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态度虽硬,心里还是把自己当朋友,萧夕心头一松,含笑道:“执歌没有为难我,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是被羲佑大人赶出狱台城而已。”
猎祜见萧夕这般泰然自若,倒有些钦佩她的沉稳,正准备转身离去,萧夕面露犹豫,最终还是唤住他:“猎祜大人,有件事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
猎祜转过身望向萧夕,四下安静无人,萧夕这才轻声道:“我昨日去祈春镇,偶然遇见辟马大人,密谋商议取羲佑大人性命。”
猎祜眼神一震,轻声自语:“他已经准备要动手了吗?”
看来猎祜与羲佑并非全无觉察,萧夕轻叹道:“虽然我来狱台城时间并不长,但是城中情势还算明白,辟马密谋除掉羲佑大人,意欲取而代之,你与羲佑大人都对我有恩,我绝不会做出对你们不利的事。”
猎祜没想到萧夕居然有这般敏锐的洞察力,当即点头道:“我相信你的为人,多谢你告诉我,我这就去找狱台大人商议。”这才转身匆忙离去。
倘若能够调查出当年祈赡投毒的隐情,说不定可以成为扳倒辟马的证据,萧夕微微颦眉,三日之期实在太短,昨天装出那般昂扬神情也不过是不愿意让太子白泽太担忧。
正在这时,一个狱卫在门外禀报道:“大人,有人在城外求见,说是来还大人的赠饼钱。”
赠饼钱?萧夕神思一动,忙走出去交待道:“快带他来见我。”神情竟有些迫不及待。
狱卫忙答应去办,边走边小声嘀咕:“大人很缺钱么,怎么连别人来还饼钱都这么激动……”
萧夕独自在大厅里踱来踱去,不一会儿便有一个人大步走进来,跪拜道:“草民参见大人。”
果然是祁延,他今天穿着一身干净靛蓝衣裳,额头上缠着白麻头绳将头发缚在脑后,露出清秀眉眼,看来是郑重穿戴才来的。
萧夕忙将祁延扶起来,不待他开口,便抢先问道:“你先告诉我,你今天来狱台城究竟是来找我还是找辟马?”
祁延正色道:“我若去找辟马,就不会来见大人。我已然决定,只要大人愿意帮我为阿兄洗刷冤屈,我愿意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萧夕定声颔首:“好,我答应你!”
祁延没想到萧夕居然答应得这般爽快,原本还以为萧夕会犹豫不决,毕竟萧夕只是狱官,而审定阿兄一案的却是狱台官,她若答应,岂不是与狱台大人作对?然而他却不知,萧夕早已因为此事冲撞羲佑,只是没有相告而已。
萧夕笑道:“其实我正要去找你商量此事,你可还记得祈春镇上去找你阿兄偷卖药材,却被拒绝的药铺掌柜是谁?”
祁延点头道:“此人名蝈皁,生得矮短粗黑,经营镇上百草堂药铺,如今是镇上首富,可是大人提他做什么,他虽然有钱,但是阿兄生前很是瞧不上此人,说他为人奸猾,为富不仁。”
不是好人就对了,萧夕笑道:“记得祈赡医官曾经因私通城外药铺从中牟利而被治罪,是不是就是这家百草堂?”
祁延点头道:“没错,只是后来因为阿兄被诬陷给狱台官投毒,又被当场杖毙,这件事就没有人再提及。”
萧夕拊掌道:“咱们就从这个人身上找证据。”
话音刚落,城外传来马车叫停声,祁延还没明白过来,萧夕已经走出去,站在城墙上望着停在城门外的一辆马车,上面装载着各种药材。
车帘揭开,穿着黑灰金线丝绸衣裳的蝈皁从马车上下来,对着前来问询检查的狱卫拱手堆笑,丝毫没瞧见萧夕站在城墙上正注视着自己。
有狱卫过来回禀:“司阍大人,山下祈春镇百草堂的蝈皁掌柜按照惯例给狱台城送药材,要不要让他进来?”
萧夕微笑道:“让,为何不让?天色尚早,快请蝈皁富公进城来,好好招待。”
狱卫领命,不一会儿城门缓缓开启,蝈皁晃动着粗短身躯慢慢走进城门。
萧夕遥望着远山翠微,日头尚暖,待到日薄西山,好戏就要开场了。
一待放衙,萧夕便带着祁延抄小路回去洗墨台,一进门老远便闻到一股刺鼻腥臭。
太子白泽正站在院中桃花树下,溪边石头上铺着一块七八尺长宽的惨白麻布,上面却被泼满暗红血痕,红白交错,凄惨恐怖。
见萧夕回来,太子白泽正要说话,却又看见跟在萧夕身后的眉眼清秀的年轻男子,不由眉头微皱,有些隐隐别扭,声音微冷:“他是谁?”
萧夕正不顾腥臭把染着血的麻布展开打量,并没在意太子白泽的语气不善,只随意道:“他就是祈赡医官的阿弟祁二郎。”
祁延抬眼望向太子白泽,四目相视,祁延见他身着赭衣,不过是一介犯人,看神情却好像是这里的主人,颇有清傲姿态,还带着微微排斥,因此便避开目光,走到萧夕身边问道:“大人要拿这血衣做什么?”
萧夕笑道:“当然是给你穿,我要你今晚扮成你阿兄的模样,这样我们才能拿到证据。”
太子白泽见萧夕与祁延有说有笑,全然不理会自己,心里微酸,面上却不显露,只轻哼一声,自顾走进屋去。
萧夕朝屋里瞥去一眼,不知太子白泽今天怎么好端端的却无故发脾气,然而此刻却也顾不上去理会,跟祁延交待几句,便又带着他抄小路离去。
待院子里又安静下来,太子白泽才从屋里走出来,望着萧夕与祁延渐渐消失的背影,带着微冷寒意的晚风吹过来,他顿时心头发酸,站在桃花树下凝眸不语,落英从枝头飞舞而落,溅满衣裳,他却浑然不察。
这副残败身躯不过是苦苦支撑罢了,又有什么资格去跟萧夕置气呢。
太子白泽突然心头一痛,仿佛被划伤一道血口,渐渐痛楚弥漫开来,整个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无情撕咬吞噬,他强忍着没有丝毫痛叫出声,然而却有鲜血从嘴角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