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王府后院同军营不一样,后院永远是杀人不见血的地方。
他这么想并不是觉得谢追不够好,相反他觉得谢追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弟弟,值得任何人捧在手上。他只是不大相信萧善。
首先萧善的身份摆在那里,他是一个王爷,他总要有属于自己的子嗣。
可谢追是小哥,生育艰难。
萧善身为王爷,就算是为了子嗣身边早晚会有各色各样的美人,谢沉怕谢追越陷越深,最终伤到自己。
以前谢追也明白这些,甚至对萧善将来会有侍妾这种事看的很淡,一点也不在意。
那时谢沉很放心,现在谢追似乎忘了初心有点陷下去了,这说起来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话谢沉原本想说给谢追听,让他心里有个底。
只是谢追真到了眼前,听着谢追语气里对萧善掩饰不住的担心,谢沉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至少这个时候谢追是欢喜的,是在体会同最亲密之人相处时的各种情绪。
一来一去江南的这段日子而已,让他欢欢乐乐的又有什么不好。
若真有一天,谢追被萧善伤了,那他还有一个家,还有他这个哥哥。
心里琢磨这些,谢沉说道:听你这么说,三爷已经恢复了些胃口,你也不必太担心。
谢追心里一直挂念脸色不怎么好看的萧善,没空琢磨其他的事。
他心事重重道:他很喜欢大哥带的萝卜条,大哥给我们多匀出来点。
谢沉:
他这边在担心弟弟以后会受委屈,那厢弟弟已经开始从自己身边抠东西给他家王爷了。
***
后面半个多月的时间证明谢追的担心不无道理。
萧善胃口一直很差,偶然勉强能吃点东西,胃里也因晕船翻腾的很,人一直恹恹的,也就在谢追面前勉强提起点精神。
折腾下来,萧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不少,脸颊上几乎没什么肉,整个人面黄肌瘦,跟逃难的难民一样。
现在要是指着他同人说这是个养尊处优的皇子,根本不会有人信。
为此谢追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有点疼。
宗清对皇帝忠心耿耿,但真遇到事情他并不死板。
看到萧善这模样,他心里也很着急,怕他万一出个什么事,自己跟着完蛋。所以萧善在船上带了几天,他看情况不对,就提议让萧善在最近的渡口下船,同钦差的仪仗汇合。
而他独自坐船去凉州。
皇帝让他盯着萧善,除了不让他捣乱,更多的是让他护着萧善的安全。
万一萧善跟着他有个什么问题,皇帝那里他交不了差。
可萧善不同意。
去凉州,走水路要比陆地上有着偌大仪仗队的钦差快很多。
蹲在钦差的仪队里,他看到的都是别人想让他看到的。
自己提前到达凉州蹲点,听听老百姓的声音才能知道凉州的真实情况,才能知道柳静轩到底是个好官还是个贪官。
这个时候他下船同仪仗队汇合,是个人都会觉得有问题。
到时万一有人走漏消息传到凉州,万一有人怀疑船上还有人,那宗清就危险了。
人心险恶起来,谁都没办法预料。
所以,萧善再怎么难受,最终他还是选择忍了。
反正一闭眼一睁眼间就是一天,时间总是会过去的,早晚一天他们会踏上凉州的地界。
宗清说服不了他,也就由着他了。
只是他的脸越发沉静,神色也越发肃穆。
好在后面几天,不知道是适应了船上的生活,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催眠自己根本不晕船,又或者是谢追的贴心照顾,总之在凉州渡口下船前,萧善胃口好了一点,至少吃下的东西不会一直吐了。
看到这情况,谢追悄悄松了口气。
好在这一路比较顺利,因为萧善每天都有勉强自己吃东西,身体还好,没有生病。
凉州水上交通枢纽,这里内离扬州比较近,外一直顺着运河走的话可以到达到东海,是个进行海上交易的好地方。
他们排了很长的队才下船。
萧善的脚再次踏上地面上,他的腿都是软的,踩在地上跟踩在棉花上一样,根本找不到根儿。
一直抓着谢追的手,才勉强没有摔倒。
下船的人很多,大家走的很慢,一开始萧善等人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临近了才发现是有人在那里收银子。
据说这银子就叫下船银,让萧善吃惊的是,收银子的不是官府,而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他身后还站着一派家丁一样的人,银箱子就放在桌子旁边。
收满一箱,换另一箱。
前面很多人都交了,有的交几个铜板,有的就要交的多,也不知道是什么标准,反正是人无论穷富都得交。而且看看那些人的模样早已经习惯了。
萧善人还没进凉州,就被它们这里风气给镇住了。
临到他们时,坐在那里收银子的人看到萧善病秧秧的模样只觉得晦气,他一脸不耐烦的敲着桌子道:你们,一两下船银。
萧善乐了,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他爹都没有过。
而且如果没看错,刚才他前面的只交了几个铜板。
不过萧善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找茬,所以他一句话没有说就把这银子给交了。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都顺着他们了,这群人却嘴贱起来。
第31章 031
嘴贱的不是旁人,就是那个让他们交银子的人,嘴上有两撇小胡子,看穿戴是个管家模样的人。
他原本见萧善那模样就嫌弃的很,在谢追给了银子后,他一眼看到谢追眉间的艳红的朱痣,忍不住瞥眼不屑的讥讽道:病秧子口味怪特别的,不过和丑哥也是绝配。
声音不小,惹得他身后站着的人哈哈大笑。
萧善瞬间就不高兴了,看不起他也就算了,这么当众贬低谢追,这事儿让他很生气。
于是萧善皮笑肉不笑的看了那人一眼,谢追看他神色不对,忙抓了抓他的胳膊。
谢追的意思很明显,他们是来查案的,这个时候没必要同这人多说话。这种小人,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他们。
谢追不想现在闹事,收银子的人却看到了萧善的眼神,他挑起眉头一副要刁难人找茬的模样:你这是什么表情,爷说的难道不对吗?
萧善心中冷呵两声,在他跟前敢称爷的人,现在还没出生呢。
他瞅着此人慢声说道:你知道吗,这世上敢比我嚣张的人没几个,我爹都没这么跟我说过话。
你爹?这人哈哈大笑起来,他跋扈道:入了凉州这地界,我就是你爹。既然你在我跟前提到了你爹,那我今日要不代替你爹好好教训教训你就说不过去了。
萧善眯了眯眼冷笑道:我怕你没这个福分。
听闻这话,收银子的人站起身捋了捋袖子,然后不等他有所动作,突然他双腿一疼,人摔趴在了地上。
他嗷一声:谁暗算我?
他身后的人也一阵慌张,嘴里喊着柳爷柳爷两个字。
这个时候,同萧善分散开的那些卫兵故意闹腾起来了,他们往前涌,看似没有章法,实则上前打骂这些家丁,同时嗷嗷着不愿意交这个银子。
混乱之中,萧善狠狠踩了趴在地上那人两脚。若不是他腿脚无力,他能把这人的嘴给踩烂。
不少人趁着混乱离开了渡口。
萧善等人也在其中,本来准备和他们分开走的宗清和谢沉也聚集到他们身边一起离开。
走出渡口,萧善回头望了望这个渡口。
就凭凉州渡口如今的情况,不管柳静轩这个知州有没有贪赃王法,有没有杀人,他身上都不干净。
单凭今日这事,这顿揍柳静轩就少不了。
一群人入了凉州城,凉州城内繁华无比,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同萧善一起入城的人都散了,没过多久,那些故意惹是生非的卫兵也赶来了。
十几个人站在大街上十分显眼。
这时有个穿着朴素还带有几个补丁衣衫的年轻人犹豫了一番,走到萧善跟前低声道:你们要是不想惹麻烦就不要住城内那些客栈,要不然那些人很快会找到你们的。
萧善挑眉,心道,这话的意思是那些家丁同城内客栈都有联系?
那个什么柳爷,一听就和柳家有关。
柳家,客栈,难不成是官商勾结。
年轻人只是良心不安好心提醒一下,说完这话,他就准备溜走。
不过他到底没溜成,被宗清挡住了去路。
宗清在船上的这些日子,除了黑了点,精神头还算好,那张脸很刚毅,给人一种很安全正义的感觉。
宗清认真的说道:公子既然开口提醒了,为何不好人做到底,帮我们寻一处能暂住的地方。
年轻人:
他这是好心没好报吗?
谢追道:只要有地方,我们可以付银子。
说罢这话,他又若无若有的朝四周看了看:我们爷也是有身份的人,今日刚到凉州只是不想惹麻烦,并不是怕他们。我们可以保证,护佑你的安全。
年轻人瞅了瞅他们的穿着,又看了看他们又这么多人,一脸悻悻道:你们再有身份又怎么样,入了这凉州,还不是被人瓮中捉鳖?
说罢这话他抿了抿嘴道:我倒是可以帮你们寻住处,但你们真的给银子?
谢追道:自然给的。
年轻人犹豫了一番,一咬牙道:那你们跟我来。
跟着年轻人走的路上,他们得知年轻人姓金,名金桂,是个书生,因囊中羞涩才出凉州去亲戚家借银子。
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才冒着风险答应给萧善等人找地方住。
金桂没把人往别处带,而是直接带回了家。他把家庭情况提前说,也是在表明,他家穷。
萧善这群人要是想仗着人多抢劫什么的,那根本没用。
一群人走着,说起了凉州的形式。
宗清道:你们初来乍到,但也听说有朝廷有钦差要来,那些人胡乱收银子,就不怕?
金桂哼哼冷笑:就是知道才不怕,来的是谁,厉王!他和柳家是同盖一床被子的关系,他来有什么用。
萧善:
这就冤枉了,他只和谢追同盖过一条被子。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尽量补哈。
第32章 032
因金桂的话,萧善表情很臭,不过这些天他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看,所以除了亲近之人,其他人是瞧不出来的。
谢追瞧出来了,握了握他的手,无声的安慰了一番。
萧善瞅了他一眼,心里是既憋屈又委屈。也不知道柳静轩在闹什么幺蛾子,把他的名声败坏成这样。
当然,要说名声,萧善的名声一直不怎么好。
可那是针对他个人,他纨绔胸无点墨不学无术,这同外人没有关系。现在他的名字和柳静轩联系在一起,这让萧善听到就觉得浑身难受。
金桂的家在城边,有座宅子,除了大门上的门匾字迹清晰,其他地方都掉了漆,一眼就能看出里面的破败。金桂家祖上有实力时买下这座宅子,只不过到了他父亲这辈,心气高总沉溺的幻想祖上以前的风光日子,自己却不怎么爱吃苦,又要供养金桂读书,家里的东西卖了个七七八八。
最近金桂一直做工的母亲身体又不好,眼瞅着再这么下去就要把宅子给卖了,一家连住的地方都没了。金桂这才出凉州城去乡下的外祖家借些银钱。
他外祖家并不富裕,三个舅舅常年种地干苦力,一年到头交完税也攒不下什么银子。不过想到金桂是读书人,以后说不定会考取功名,他们还是比较重视的,便从手头上挤了挤,挤出了二两银子给了金桂。
这也是当出现混乱时,金桂趁机溜走的原因。
实在是家里没什么银钱,想着能省一分是一分,这也是金桂冒着风险收留萧善等人的最大缘由。
贫穷容易让人走而挺险。
金桂把人带回家时,他父亲喝醉了正在做回到金家鼎盛时期的美梦,他母亲正在打扫院子。
看到金桂突然带这么多人回来,金母吓了一跳,手脚顿时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
金桂上前同金母解释了一番,说萧善等人是他同窗的亲友,因为同窗家中有事,这些人需要在他们这里暂住一段时间。
这是个漏洞百出的借口,可金母听了却一点怀疑都没有。
她很朴实,又有些自卑,小声问金桂:那要不要把我们住的地方收拾出来给他们住?
金桂迟疑了下,心想收了人家银子,总要问一问,于是他看向萧善道:家里最好的几间房子我们在住着,还有几间厢房
厢房就可以。萧善道。
金桂点了点头,心下松了口气。
在他看来,萧善等人是给银子的,真不愿意住厢房,他也得考虑下。
搬家是一件很累的事,虽然他们也没有几件东西可以搬。
金桂又同金母说了两句话,然后带着一群人往厢房走。
一共有四间厢房。
里面常年没人住,落了厚厚一层灰。好在没有放置杂物,也一直通着风,没有特别大的味道,收拾起来也比较方便。
萧善和宗清对视间就把房子分好了。
萧善同谢追一间,宗清和谢沉一间,剩下的两间给那些侍卫。
萧善和谢追不说,他们是夫夫,没有分开住的道理。再者萧善是皇子,身份最为尊贵,他占一间理所当然。
他要是不单独住,宗清说不定还惶恐呢。
宗清和谢沉,房内完全放置个床榻,放置个屏风,隔成两个小房间。再者,宗清很快就会出门巡防查案,他在房内的时间非常少,对谢沉来说也非常方便。
他们带来的侍卫比较多,好在他们要分开巡逻,两间房子勉强能住得下。
房间分好,侍卫以最快的速度把房间打扫了一遍,又洒了水。
等一切收拾好,谢追把他们带来的用品和行李安放好,住的地方就成了型。
萧善实在是难受的不行,在谢追整理床铺时,他扶着有些眩晕的头吩咐人去烧点水,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就想赶快洗个澡,然后躺在床上美美的睡上一觉。
有侍卫应了声,金桂在一旁闷闷道:后院有井,你们可以自己打水。水不要银子,但柴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