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但轿内安安静静,没有声音。
难道是睡着了?
牙婆又问了两声,但轿子内的人依旧没有反应。她心里咯噔一下!糟了,难道人——
猛地掀开帘子,果然看见轿中空空如也,人早已没了!
轿子行在路上的时候有重量,这个时候她必然跑不了,那就是在刚才停下来歇息的这段时间逃走的!
“人跑了!还不快去找!现在肯定跑不远!”牙婆立刻喊道,“再派人去林府乡下的路上守着,这丫头没准要去找那林二少爷!”
轿夫们立刻应了下来,赶紧散开四处去搜寻。
……
此时邬从霜已经躲入了城中一间她早在半个多月前租下的民房。
原本她为了逃跑,便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一处可以用来更换衣服的地方。她既要逃走,便是要做好全面准备,总不能大摇大摆穿着显眼离开。
京都城的房子都是一月一租,所以她干脆租了一个月,却没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场。
她原本想着今日就从林府逃走,更换了衣服离开京都城。但因为发卖的事儿把她困在了城中,现在那个牙婆必然四处派人寻她,还有可能堵在各个城门的门口,她若是此刻再逃,怕是会被抓住。
那倒不如暂且躲在这民房中,待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逃脱了,风平浪静之后再离开。
民房位于一套一进院的院子一角,有一个后门。她进出都是从后门走,这一进院里还住着几户人家,有穷苦的书生、一对夫妇和小孩,还有一个平日里只靠贩些小玩意儿的贩子。这都是当时租房时那房主说的。
因为院子破旧,租金也很便宜,她原本没想过自己会在这里躲一段日子,本就是换个衣服就走的,如今被困住了,只得观察起屋内的陈设来。
屋子非常简单,一张床靠墙,四层柜空空荡荡遮挡在了床外,正好隔成了一个里间。左侧是一个灶头,中间是一张方桌,两把木长椅。
方桌后头还有一个碗柜,里面是空的,下面是一个双开的拉门,里面也是空空荡荡,平日里许是用来放大一些的盆、水壶等。
这民房原本的住户搬走后,只留了原本主人的家具,其他的都带空了,连个喝水的茶杯都没有。
邬从霜暂时无法出去采买,毕竟那牙婆可能还在街上搜寻,便先将包裹放下,坐到了长椅上休息。
她到底还带了一些干粮,原本就准备在路上吃的,只是太干了,得等晚上天色暗下来之后,出去打了水来,烧熟了再就着吃。
许是刚才逃跑时有些紧张,现下松懈下来后竟有些疲倦,她伏在桌上渐渐睡了去……
却不知道林府此时已经是一团乱了。
张婆子到底是担心邬从霜,便去街上喊了一个亲戚,让他快马加鞭赶去乡下通知林元晏邬从霜被发卖的事。林元晏得知后,几乎是连夜赶回了林府。
大夫人尚在睡梦中,听到外面响动,便起了身:“外面怎么了?”
守夜的玲云披着衣服进来:“回大夫人,二少爷……二少爷他回来了!”
她这句话让大夫人浑身一僵,她知道这事儿她先斩后奏是有些过分了,她那儿子如今连夜赶回,怕是要兴师问罪。便立刻起了身:“他现在在哪里?”
玲云道:“二少爷抓了那牙婆回来,正在前院拷打。”
“这如何使得!”牙婆走街串巷,人脉极广,若是将牙婆打了,日后怕是林元晏这打人的消息传出去,名声怕是要毁了。
大夫人赶紧穿上衣服匆匆赶去,玲云也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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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怒火冲天
到了前院, 一大排小厮立在两边,周围气氛压抑极了,仿佛透着股风雨欲的压迫感。
大夫人推开人群上前来, 瞧见那牙婆被按在长板凳上,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 声音惨叫着:“啊——!林、林二少爷……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也在寻那姑娘……她中途就跑了……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啊!”
林元晏在林府向来温润似玉,众人何等见过他这等架势,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身形冷漠的立在树荫的黑暗中, 脸色冰冷:“邬从霜是我的人,谁敢动她。”
大夫人闻言却是脸色一变,她在玲云的搀扶下站到林元晏面前:“元晏!你这是做什么!快把崔姑放了!她可是京都城的老人了!”
林元晏抬起头, 淡淡扫了大夫人一眼:“母亲, 我是否和你说过,我要迎邬从霜为妾。”
大夫人被他这一眼瞧得仿佛一股寒气从头顶蹿下,身心脾肺都给冻住了。她不由的往后退了半步,竟被自己的儿子给吓住:“邬从霜这丫头,留在你身边一直撺掇你, 你日后是要科考的,如何能留这样一个人在身边?”
“她撺掇我?”林元晏几乎是自嘲的面无表情的抽了一下嘴角, “母亲,她若撺掇我,我早已抬她为妾。我年底前便为她备好嫁衣,亲自送到她面前, 她都不愿意受!是因为母亲拒了她抬妾一事,她希望我先以科考为重,并阻止我同母亲说情!”
林元晏的话让大夫人浑身一怔, 她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可,可是旁人说她在青云院四处宣扬拒抬妾一事,下我容面,还训斥了阿燕。”
“来人,把青云院的人都带过来!”
短短片刻,青云院的一干下人都已经聚集在了前院。
林元晏的眼神如冰霜一般扫向众人,其中阿燕早已吓得浑身颤抖,她低着头不敢抬起来,生怕触怒了林元晏——没想到从前如谦谦君子的二少爷,竟会有这样可怕的一面。
“之前在院中传出邬从霜被拒抬妾一事,是谁传出来的?”林元晏冷冷问向众人。
整个前院死寂一样沉默,特别是青云院的那一波站着的下人,更是蜷成一团,不敢说话。
“说!”
雷霆般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青芽最先受不住了,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回,回二少爷,是阿燕先说,从霜姐被大夫人拒了抬妾这事儿。我们看到青云院内贴了红纸,原本都想恭贺从霜姐的……阿燕说,她从三房夫人那听说大夫人出尔反尔,拒绝为从霜姐抬妾!”
阿燕早就惊恐地“啊”得一声跪在了地上:“二少爷……我是真的听到三房夫人如此说的!”
“那邬从霜是如何回答你们的。”
青芽道:“从霜姐不让我们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说大夫人有大夫人自己的考量……阿燕却说是因为从霜姐因被拒了抬妾这事儿丢了颜面,才不让说的。”
几句话把前因后果说得明明白白,林元晏看向了不远处的大夫人。
大夫人摇晃了一下身子,几乎站不稳:她年纪大了,旁人几句话就让她真的认定邬从霜心怀不轨,日后会坏林元晏的事儿。
“母亲,你主掌林府这么多年,有些事情还是要擦亮眼睛看看清楚,别什么事儿都被二房三房挑拨,再把一些阿猫阿狗塞进我的院内。”林元晏狠狠拂袖,指着跪在地上的阿燕下了命令,“把她带下去,打五十大板,当即发卖!”
“不——二少爷!二少爷,奴婢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二少爷不要发卖我!求二少爷!”
阿燕苦苦哀求着,但很快就被小厮拖到了一边,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打起了板子。
整个前院都是哭声,抽泣声,所有人都被吓得不敢动弹。
而林元晏则眸色冰冷的立在那儿,看着阿燕被打到昏死过去。
那个牙婆崔姑之前已被打了十几板,看到边上一个这么漂亮的年轻姑娘都被毫不留情的责打成这副模样,更是吓得面色发白,她挣扎道:“二少爷、二少爷!那位姑娘是大夫人让我发卖的,我只是遵照大夫人的意思做啊!”
“你私底下做过的那些事儿,旁人不知道,你自己却不清楚吗?”林元晏冷冷道。
牙婆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从前贩卖丫鬟,见到有些姿色不错的,便会诱骗她们签了身契,卖到青楼妓馆去。这些事儿她私底下干过不少,有些甚至是强买强卖。
“说!邬从霜在哪儿!”林元晏已经再次命人把牙婆按在了长凳上。
牙婆哭喊道:“我,我是做过许多丧尽天良的事儿。但林府那丫头,我真的还没来得及发卖!她在途中就已经跑了,我真没有说谎!”
“她若跑了,为何不回林府来?!”
“我也不知啊!那丫鬟早就备好了包裹,许是……许是原本就不想留在林府了。”
林元晏忽然怔了一怔,但随后缓缓侧过身,冷眼扫过趴在木板凳上的牙婆:“霜儿与我情投意合,她一旦逃脱,必然会回林府。”
牙婆绝望,她哪里知道那丫鬟跑哪里去了,她就是跑了啊!!!
……
与闹哄哄的林府相比,邬从霜这边可就清静多了。
她换上了一身为了逃脱准备的男子的衣服,把自己的头发全扎在发冠中,趁着傍晚时分向隔壁邻居借了陶壶和炉子,蹲坐在地上烧着水。
水开了,她清洗了一只拾来的破旧杯子,满满倒了一杯,就着干粮吃了起来,觉得滋味无比的美好。
在这里,她不需要等候命令,不需要战战兢兢察言观色、不需要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儿,她可以这样安安静静的坐着,听着炉里木炭的噼啪声,还有窗外夜莺的啼叫。
拿出那张藏了许久的地图,她憧憬着离开京都城,去灌乐镇码头乘船的情景。
灌乐镇是襄江分支的小码头,襄江贯穿整个天晋,听说只要乘船入了襄江的主流,就可以看到与大湖睥睨的滔滔江水,所以邬从霜很是向往。灌乐镇虽是一个小码头,但也有运货的皮货商,那些皮毛、盐碱、药材、丝绸、茶叶,都会通过这个码头运送出去。
“应该会有很多人吧。”邬从霜捧着杯子,默默地幻想着。
此时,南安王府。
“什么?林元晏那通房丫鬟跑了?”
林府出了这样大的事,自然瞒不过南安王府。小王爷南安元得到消息说林元晏那个通房丫鬟不见了,为此林元晏在府上大发雷霆。
前来禀报的小厮道:“据说是被林府的大夫人发卖了,二少爷林元晏便抓了牙婆来询问,却什么也没问出来。那牙婆说是那丫鬟途中逃跑了。”
南安元拇腹慢慢刮过茶杯边缘,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是哪个牙婆?”
“西直街的崔姑。”
京都城有名的牙婆也就这么几个,常常借大户人家的贩卖生意,南安王府采买丫鬟,有时候也会经过这些牙婆的手。
南安元眯了眯眼,眸光深沉:“那丫头或许是真的跑了。”
他见那丫鬟数次,林元晏待她与旁人大不相同,若是一般丫鬟如此得宠,自然会与林元晏亲密无间,但他所看到的是那个丫鬟对待林元晏有些疏远。之前他没察觉出什么,以为是欲情故纵的手段,但现在仔细想来,或许并不是。
不过这倒是有趣,以林元晏的才情和容貌,竟连个丫鬟都留不住。
“你且派人去城中搜寻……不,你安排几个人在京都城四个出城口守着,一旦有消息,即可来报。”
“是,王爷。”
……
南安小王爷私下搜寻邬从霜,林元晏也在整个京都城中寻着人。
他一夜未眠,直至天亮都在城中寻找着。他担忧邬从霜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遇到了什么恶人,会不会被别的牙婆瞧见了抓走,更有甚者……会不会遇到匪徒被害身亡?!
啊啊啊!呸呸,绝对不会的!
香蕊小心翼翼的端着茶进来,看见林元晏还黑着一张脸。
青云院之前送来的两名丫鬟都被逐了出去,阿燕被发卖,妙莹被退回,大夫人被拒在青云院外,林元晏甚至都不愿再同她说一句话,宝笙和针羽还在院门外劝着,其他丫鬟又不敢上来触霉头,便只有由她来了。
“二少爷,喝茶。”
香蕊将热茶放到他的手边。
“一群混账!”林元晏胸中压抑着一团火,只要想到邬从霜此刻生死不明,他就急火攻心,也没有顾身边的香蕊,直接把茶杯扫了下去。
茶水猛地洒到了香蕊的身上,她“啊”了一声,吓得立刻跪到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