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发,拉着靳岄就往屋内走。陈霜进门后连忙合紧门扇,回头便听见岳莲楼声音嘶哑地开口:“皇帝老儿病重,起不来床,说不了话,就剩一只手与一双眼睛能动。如今是三皇子岑融代管国事,包括此次祭礼。”
靳岄一把抓住他:“谁说的?!”
岳莲楼:“我回城时碰到了正出城的纪春明,偷偷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叮嘱我务必把此事告诉你。”
“怎么会这样……”靳岄立刻反应过来,“等等,不对!官家即便病重得不能料理国事,代行此责的应该是梁太师。如今梁太师府内禁足,则该由御史台管理国事。岑融不是嗣君,他怎能……”
“据说皇帝是在岑融娘亲宫中倒下的。皇帝和他下了几盘棋,忽然便倒下了,倒下之前说,他死后让岑融当皇帝。”岳莲楼说得直白,“纪春明不敢和我讲太多,那车队守卫森严,古怪得很。”
靳岄斩钉截铁:“不可能!没有授旨么?”
岳莲楼:“没有,所以纪春明也非常怀疑。但具体情况如何,我也不大清楚。”
靳岄沉吟片刻,问:“那车队中可有杨执园公公?”
岳莲楼:“不知道,不认识。”
靳岄:“杨公公是官家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陈霜忽然道:“我认得。我这就去大源寺看看。要问什么?”
靳岄来不及细想他为何会认识杨执园,抄起纸笔匆匆写了一张纸条:“见到杨公公,你把这纸条给他。他知道你是我派去的人,若官家和岑融之间有……他应该会告诉你的。你切记叮嘱他,多多保重。”
陈霜揣着纸条离去。岳莲楼看着他背影说:“你这三表哥,胆子还真是大。”
靳岄心中忐忑煎熬。官家病情忽然转重,岑融如此僭越,不知是否与他之前设下的陷阱有关。
岳莲楼忽然正色道:“靳岄,我来找你是打算向你辞行的。”
靳岄一怔:“你去哪里?”
岳莲楼:“去赤燕。”
***
天黑得早,贺兰砜与靳云英来到靳岄家中时,雪又落了下来。
按照惯例,冬至这日人人要添置新衣新鞋。靳岄哪里还有时间去考虑这些事情,靳云英惦记着他,早早就把衣鞋买好收着。她本想让贺兰砜带来便罢,怕路上会碰上认识自己的人。但如今雪厚风大,路上行人稀少,贺兰砜为她戴上笠帽披好外氅,谁都瞧不出她模样。
明夜堂的帮众已经认得贺兰砜,知道他是天天到家门口罚站的人。前几日只能站在雪里,这几天可以在屋檐底下坐着和他们一块儿烤红薯。
岳莲楼正好走出来。他第一次见靳云英,立刻抹了抹脏脸,恭敬对靳云英行礼问好。靳云英听过这英俊青年许多事情,非常感激,拉着他的手不放。她给靳岄和陈霜都带来了新衣新鞋,但没有备好岳莲楼的,匆忙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放着热炭的小手炉递给岳莲楼。
岳莲楼极为珍重地收下了。见贺兰砜跟在靳云英身后想往房子里走,他立刻伸手扣住他:“随我去喝酒。”
贺兰砜:“不喝。”
岳莲楼不管他,卡着这人脖子就往外拖。
“你身上这衣裳是靳岄姐姐买的吧?”岳莲楼笑道,“穿上新衣服,还真是人模狗样的。”
他这回没把贺兰砜带到春风春雨楼,而是一直往内城走,直奔玉丰楼而去。贺兰砜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他随口点菜,忙提醒:“我没钱。”
“今儿我请你。”岳莲楼大手一挥,“想吃什么随便点。对了,小将军爱吃的山海羹也来一份,现在先不要,我跟你们借个食盒,咱们走的时候让这位绿眼的少侠给小将军带回去。”
掌柜又是点头又是笑:“岳大侠,少见啊,这么慷慨。”
岳莲楼笑骂:“小心我揍你。”
贺兰砜摸不着头脑,只是打量他。岳莲楼的憔悴显而易见,就连此时此刻的开心也像是硬装出来的,与他平时做派全然不同。
“你什么时候去西北军?”岳莲楼问他。
岑煅带贺兰砜回来的原因之一,便是招纳他进入西北军,和宁元成一样跟随自己。贺兰砜见过兵部的人几次,他户籍身份全无问题,身手武功也不错。原本这事情已经十拿九稳,兵部尚书也已经应承,不日将给贺兰砜授发军籍。不料数日前忽然传来消息:贺兰砜的军籍被划去了。
贺兰砜不知内情,只是那段时间岑煅也极少出现,宁元成日日早出晚归,语言闪缩,似乎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岳莲楼冷笑:“我晓得了。岑融现在执掌大权,怎么可能给你军籍,让你光明正大呆在大瑀、呆在封狐城。封狐城是靳岄心心念念的地方,若是给了你许可,你去封狐,靳岄也得去封狐。”
贺兰砜喝着酒,手顿了顿。“他不会跟我去封狐了。”
岳莲楼:“不可能。”
贺兰砜:“我大哥与靳将军之死、白雀关大败有关,他生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