
“母亲,我们去用斋饭吧,女儿腹中有些饥饿。”
“那快些,可不能饿了孩儿。”云夫人催着往前。
等到几人去了斋堂,转角处,一人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开口说了话,声音有些阴柔。
“咱家看着方才的男子是顾少丞,他的老师是谢太傅,他唤师母的女子定是太傅夫人。”徐大伴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吩咐身后的小太监。
“去,向寺中的沙弥问一问,太傅夫人和小姐到这千佛寺作何?”
徐大伴今日是替四皇子在千佛寺求平安符而来,却没想到碰到顾少丞和太傅府上的小姐,倒是意外的收获。谢太傅的女儿正是不久前与镇北侯和离的镇北侯夫人,瞧着顾少丞同太傅府的小姐说笑,徐大伴不免想到了京中传言太傅府千金要召赘。
顾少丞是有名的青年才俊,又是谢太傅的学生,啧啧啧,这事得告诉陛下。
小太监恭声答诺,往佛堂而去。
夜幕将垂,长信宫里一片和乐融融,楚惠帝处理了一天的政务,放松下来到裴后宫中逗弄嫡子。
四皇子身子骨结实,虽生下只有数月但十分活泼好动,趴在自己父皇的怀中一点都不老实,用粗粗短短的手指头去拽惠帝的胡须,黑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转动。
“哎呦,父皇的曜儿,你这是在拔龙须呢。”惠帝开怀大笑,一点责怪儿子的意思都无。裴后在一旁看着,也温柔地笑着,她盼了十几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正在这时,午时去了千佛寺的徐大伴匆匆而至,将为四皇子求的平安符奉上。
惠帝将其戴在四皇子的身上,瞥见内监略踌躇的模样,粗眉一挑,沉声道,“在皇后面前有何不能说的。”
徐大伴搓手笑了笑,跪地直言,“老奴在千佛寺偶然得知了一件事,想着要与陛下与皇后娘娘细说。”裴家有意与镇北侯府联姻的消息他听了一耳朵,陛下也是知道的,这不是怕皇后娘娘不自在吗?
“狗奴才,吞吞吐吐地这是当不得差了。”楚惠帝将四皇子抱在膝上笑着骂他,四皇子高兴地拍了拍肉肉的小手。
“陛下,老奴今日去千佛寺遇到了顾少丞和谢太傅的妻女,那顾少丞是为了亡母的冥诞而来。老奴又派人问了谢太傅的妻女因何而来,那可是惊了老奴。”
“谢太傅的女儿是祁朝晖那厮的前夫人吧,她去做什么?”楚惠帝闻言脸上神色淡了些,裴后识趣地将四皇子接过去。
“陛下,寺中沙弥说谢小姐是来怀愿,她曾在两个多月前到千佛寺求子!”徐大伴初听到这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来,这谢家千金和镇北侯和离还不足一月啊!那腹中的孩子定是镇北侯的……谢太傅是端方君子,他教的女儿也不会做那偷人之事。
惠帝放在案上的手一顿,神色有些莫测,裴后脸上也闪过一抹讶异,朝惠帝看去。
“呵,当真是天意弄人,谢氏竟有孕了,看来岳母他们的打算是要落空了。”惠帝似笑非笑地对裴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