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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孟夷光暗叫糟糕,她忙迎上前抓住他的衣袖,笑着道:“你怎么来了?这里吵,我们去后面歇一会。”

  裴临川目光冰冷,抬手抽回衣袖,冷声道:“就在这里歇息。”

  他眼眸微垂,斜了陆洵一眼,指着店堂一角给病人看诊的案几椅子,“你在药铺里坐堂看诊?”

  陆洵见裴临川一来就镇住了局势,嚣张却无人敢出言反驳,心中自是百般滋味。

  此时听他开口询问,不由得挺直了胸脯,答道:“是,承蒙九妹妹不弃,请我在铺子里给人治病。”

  “九妹妹?她已成亲,你该唤她夫人。”裴临川斜睨着他,嘴角下撇,“你不仅不懂规矩,医术也不怎么样。”

  天,孟夷光扶额,真想找针线,将裴临川那张嘴缝起来,真是个四处得罪人的活祖宗!

  陆洵脸色一变,他心头火气顿起,从初次见面伊始,他对自己就带着莫名的敌意,此时更是出言挑衅。

  陆家在京城早已没落,入不了贵人之眼,可这一身医术,却是自己最值得骄傲之事。

  “此话何讲?难道国师亦精通医术?在下不才,倒想讨教讨教。”

  裴临川一言不发,抬腿走到药柜前,微闭着眼睛一瞬,手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抓出了一些草乌放在柜台上。

  陆洵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顿时浑身紧绷,眼睛蓦地瞪大。

  他根本不用看,只是微微一闻,就从密密麻麻的药柜里抓出了引起闹剧的草乌。

  就算是学医多年,这么多味药的气味混在一起,要辨识出来也难如登天。

  “草乌剧毒,声称中毒之人,却仍然精神极好。”

  陆洵一震,他给李牛儿诊过脉,的确有中毒之相,只是脉象微轻,不能判断出他究竟是中了何种毒。

  裴临川抬眼看去,神情自得,“只因你医术不佳,所以诊断不出来他的脉,他所中的毒,根本无甚大碍。

  致他死亡的,其实亦无需诊脉,只需看诊,他脖颈经脉突起,跳动过快,很快就会迸裂,血流不止而亡。”

  陆洵难以置信,激动的道:“不可能,他脉象弦细而紧急,明明只中毒之症。”

  “愚蠢。”裴临川缓缓吐出两个字,不再抬头看他。

  孟夷光见陆洵脸色铁青,手拽成拳想上去跟他打架,刚要上去劝说,此时店堂外突然尖叫声此起彼伏。

  她一愣,提着裙子就要往外冲,裴临川手撑着柜台,猛地往外一跃,长臂一伸揽住了她。

  “不要去看。”他鼻翼微动,平静的道:“他要死了。”

  孟夷光只觉得莫名其妙,陆洵亦是大震,他飞快奔出去,瞳孔蓦地一缩。

  李牛儿脖子处像是缺了口的河堤,鲜血喷涌,他软软倒在血泊里,脸色蜡黄,双眼无力望着天。

  有人失控的喊叫道:“他的脖子裂开了,他的脖子突然就裂开了!”

  “天啦,我也瞧见了,他明明先前还好好的,也没人靠近他,这是坏事做多了,老天在惩罚他么?”

  孟季年也被吓了一大跳,他幸好离得远了些,血才没有溅到他身上,这样的事他也是初次遇见,又好奇又有些害怕。

  屋外的血腥味太浓,他急忙躲进了店堂内,擦着额头上的虚汗,喃喃的道:“真是老天显灵了么?看来坏事还是不能做太多啊。”

  “不是,他这是病。”裴临川按了按自己的脖子,耐心的解释道:“他这里,有病,所以会爆开。”

  孟季年只觉得牙疼,脖子也开始发痒,对他翻了个白眼,心中很是不快。

  他解释就解释,摸自己脖子做什么?

  孟夷光倒是能明白他说的这些病症,她呼出一口气,对孟季年说道:“阿爹,你还是去报官,让官差来处理李牛儿,不能落了把柄给别人。”

  孟季年冷哼道:“我心中自是无愧,放心,我的上古瓷杯被打碎了,总得找人赔银子。”

  “上古没有瓷杯。”裴临川又开了口。

  “嘿,这是谁家的小兔崽子。”孟季年气得直挽袖子,瞪着他道:“你信不信老子将你揍成猪头?”

  裴临川垂头想了想,紧紧抿着嘴,脸都憋得通红,却没有再出言驳斥。

  孟夷光见他这般模样,想是在强忍着没有说话,忙对孟季年说道:“阿爹你快去,京城估计到处都已知晓,还有许多事要你去忙呢。”

  孟季年不悦的连斜了裴临川几眼,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陆洵像是失了魂般往里走,两人差点相撞,他也没有回过神,嘴里一直不断说道:“不可能,不可能.....”

  “阿洵这莫非是被吓到了?”孟季年心里很是鄙视了他一番,真是胆小如鼠,大夫难道没有见过死人么?这么点子事就吓住了他?

  陆洵失魂落魄,拖着双腿无意识走着,突然在他面前,一只脚悄无声息伸了过来。

  他毫无察觉,脚一顿身子往前一扑,狠狠摔了个狗吃屎。

  裴临川若无其事收回脚,背着手佯装无辜转动着头四下打量,两道长入鬓角的眉毛,却不由自主乱飞,愉快得像是在跳舞。

  第23章 三堂会审

  孟夷光几乎快被裴临川气得半死,幸好陆洵只是膝盖跌破了油皮,不然她还真没脸去见二婶于氏。

  陆洵神思恍惚,眼神呆滞,整个人像是失了魂般,她又歉疚又难堪,嘱咐掌柜带了一些贵重药材,亲将他送回了陆家。

  裴临川在旁边沉默不语,板着脸气鼓鼓的模样,她根本不想理会他,径直上了马车回府。

  回到院子里,才坐下来喝了一口茶,老神仙又差了贴身老仆前来,将他的吩咐一字不差转达了。

  “皇上将此事交予了太子,他最怕的,就是拿主意,但一旦他拿定的主意,不管对错,会一条道走到黑,从来听不进去劝。

  太子又孝顺,只怕很快会传你进宫,你得小心些。”

  原来药铺门口发生之事,早已传进了宫里,徐侯爷见到自己的幕僚被打,女儿也被气晕送回了府,怎么都咽不下那口气,大哭着进宫找皇后告状。

  他一路不避嫌哭得委委屈屈,各部的官员们都瞧在了眼里,皇上滢就算不想理会,此时也避不过去。

  他心里一转,将太子拎了出来,说道:“你母后与舅舅都在那儿哭,唉,我上了年纪,听不得吵吵闹闹,脑仁都疼。

  此事交予你去处理,去吧,有什么为难之处,去寻几位相爷商议便是。”

  太子身形面容都肖似徐侯爷,只是小了两圈,又承继了些皇帝的长相,看上去倒还算端正。

  他性子温吞,定了主意吩咐给他的事,他能闷头去做,只是让他自己去拿主意,却又会犹豫不决。

  此时听到皇上的吩咐,更是左右为难。

  这场纷争,孟家也参与其中,孟相不是该避嫌吗?

  太子满肚子的纠结,急忙召来东宫长史与幕僚们,在一起商议了许久,总算定了个大致主意出来。

  那就是只听苏相与王相的意见,至于孟相,只需客气相待即可。

  孟夷光听老仆这么一说,心里似明镜般,皇上这是要看太子,拿了这件事来让他练手。

  要是他练得不顺手,自己可要倒霉。

  她沉吟了半晌,对老仆低声嘱咐了几句,“你且去告诉老神仙,我自会谨慎行事,他与阿爹都不宜出头。”

  老仆离去后,她换了命妇服,梳妆穿戴好,等着宫里来人。

  果真没一会,小黄门便来传了话,宣孟夷光进宫。

  在府门口,遇到了阿垄驾车回府,孟夷光疑惑不解,裴临川常年几乎从不出门,却这时才回,他这是去了何处?

  “九娘,国师跟了来。”郑嬷嬷放下车帘,欣慰的说道:“国师虽是牛脾气,可却极有担当,定是怕你在宫里吃亏,要来帮你。”

  孟夷光没好气的道:“可是他动手打了人,皇上却装作不知,一是偏心,另外怕是,再传了他进宫,说不定还会将徐侯爷也一并打了,最后无法收场。”

  郑嬷嬷愁肠百结中,也笑出声来,就算裴临川不打人,就那一张嘴,估计也会将徐侯爷气得半死。

  “去就去吧,正好。”孟夷光自嘲的笑了笑,“婚事可是他亲手赐下,这内里情形,他又怎能不知,可怪不得孟家。”

  到了宫门口,裴临川却转身不见了,孟夷光虽是不解,却碍于宫人在无法发问,只得先去了东宫。

  此时大殿内,皇后太子徐侯爷,以及三位相爷都已在座,她甫一进去,就感觉到了皇后刺目冰冷的眼神,直直朝着自己看了过来。

  她垂下眼帘,依着规矩行了礼,目不斜视跟着小黄门,在最下首的圈椅上坐下。

  皇后早已忍无可忍,厉声道:“孟氏,你的药铺错用毒药害死病患,却又殴打侮辱仗义出言相帮之人,可曾有此事?”

  孟夷光心里微哂,皇后护着徐家倒无可厚非,可她也太沉不住气。

  太子可是她亲儿子,第一次在几位相爷面前独自理政,她却迫不及待先跳了出来。

  不过,太子好似没甚反应,还颇为赞同频频点头。

  苏相与老神仙都不约而同拿起手边的茶杯,喝得极为认真,王相皱着眉头,给太子递了个眼色。

  太子莫名心慌,王相算是看着他长大,是他最最信任的大臣,他这是在指责自己做错了么?

  可是母后也没有说错啊,她想问的,也是自己想问的,只不过她替自己说出来了而已。

  母后是一国之母,又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于国礼家礼,自己都得敬着尊者她,难道她不能先开口发问么?

  殿内的情形孟夷光自是看得清楚明白,不由得暗自深深叹息。

  唉,太子的性子,老神仙还是留了些口德,他不是温吞,既缺乏主见,更无上位者气势,如身边有忠臣辅佐,倒能做个守成之君。

  “回皇后,生药铺子所开的药方,以及所抓的每一副药,都有药案留底,这些都可派人去查。”

  孟夷光挺直脊背,不卑不亢的道:“至于殴打徐侯爷府上下人,倒是确有此事。”

  皇后狠狠一拍案几,许是幼时种过地,手劲极大,震得厚重紫檀案几的杯盏都抖了抖。

  “孟氏你好大的胆,妇人不安于室,在天子脚下还敢为非作歹。”她猛地看向老神仙,非常不客气的道:“孟相,你就能袖手旁观,这般纵容他们?”

  老神仙捧着茶杯,呵呵一笑,“娘娘,孟家不怎么管孩子,根子好,不会差到哪里去。

  小九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性情温和,兴许是嫁到国师府里去后,水土不服,变得厉害了些。”

  苏相憋着笑看了一眼老神仙,这个老狐狸,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国师打了人,皇后撒泼他也跟着胡闹。

  那张嘴简直是张口就来,这么点路还水土不服,他怎么有脸说出口的?

  王相听不下去了,插嘴道:“娘娘,打人之事与孟夫人无关,还是请孟夫人说说毒药害人致死之事吧。”

  皇后听了老神仙的话,本来满肚子的怒气,这时王相一开口,倒又冷静了些许。

  当街行凶打人,是裴临川那个混账东西亲手做下,他有皇上护着,谁也拿他没法。

  想将罪名强安在孟夷光身上,可说不过去,再说这殿内还坐着其他两位相爷呢。

  孟夷光目光扫过太子,他端坐在堂,时而看向皇后,时而看向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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