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越泽却不耐烦听下去,他打断父亲:“您还记得我妈妈的样子吗?”
越父哑然。
越泽笑了笑:“您也知道的,您两头徘徊,两头纠结,到最后却把两个女人都辜负了。”
两个女人都喜欢这个男人温和宽厚,可他却也优柔寡断、不舍得伤害任何一个。
有些事情,越泽此刻再回想,不是不觉得遗憾的。
“过去二十多年,如果您好好对丛玉――哪怕只有现在这样的十分之一,也许她也想不到用那样的法子来害我妈妈。”
越岭生来便体弱多病,丛玉半生皆在为这个儿子操心。
当年丛玉将寻找器官供体的心思动到了越泽身上来,若是夫妻关系和睦,恐怕丛玉不会那样缺乏自信。
可也许是害怕丈夫还深爱着当年的前女友,她连问都没有问过,便自作主张的决定了沈灵的生死。
是啊,她的算盘打得多么精明。
若是要救越岭的命,就必得让越征知晓这个私生子的存在。
可若是越征知晓了这个私生子的存在,那么这些年来他对沈灵的愧疚和爱意,又该让她这个正牌越太太如何自处?
所以丛玉想出了绝妙的方法来,制造一起看似巧合的车祸于她而言并不是难事。
沈灵一死,那男人对她再如何愧疚,又能怎样呢?
沈灵刚成年的儿子,便也只剩下越家这一个依靠了,这样一个私生子,自然是翻不出什么风浪的。
电话那头的越征沉默着,没有说话。
良久,越泽终于笑笑,然后道:“这一次您选择了维护她,我尊重您的选择。但如果,当年您也能像现在这样坚决的话……也许我妈妈就不用死了。”
***
酒店套房内。
季融融睡到了九点,才被手机铃声吵醒。
打来电话的是她的心肝虫胖胖,胖家伙在电话那头奶声奶气道:“融融,你去哪里了呀?”
因为先前季融融在胖头鱼家连住了好几天,因此胖虫虫已经养成了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和融融下一局五子棋的条件反射。
昨天晚上没等到融融回来,胖家伙恋恋不舍地上了床,今天早上醒来依旧不见融融,所以才眼巴巴地打了电话来。
没想到自己的小心肝居然这样惦记自己,季融融赶紧安抚道:“融融出差了嘛,到时候带莲蓉包回来给你吃。”
电话那头的胖家伙“咕咚”咽了一大口口水,“那你不要忘记哦。”
顿了顿,胖虫虫又慢吞吞道:“等你回来要陪虫虫多下七盘五子棋!”
听到这里,季融融总算是明白了这个心机胖的小算盘,她怒道:“你根本就不是想融融,只是想要陪你下五子棋的工具人!”
等到和电话那头的胖家伙打完电话之后,季融融总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昨晚实在是有点疯,居然一言不合的就冲到了粤海来。
丛玉难道真的敢用之前对付那个年轻人的法子来对付越泽吗?
季融融不知道。
她觉得丛玉不该有那么大的胆子,可谁也不敢保证,丛玉到底会不会那么疯。
季融融那个时候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她害了越泽。
丛玉要是敢动越泽一根手指头,那她一定也要找丛玉算账。
想到丛玉,季融融再次沉默了下来。
其实她和丛玉之间的关系并不算亲厚,可对方到底是看着她长大的阿姨,在她还小的时候也曾经抱过她、亲过她、对她好过。
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做出这样害人性命的事情来,季融融一时间不免有几分唏嘘。
季融融捏着手机,还是有几分下不了决心。
其实在坐飞机来粤海的路上她就想好了,此番她不光要来找越泽,还要找越岭。
毕竟他妈妈为了他做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应该告诉他。
丛玉这么爱这个儿子,总不可能半点不顾忌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形象吧?
只是事到临头了,季融融又犹豫起来。
她还是打心眼里喜欢越岭哥哥,一点也不想让他伤心。
毕竟,他那样善良的人,如果知道了自己被捐献的器官是那样来的……他一定会很自责吧。
只是,季融融这边还在纠结着,越岭的电话却是先打来了。
季融融被吓了一跳,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敢将电话接起来。
电话那头的越岭声音急切:“融融,你现在能联系上越泽吗?”
“我就和他在一起,怎么了?”
越岭迟疑了几秒,然后道:“那你能把电话给他吗?我刚才一直给他打电话,打不通。”
只是季融融这会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去哪里找越泽,因此只得对越岭道:“他现在不在房间里,可能待会儿会回来……你找他有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电话那头的越岭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将事情告诉了季融融。
是丛清。
丛玉逃去澳洲避风头的时候,并没有带上这个侄女。
丛清本就疑心这个姑妈会随时卖了自己,等知道她一声不吭去了澳洲时,就更是害怕她会将之前的事情全部推到自己身上。
是以丛清思来想去,便直接将自己做过的事情都告诉了越岭。
电话里她哭得梨花带雨:“表哥,那些事情我也不想做的……可我知道都是为了你,哪怕是昧着良心、晚上睡觉做噩梦我也做了……姑妈现在一个人去了澳洲,我该怎么办?表哥……你是不是也要像她一样不管我了?”
直到这会儿,越岭还是不敢相信丛清说的那些话。
电话那头的他喃喃道:“她说的是真的吗……我妈妈、我妈妈她怎么会这样?那个年轻人真的是她……”
越岭说不下去了,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哽咽。
季融融只觉得太阳穴在“突突”的跳,几乎要炸裂开了。
她之前想了几百种说辞,到底该如何告诉越岭哥哥这样难堪的真相,没想到丛清这么痛快就说了。
季融融在心里将丛清骂了千千万万遍,可一时之间,她不好否认,却也不敢承认。
想了想,她只能小心翼翼问:“那……你找越泽,是因为他知道什么吗?”
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越岭一直都有意示好――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遗传了父亲的温和宽厚。
越泽流落在外十八年,吃了十八年的苦,哪怕这根本和越岭无关,也更不是他的错,可他依旧会为自己过去十几年所得到的优待而觉得不安和愧疚。
尽管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并不亲近,两人之间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可也许正是血缘带来的奇妙感应,越岭知道,这件事一定和越泽有关。
越岭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道:“融融,你帮我找到他,我想问他几句话。”
“好,你别急,他就在这里,有我看着跑不掉。”季融融知道他此刻正在瑞士养病,“你要不要……回国来?”
她并不是那么放心越岭一个人单独在外面,“有些事情,你回来当面和他说比较好。”
越岭没有多犹豫:“我坐最快的航班回来。”
季融融还是有些担心:“我去接你吧。”
越岭勉力笑了笑,然后道:“别担心我,我身边好几个保镖。”
挂掉和越岭的电话后,卧室门被推开,越泽就站在门口。
季融融放下手机,“你都听见了。”
越泽“嗯”了一声,然后走到床边来,低声问她:“早上吃东西了没?”
季融融摇了摇头,然后又蹭过去,将脑袋靠在他肩头,“我让他回来,也不全是因为担心他……”
越泽侧头看她。
虽然她不知道越泽预备做什么,但他最后的目的,总归是要让罪魁祸首受到惩罚。
季融融垂下了眼睫,声音低低的:“越岭哥哥是很好的人,他不会同意他妈妈为了他做那样的事情的。”
哪怕只是为了越泽好,她也应该让越岭哥哥回来,毕竟他大概是唯一能够劝得动丛玉的人了。
听见怀里小傻蛋的话,越泽喉头滚动了几下,“融融,我知道他是很好的人,所以……”
季融融好奇:“什么?”
越泽沉默了很久,最终也只是摇摇头,“没什么。”
季融融鼓起了脸颊,有点生气,但却不得不偃旗息鼓。
算了,只要狗男人不想说,她是怎么问也问不到的。
***
当然,尽管给越岭哥哥打了那一通求救电话,可丛清根本就没等到越岭回来,便被警察以涉嫌去年八月的一场车祸为理由,带回去协助调查了。
季融融猜到,这大概是越泽做的。
他远比她更早察觉到那一场场车祸的猫腻,所以一早便派人暗中搜集证据。
到了此时,粤海分公司的审计已然结束,到了揭盅的时候,手中的牌面全部亮出来也无妨。
季融融一直都很讨厌这位表小姐,从小到大两人处处针锋相对――其实季融融老是会忘记自己要讨厌丛清,有时候见面还会问她的手表鞋子是在哪里买的,等到问完她才觉得懊恼,想起来这该是自己的死对头。
可到了如今,季融融却没有半点仇人倒霉的幸灾乐祸,相反只觉得茫然。
她并不觉得丛清有那么坏,也不觉得丛玉有那么坏,可事情偏偏就是发生了,而始作俑者就是她们无疑。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越泽回到越家开始?还是从越岭哥哥的病情一天天恶化开始?
季融融也不清楚。
可能不光是她,甚至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发展到了这一步。
***
次日下午三点,粤海市经侦大队正式对越氏集团粤海分公司的数起违规招投标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