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舞伎退了下去,阿乔勒起身来到大殿中央,道:“但这支舞需要两个人才能完成,不知哪位公主愿意赏脸相陪?不会跳没关系,阿乔勒可以教殿下跳。”
陆屏点头,问:“谁愿意上来一试,与阿乔勒将军共舞?”
话音刚落,宴座上的每个人都神色各异,大约心中都明白了这是陆屏在为乌桓挑选和亲人选,言下之意便是问“有谁愿意去和亲”了。几个宗室女有的怯懦,有的担忧,有的脸上还微有怒意。
“我是公主,又不是舞女,怎么可以去跳舞……”
“是啊,这多有失体统……”
细微的交谈声后,大殿陷入沉寂。
似乎没有人愿意上来。
陆屏深觉十分尴尬,不知道找什么话硬接,却见阿乔勒依旧一脸云淡风轻地站在大殿中央,丝毫并不无措。
等了许久,陆屏已经准备放弃,忽然宴席中一抹清蓝色的身影缓缓站起来。
满殿的目光汇聚过去。
那是整个大殿最不起眼的角落,不仔细看便会被人遗忘,如今却乍然暴露在所有人的关注下。那人穿着一袭勿忘草色的衣裙,身姿端正,一步步走到大殿中央行礼。
“陛下,臣女不擅舞蹈,但略懂西域胡琴琵琶之术,可为阿乔勒将军协奏。”
陆屏终于看到来人的容貌,这是一张久违的脸。
郡主陆清。
陆屏对陆清的印象并不浅,有两次尤为深刻。
年少时他们同在白虎殿念书,两个人的位置都不起眼。但陆屏还偶尔被拿出来取笑一番,陆清则更像隐匿了一样,根本找不到这号人。
她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时常看着习文堂的屏风发呆,有时又透过窗户看窗外,无神的目光像跟着思绪游离到很远的地方。
陆屏第二次注意到陆清,是在四年前礼部举办的武验上看到陆清手持双枪,与霍家的女将分庭抗礼,丝毫不逊色。
屏风后的乐师将琵琶献上来,陆清行过礼后,坐到矮凳上。
她的五官清丽中带冷,额头正中点缀一朵淡雅的梨花,令人越看越移不开目光,只是过于寡淡的神情让人不免时常忽略她,如今满殿的焦点都在她身上,她仍是一派淡然,毫无慌张神色。
琵琶丝弦声起,曲如珠玉飞进,晶莹剔透。阿乔勒张开手臂翩翩起舞,步伐豪迈,举止优雅从容。
“恭贺陛下,促成一桩美事。”
陆屏正看得入神,旁边传来一句话。
严仞带着礼貌的笑意看陆屏。陆蔷还在旁边把自己案上的菜肉一点一点夹到严仞的盘子上。
看着眼前的场景,陆屏不禁脱口而出:“上元佳节,倒很适合好事成双。严卿可有喜欢的人?”
严仞目光一滞。
陆屏生怕听到不想听的回答,逃避似的低头喝了口甜酒,重新看回陆清和阿乔勒的曲舞。
“臣已经有心上人了。”严仞忽然道,声音不大不小,被琵琶声盖住,入耳却依旧清晰。
陆屏僵着脖子看他,见陆蔷也在同样专注地看着他。
陆屏道:“是、是谁啊?”
严仞垂眼沉默。
片刻后他才缓缓道:“臣的心上人是个极好的人,看似和光同尘,其实冰壶玉尺,纤尘弗污。”
陆屏一时失神。
听这描述,对方必定是个犹如天仙一样的美人。
他看向陆蔷,不禁皱眉。
这是陆蔷么?怎么听着不像啊。难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陆屏努力扯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和蔼可亲道:“既然如此,那位女子可在今晚的宴席之上?”
严仞又犹豫起来,眉头微皱,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我可以为你们赐婚,成就眷侣。”陆屏补充道,说着又看向陆蔷,却见陆蔷的眼神变得呆滞起来,完全不似方才那么开心了。
他觉得奇怪,正想发问,却听严仞道:“不必了,多谢陛下。臣还在守孝期间,暂时不打算成家。”
凨諵陆屏差点忘了,严岑和唐若初去世还未满三年。
他点点头,决心不再提这件事,内心莫名松了口气。
然而他又转念一想,严仞如此聪明,或许从他开口要为严仞和陆蔷赐婚开始,严仞大概便已经猜到这是天家的权衡之术,所以拒绝回答心上人是否在场,也拒绝了天家的恩赐。
陆屏又郁闷起来。
严仞拿起案上的酒爵一饮而尽,陆蔷则拿着箸子发呆,肉眼可见变得失落。每个人都各怀心事,无意认真观看歌舞。
如银瓶乍破,琵琶声止,一曲终了,阿乔勒停了下来。
她的舞蹈很精彩,公主们都拍手叫好,兴致方高昂起来。于是阿乔勒挥手示意屏风后的乐师继续奏乐,自己则迈着舞步走向陆清。
她在陆清面前弯腰行礼,伸出一只手以示邀请,希望陆清能与她共舞。她的姿态是中原人所没有的优雅。
陆清紧握琵琶,神情迟疑,阿乔勒依旧耐心地弯着腰等待她。
金石丝竹等乐声还在孜孜不倦传扬弥漫。
终于,陆清放下琵琶,搭上阿乔勒的手。阿乔勒一笑,拉着陆清来到大殿中央,放慢脚步引导她跳起乌桓的舞蹈。陆清起初十分笨拙,但很快便亦步亦趋跟上阿乔勒的脚步,越来越熟练。
二人在乐声起伏中旋转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