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暖意流向白泽的心口,他再度收回目光,像在刻意掩饰眼里的什么情绪。
内堂的门在刚刚的打斗之中也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夜晚的冷风毫无停歇的不断往里面灌,烛火的温度在这样强势的寒冷下也变得微不足道。
两人的对话似乎是因为高冷而心照不宣的戛然而止,萧夕暗暗凝了内力以御寒,心下一边暗叹,方才初秋,夜里竟也这么冷了。
可受伤的白泽就没有这么好过了,他冷的皱了好看的剑眉,却在想要运功的时候发现他只要轻轻一动就会拉扯到伤口疼痛难忍,更是因为虚弱有些内息不足,原本御寒这件简单的事他也是做不了了。
他没吭声,只紧咬自己的牙关,可是在寒冷的侵蚀下他的感官越来越迟钝,尤其是受伤最重的左臂,似乎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而更加疼痛。
这一切都被假寐的萧夕看在眼里。她心里纠结了一阵,本想着这屋子里除了她身上的几件衣服再没有别的可以驱寒的物件了,却在看到他隐忍又冷峻的脸庞时动摇了,他受伤无法运功,她也只好救人救到底了。
“宁愿冻死也不会讲话。”萧夕没好气的咕哝了一句,随即三两步上前,脱下自己的外衫又将白泽轻轻扶起,愣是把他掖了个严实。
白泽被这动静闹得睁了眼,眼前便正是萧夕埋怨的身影,她正给自己加了她的外衣,还一边用手探了自己的额头,只是因为他实在太冷,她嘟囔的那几句话他并没有听清。
温度随着一缕淡然如幽兰的清香透着萧夕的外衫源源传来,白泽竟意外的感到一分不曾再有的平稳与安心。
上一次有这样感觉的时候,还是萧夕挽着好看的剑花,说要除尽天下大恶,尽享天下清平的时候。
她本该是个文武双全举世清秋的女子,最终却还是葬在了后宫这等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还好没发烧,不然我可真救不了你了。”舒了口气,萧夕拿开抚在白泽额上的手,又朝着眼下这个不知轻重的世子翻了个白眼。
她放手一搏救回来的命,白泽竟然完全不珍惜,莫说现在是夏末初秋的夜风,就是盛夏的凉风吹了,一旦发烧,恐怕是只有菩萨能救了。
白泽眨了眨眼,微微别开了头,之前拧紧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多谢嫂嫂了……”
再度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冰冷的沙哑,跟着清了清嗓子,试着柔和道,“嫂嫂我……”
“好歹是我自己决定救你的,不用客气。”萧夕就蹲在他旁边,看得出来他莫名的那一丝别扭,弄得她都有些不习惯了,这才急忙打断,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白泽自顾自的笑了一会,笑这个夜晚竟然过得如此有趣,接着又随口问道,“嫂嫂可曾想过改嫁之事?”
虽说萧夕正是碧玉年华,守寡也是情非得已的事情,不过她原本就不是萧夕,故而也从未想过所谓改嫁之事。
只要能让她大仇得报,别的她一概不问。萧夕把视线移往别处,不想他看见眼里不自在的情绪,随口答道,“世子为何问及此事?”
“嫂嫂聪明睿智,文武全才又懂医理,更值大好年华,守寡过于可惜了。”不仅可惜,而且屈才,为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死人,从客观的角度来说,并不值得。
萧夕哑然失笑,烛火倒映在眼里引出眼底的许多浅光,她有些言不由衷,道,“我守之人乃是安王,安王王妃改嫁,于情于理恐怕都会成为笑话吧?”
如今确实事情未平局势未稳,此时改嫁是百害而无一利,甚至可能连累太傅府。白泽似乎突然明白了个中的无奈滋味,提议道,“不若过个几年,风波一过,我便向皇上请旨允你改嫁,以平悠悠之口。”
皇帝出面?哼,的确是个让自己改嫁不再守寡还能名义两全的好办法。
萧夕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她根本不屑于那个人面兽心的白离所谓的帮助,前世两情相悦的是他,为自己和整个靖国公府送葬的也是他!
她不由得捏紧了拳头,眼中的点点浅光汇在一起竟燃起一把暗火,咬牙道,“皇帝恩赐,我无福消受。”
“……并非……”察觉到异样的白泽转头正要解释,却为萧夕自内心散发的恨意所惊讶得一时语塞。
萧夕一愣,起身再度拉开距离,又重新回到了暗处,恨意被刺骨的冰冷所替代,“世子,改嫁是我的事,就不劳费心了。”
这股冰冷的感觉盖过了之前仿佛冲天的恨意,让白泽觉得刚才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她并非恨那皇帝,只是不该自己提了改嫁的事。
这个萧夕,到还真的挺有意思的,没有哪个姑娘会愿意年纪轻轻就守寡,有人替自己出头也该乐于改嫁的提议,可她却不一样。
也就是说,她心里还有更加重要的事,她非做不可的事。
白泽眼中划过一丝暗色,倒是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
“既如此,我不问便是。”
两人打赌为注的那个秘密,他倒期待得很。
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院中植柳树,枝条婀娜,两旁是雕花木兰围成的长廊,足见这不知名地方的院落的主人也该是个风雅之人。
窗外夜风轻扬,窗内烛火通透,原是十分宽敞的屋子整整齐齐的站了不下二十个人,那些人个个低着头,身子绷得紧紧的,没人敢喘一口大气,使得整个气氛都多了一丝死气沉沉。
主座上坐着脸色并不好看的一个男子,他一袭上好丝绸织制的素衣,玄纹云袖,身姿凛凛,有多年习武之人该有的硬朗,五官棱角分明,眼中像透着寒光,让人不得不低了一个头。
他眼神凌厉,一边用手中早就通红的手帕来回擦拭一把短匕,一边问道,“说,是谁走漏的风声?”
语气明明轻松随意得不行,可听在众人耳中却活像阴间的判官。
他脚边匐着一具仿佛是杀鸡儆猴也已了无生息的尸体,尸体身上有很多深浅不一的刀口,心口的是致命伤,一刀到底又再拔出凶器,任血喷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