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就能回答。

　　忽然涌起的一股冲动让阿米莉亚抬起头，直直对上神明的眼睛，她带着几分快意，几分狠意，唇角带笑的说：“没有什么感情，从前有，现在没有了。”

　　神明瞳孔一缩，祂面无表情，声音沙哑的问：“……为何？是因为它离开的时候没有和你说吗？”

　　祂可以解释的。

　　神明有些茫然的想，反正其他事情，祂内心的想法圣女通通不知情，随便编个理由糊弄过去就好了，比如有急事要做什么的，这都不是什么大事，怎么突然就…没有感情了？

　　神明张张嘴，想要说些辩解的话，复又想起现在用以掩饰的身份，只能将那些话咽下。

　　刚刚长好没多久的心脏又开始没完没了的痛，祂伸手按按胸膛，烦躁地拧着眉。

　　阿米莉亚摇摇头。

　　“和这件事情无关，我只是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存在很大的差距。”

　　圣女声音冷静又无情，深海般的眼睛里有种令人溺水的感觉：“我是圣女，注定终身要侍奉吾神，而他是异族，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说的没错。

　　黑暗神想，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对于神明来说，和人类在一起不亚于和蚂蚁在一起。在高位者眼中，人类和小小的蚂蚁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对圣女来说，和黑暗精灵在一起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好处，三观和地位的冲突只会让她痛苦。

　　结束这段感情对两人都是好事。

　　阿方索明明知道，祂想得明白这件事，可当祂看着圣女的眼睛，想象着圣女独自一人跪在神像脚下，从年轻到垂垂老矣，皱纹渐渐爬上她的脸，而她的眼睛自始至终只看着光明神一人。

　　她会忘了黑暗神，忘了年轻时曾经救过的黑暗精灵，或许某天会想起来，但也只会化作唇边的一抹叹息，很快便消失在风中，消失在陪伴着光明神的日日夜夜里。

　　神明握紧了扶着的窗框，手指深深陷入坚硬的石材中。

　　祂忽然涌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人…能成为神吗？

　　“人能成为神吗？”

　　待脸色骤变的神明忽然走了以后，阿米莉亚踢踢脚边装死的黑书，问道。

　　——！！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您想做什么，不会是……

　　“和你没关系，老实说就够了。”

　　黑书又抖了一下，战战兢兢的说：

　　——神祗是天地之间诞生的生灵，天生具有强于他人的灵魂和能力。

　　——若是凡人想成为神祗，首先需要吞噬神祗的血肉，汇聚大量信仰，经历重重磨难后方可成神。

　　阿米莉亚又眯起眼，盯着黑书：“没有撒谎吧？”

　　——没有！绝对没有！

　　阿米莉亚随手扔开黑书，她推开窗户，看向神祗所在的宫殿。

　　也是世间唯一存在的神祗。

　　第49章

　　“黑狗, 你疯了吗？！这可是违反秩序的事，你怎么敢？”鸡崽光破口大骂道，饿了好几天的身体忽然就有了动力, 翅膀一扇一扇的就要去啄黑暗神。

　　黑暗神一巴掌扇开祂，沉着脸，一副不痛快的样子。

　　世间万物天生有高有低，自降生那一刻起就尊卑有别, 神明天生就高于众生, 而人类天生就该对神明匍匐, 这就是秩序。

　　从未有人想过成为神明。这就像蝼蚁想成为大象, 怎么可能发生？

　　这太荒唐了。

　　光这样想着，细细的脚爪却恐慌的直抖。世间神位唯二, 光明和黑暗，黑海神若是想让阿米莉亚成为神, 就必须要夺取祂的神位。

　　而祂技不如人，现在还被人倒吊着捆在屋檐下, 生死都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若是黑暗神铁了心想让阿米莉亚成神，那祂……

　　“你别忘了, 现在神界进不去, 你让她成神就是害她。”光为了生存, 努力说服一直敛目沉默的黑暗神。

　　“不想让她死的话随便用点其他方法就够了，没必要……唔唔唔！”

　　黑暗神顺手掐灭了聒噪的声音。

　　祂端坐于王座, 目光远远落在窗外, 穿过层层叠叠的建筑, 许许多多的人类正朝着祂的方向跪拜, 卑微又虔诚, 就像那个每次见到祂都唯唯诺诺的‘教皇’, 烦人透顶。

　　尤其是有人向神明祈祷的时候，那些嘈杂的声音就像是烦人的蚊子，不停地在耳边嗡嗡作响，说着一些无聊又琐碎的话题。

　　每次在沉睡中被这些声音吵醒，黑暗神都会烦躁地把声音的来源直接捏死，再顺藤摸瓜弄死几个，久而久之便再无人敢于向祂祈祷。

　　阿米莉亚似乎和那些人类不同。

　　她并不怕祂，比起恐惧和敬畏，她眼中更多的是打量和好奇，哪怕一时弯下腰去，也不是因为祂神明的身份。她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祂从未在他人身上见过。

　　黑暗神不敢肯定这种不同可以持续多久，或许是永远，或许不到两天祂就会腻烦。时间的洪流总是能冲淡一切感情。

　　到了那时，祂该对她，是杀了，还是随便丢开，让她做回一名普通的凡人？若是圣女成为神祗，事后的处理会麻烦许多。

　　黑暗神沉思着，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有些阴沉。

　　“扣、扣。”门敲响了。

　　教皇弯着腰走进来，匍匐在地上，说：“吾神，您忠诚的信徒向您问好。”

　　地面光可鉴人，从镜面中黑暗神看到了教皇因兴奋和恐惧而扭曲的脸。

　　那些刺骨的贪欲和祂见过的其他人类别无二致。

　　黑暗神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厌烦，祂强压下不耐，声音冷得吓人：“闭上眼睛。”

　　教皇条件反射地立刻闭上眼睛，不敢有丝毫耽搁。神明并没有在圣女面前表现的那么‘平易近人’，事实上，祂大部分时间的行为无愧于邪□□号。

　　如果教皇的动作再慢一点点，神明就会当场废掉他的眼睛。

　　教皇闭上眼，听力就变得敏锐，他听到布料摩挲的声音，像是神明换了个姿势，然后祂笑了一声，轻描淡写的说：

　　“从今日起，阿米莉亚即为吾的神后，”

　　教皇：？！！！！

　　他惊愕地差点睁开眼睛，幸好求生欲制止了他的行动。

　　什么神后？阿米莉亚什么？什么成为什么？？

　　台阶下的人目瞪口呆，黑暗神却丝毫没有顾及他心情的意思，自顾自地吩咐道：“三天后举办典礼，昭告天下，不准拖延。”

　　一百年，吾给你一百年的时间。

　　黑暗神单手支着下颚，唇角微微挑起，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金发蓝眼的少女。

　　若是这一百年间，你没有使吾感到厌烦，圣女啊，吾将赐予你永生的机会。

　　从人类脱胎为神明，重新定义地位和身份。

　　在此之前，暂且顶着光明神的身份与你成婚，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黑暗神笑起来，金色的瞳孔隐隐透出些血红的光泽，黑雾夹杂着巨兽在祂身后若隐若现。

　　教皇老实地闭着眼睛，他不知道他跪拜的是一个怎样的恶魔，他更不知道他真正侍奉的神明，其实是那只一直吊在屋檐下骂骂咧咧的肥鸟。

　　而他依然要亲自经办这件事，在三天后，风风光光地将精心培养的圣女嫁给黑暗神。

　　旁观了一切的光：吐血.jpg

　　得到这个消息时，阿米利亚正在城门口布施。

　　城中许多居民在这场浩劫中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和钱财，穷困潦倒，即将饿死。神教为了拯救他们的性命，每天会在城门口分发食物和水源，这里聚集了数以千计的人群，包括平民、骑士、和其他教众。

　　当一位不认识的圣女狂奔出来，大声宣布这个消息时，嘈杂的声音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阿米莉娅身上，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愤恨的眼神恨不得在她身上扎出两个洞。

　　而阿米莉娅……

　　阿米莉娅吓得勺子都掉了。

　　什么情况？

　　祂要干什么？

　　现在都流行报复人先把人娶回家的吗？

　　报信的圣女眼神复杂，恭喜道：“祝贺你了。”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阿米莉娅捂着砰砰跳的心脏，装作很开心很惊喜的样子勉强应付过去，在众人若有若无的窥视中再没了布施的心思，干脆擦干净手准备回去。

　　回了圣堂先去换身衣服，她出门只穿了件普通的素色长裙，教皇肯定不能答应她这么穿着去见神明。

　　阿米莉亚一边往身上套做工精致镶着宝石的华丽衣裙，忽然想起那天和黑书的谈话。

　　人类想要成为神明的条件有三，一是神明的血肉，二是信仰，三是得到天地的认可。

　　血肉她已经吃过了，在瘟疫事件时阿方索曾经给她喝过不少他的血，虽然那时他还没有恢复记忆，不过效果应该是一样的。

　　重点是信仰。

　　她曾经当作宝石使用的那枚属于光明神的神格，就是信仰的聚集体。要凝结到那种程度，非要持续数百亿年的不断累积才可以，神明有这样的时间去等，而人类早已化作一堆白骨。

　　阿米莉娅的动作一顿，微微叹了口气，人类的寿命太短，短到不足以收集到足以成神的信仰，除非得到什么机缘能拯救全球数亿生灵，不然根本不可能。

　　可惜光明神那枚神格了，要是能留下来，就不用她现在烦心了。

　　像是明白了阿米莉亚心里的思虑，垫在花盆下的黑书忽然动了动，发出些声响吸引圣女的注意力。

　　——大人，您的机会来了！

　　阿米莉娅：“？”

　　——神格啊，您忘了，世间还有一枚神格存在。

　　——神格是一位神祗的核心，它的重要程度甚至胜于心脏，若是取得神格，您的目的就可达成。

　　阿米莉娅皱眉：“你说的轻巧，我怎么拿，问祂要祂就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