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他真的很怕宁佳书哭,爱人的眼泪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剑,会深深插进人的心坎里。
她不常哭, 所以从以前到现在,他们经历那么多问题和坎坷,霍钦每次都在宁佳书的眼泪面前败下阵来。
霍钦有些手足无措,他想抽纸巾,想叫她别着急,但最终只是把宁佳书揽进自己的怀里,下巴搁在她的额头上,告诉她:“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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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黄金海岸机场落地,又花了四十分钟赶到医院时,宁父刚刚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
最危急的时刻总算过去了。他戴着呼吸机还没有苏醒,脸色枯瘦发白,宁佳书握着他的手,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爸爸。”她哑着嗓子喊了一句,可惜床上的人并没有回复她。
“佳书,他现在需要进监护室了。”黄伯伯提醒。
宁佳书终于肯松开,又隔着玻璃往里望。
“医生说接下来就看手术效果了,别担心,你爸爸身体基础比很多同龄人好,他又喜欢运动,会挺过来的。”男人安慰,“你和朋友先回去休息一下,十几个小时肯定都没睡着,这边有护士随时盯着,醒了他们会马上通知你的。”
佳书摇头,泪滑到下巴尖,又被她低头飞快甩掉。
“还是您先回去休息吧,黄叔叔,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了,这次要不是你,我爸爸就危险了。”
男人叹气,“你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还说什么谢呢,我跟你爸爸那么多年交情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男人走到走廊边时,佳书忽然叫住他,“叔叔,您平时在这边和周映接触比我多,等您有空,我能再仔细问问这件事情的经过吗?也可能有的细节被我们忽略了。”
房产是周映私底下悄悄找中介迅速处理的,股份也在坐月子期间找好了买方,一共套现了大概九百二十多万澳币,换成人民币就是四千多万了。
这笔钱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经过几个户头的转账之后,就进入了离岸账户,再之后的踪迹就查不到了,宁佳书猜测应该是给了佣金,找了些非法机构帮的忙,跟从前国内大老虎家属们移民澳洲转移财产用的手法差不多。
报警这案件还无法立案,昆士兰的警方认为,周映是中国公民,而宁父则是澳籍,普通的跨国犯罪审判尚且困难,更别提宁父和周映还是领过证的夫妻,那些财产也是在婚姻存续期间心甘情愿的赠予,很难被定义证明为骗婚或诈骗,并以此提出指控。
短期内,要想在当地的法律体系下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追回损失都是异想天开,首先他们得找到周映本人,其次诉讼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周映就是拿准了这一点,孩子不是宁父的,这点早晚会被发现,但只要她换个国家,以后不再出现在宁父面前,谁也拿她没办法。
立案不行,报失踪总是可以的,尤其一起失踪的还有婴儿,老婆可以说是离家出走,孩子总不能了吧,这都涉险拐卖犯罪了。宁佳书脑子一转,立马联系律师征询可行性,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这一回,昆士兰的警方总算帮忙,查出了周映在三天前的出境记录,目的地是个对澳免签的亚洲小国,然后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信息。
有一说一,宁佳书认为自己已经是个够不称职的女儿了,没想到周映比她还狼心狗肺一百倍,她妈那么多年含辛茹苦供她上大学,她倒是卷了钱就跑,完全没顾虑过自己的母亲会怎样。
还有孩子的爸爸是谁,这也是个问题。
以她这么自私的性格,逃跑还要带上儿子,对那个那人肯定有几分真心,说不定他们还是一起跑的,那个人会是谁?会是方醒川吗?那个健身教练也是忽然变卖俱乐部的股份出国的。
宁佳书想来想去,觉得世界上应该没有那么巧合的事,但又没有证据能让她彻底下决定。
但不知为什么,她心中隐隐有种笃定,周映肯定还会回国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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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结束大概八个小时之后,宁父终于醒了。
宁佳书在监护室外头趴得眼睛酸,头一啄一啄差点砸坏玻璃,还是霍钦那手背给她垫上了。等她睡得更熟了,才把头挪到自己肩膀,好让宁佳书睡得更舒服些。
宁父睁眼,隔着玻璃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麻醉后遗症让他的视线还不是很清晰,只是看见一个肖似女儿的轮廓,靠在另一个高大身形的肩膀上。
隐约能猜到,这大概就是女儿的男朋友了。
宁父浑身还不能动弹,戴着呼吸机,喉咙干咳也说不了话,但头脑是清醒的。
他有些想流泪,从前佳书忙着读书,他只身呆在澳洲,有时也总觉得一个人太孤单了,所以后头周映才有机会趁虚而入。
果然在这世界上,除了孩子,没有谁是真正靠得住的,他病了,也只有佳书还守在身边。
霍钦一直醒着,才见宁父睁眼,手臂也隐隐约约抬了一下,赶紧拍女友肩膀。
“佳书,你爸爸好像是醒了。”
谢天谢地,终于醒了!
宁佳书半梦半醒间听见这个好消息险些以为是做梦的幻觉,直到握着父亲的手才有了一些真实感。
“爸爸!”
宁父应不了声,只能发出短暂的气音应答,但也足够宁佳书欣喜了,“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她委屈擦眼泪的样子像个孩子。
宁父想抬手给她擦一擦,这么大姑娘了还哭成花脸,只是手上一点力气没有,抬不动,努力间,霍钦已经用手帕帮宁佳书擦干净了。
“伯父您好,我是霍钦,佳书的男朋友。”他在床边蹲下来。
第一次见面,真是太没有威严了。宁父心想,但还是用指尖敲了敲握着他的手,以示回应。
他本来叮嘱朋友不要告诉女儿,就是怕佳书一个女孩子承受不了,但既然人都到昆士兰了,其实他内心还是很感激有人在佳书无助的时候能陪着她承担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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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父直到第三天的时候,才算勉强能下床。
昆士兰的公立医院可谓是天价医疗,但好在服务也非常细致入微,宁佳书紧张了几天,直到宁父床前禁食的牌子拔掉了,她才算放松了一些。
陪着父亲这些天,宁佳书一次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起周映,就假装自己还不知道,也不愿说起来令爸爸伤心,暗地里却是一点儿没松弦,发动国内的亲友地毯式搜索,务必要找到周映的母亲住哪儿。
最后一次通电话,总算是拿到了那个女人的具体地址,是条宁佳书在上海生活二十几年连听都没听过的破巷子,拿着地图导航都还不一定能找着儿那种。
第79章
“周映在哪儿?”
朋友转头问了一句, 回来道:“她说不知道。”
宁佳书有点急这朋友脑子转不过弯,“你这么问她肯定不能知道啊。”
“不是,这老太太胆子特小,我随便问几句她看起来就摇摇欲坠的了, 我不敢大声。”
“电话递给她, 我亲自来。”
宁佳书不怎么贯彻尊老爱幼的美德, 等人接过电话她直接开门见山就开口了。
“伯母,我不管你真晕还是装晕, 都没用, 你知道诈骗四千五百万什么罪吗?你要现在肯说,你女儿还有一线余地,只要款项大头追回来了,我爸也不会为难她, 难她好歹夫妻一场, 大家好聚好散。”
“你要不肯说, 等逮到她,你女儿下辈子都等着吃牢饭吧。我爸是文明人,我不是, 卷了我的东西, 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是要找着的, 要是躲得久了我找得生气,回来后是缺胳膊还是断腿,我可不敢保证了。”
周映母亲是见过宁佳书的,一看就不是个心软好惹的主,她嗫嚅,“佳书,周映怎么都给你爸爸生了一个孩子――”
“您可别提孩子了, ”宁佳书直截了当打断她,“您还不知道吧,那孩子压根儿不是我爸的,是个小野种,你女儿带着他跟奸夫一起跑的。”
打上回周映装肚子疼,宁佳书就看出来了,甭管周映他妈看上去个老实样儿,骨子里还是小市民欺软怕硬的心理,越顾忌她心里越有依仗。
一通大棒之后,女人有些慌了,“佳书,我真的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做这种事,她心里是善良的,肯定是被男人怂恿了,她又年轻,什么也不懂,容易被男人骗……虽然上个星期她是给我打过电话,但她一个字也没有提要去哪儿啊……”
终于有句真话了,宁佳书心说,嘴上却附和:“是啊,容易被男人骗,你也知道,天底下翻脸不认人的骗子那么多,那人要是个负心汉,钱骗到手就跑了,她们孤儿寡母在国外,日子怕是不好过。”
周母呜呜哭起来,“好不容易嫁个好人家,我早说要她惜福,她就是不听!这个孽障,就是要气死我。”
“行了,”宁佳书听得心烦,“她才不管你的死活,不然也不会骗那么多钱跑了,留着你应付我们,四千五百万你知道什么概念吗,放赌场里够人家把你扔海里喂鱼好几次了。事到如今,你唯一的办法就是配合我先把人找到,钱追回来我就看在你的面上放她一马,听懂了没有?”
女人唯唯诺诺应下。
“那我问你,方醒川这个人你认识吧?”
“……听说过,是周映的同学。”
“什么同学熟到连你也认识,”宁佳书皱眉,“什么情况我早差得清清楚楚了,我最后警告一遍,你最好说实话,我没我爸那么好蒙。”
“那个瘪三,”女人一咬牙,终于小声含混道,“从前骗我女儿为他流掉了一个小孩。”
果然!
宁佳书没想到还能炸出这种猛料,对原本的猜测又多出四五分肯定。
“去年过年,周映一个星期回几趟娘家,就是找借口跟那男人见面去了吧?”
“我不知道。”
佳书不用听内容,只听她心虚的声音就已经得到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想了解的东西问得差不多,宁佳书直接挂了电话。
她压根儿没指望周母能帮她把人劝回来,有问到的这些内容已经够了。
她现在几乎确定了方醒川就是跟周映一起跑路的奸夫。
周映能扔着母亲不管,那个健身教练总不可能真的断掉和所有亲人朋友的联系吧?但凡他有什么遗漏,宁佳书就能把人找出来。毕竟她还有个在网安大队搜查科工作的高中同学李衡,网络定位搜查是把好手。继上申航女乘务发帖造谣,他帮忙出手之后,宁佳书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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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佳书在那边电话里忙着布置时,霍钦正在病床前给宁父削苹果聊天。
宁父手术做完没几天,说一句话喘三口气,但硬是撑着把霍钦的上到三代,下到鸡毛蒜皮的习惯嗜好刨根问了个清楚。
可见霍钦真的是个完美的人,因为宁父问得这么详细,竟找不到一点儿霍钦令人不满意的地方。
平常年轻人,条件好的,要么太浮躁,要么太傲气,霍钦全然没有,他是温谦稳重的,像块儿质地上乘的玉石,没有坏习惯,对人也心怀善意。
和长相、家世这些外在因素无关,单纯就论他们对待旁人的态度,对待感情的观念……佳书要不是自己的孩子,宁父都不能昧着良心说这两个人是相配的。
虽然不了解两人上一次分手是什么原因,但想来,佳书肯定有很大责任。
宁父问到最后,乏力地回忆一番,觉得佳书从小到大最值得一提的优点,就是眼光好了。
怕佳书这孩子以后头脑不清醒,犯傻、小脾气上头……不管什么原因导致这段感情再出现波折,宁父打算以老父亲的身份给霍钦打点预防针。
“佳书小时候其实是很乖的孩子,高中以前我们都把她管的很紧,连话都不会跟男孩子多说两句。直到我和她妈妈离婚,高考后才告诉她,接着我很快来了澳洲,她妈妈也在上海结婚了,这孩子接受不了,才忽然叛逆起来,这些年,我们给她的关注,实在是很少……”
从宁父的讲述中,那个活在过去霍钦未曾谋面时空中的佳书,面目在脑海中逐渐清晰。
她从前对感情的不认真、不确定,患得患失,在得知她的人生的轨迹和起承转合之后,也似乎都找到了答案。
“我记得佳书在西澳学飞那会儿,有一年,她哭着连夜飞回来昆士兰找我,大半夜才把门敲开就哭,问她出什么事了,这孩子怎么也不肯说。佳书长这么大,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哭这么伤心,连飞机都不想学了,跟我说再也不回学校了。”
宁父抬头看他:“我现在回想,那会儿应该是你们刚分手时候吧。”
霍钦心中像被人攥了一把,漆黑的眼睛紧盯着宁父追问:“后来呢?”
“就在农场郁郁寡欢呆了一个多星期,跟谁也不说话,饭也吃不下。毕竟我就佳书这么一个女儿,本来也不想让她学飞,那真不是女孩子该干的活,谁知道等我跟她说,真要准备好去办退学手续的时候,她从房间里出来,一个人收拾了东西又回学校去了。”
她回学校,刚好赶上他的毕业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