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门外的村民径直领着萧夕朝村外走去,急不可耐要将萧夕四人撵走,倒正合萧夕打算,这种杀人剥皮的鬼地方,自己简直一刻都不愿多待。
萧夕四人刚骑上马,申屠村大门便缓缓合上,整个村庄看上去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官道上湿草荒碧,倒更像是久无人行的苍茫古道。
棙如知道萧夕心中所思,对萧夕道:“大人,依照行程,明日便能到濯浪郡城。”
萧夕轻叹道:“要明天么?那今天晚上还会不会遇上像申屠村这样的村庄?”
付月轻轻晃着脑袋琢磨:“杀人剥皮,还悬在火上熏炙,就为了取尸油,当真是古怪。”
太子白泽推测道:“申屠村百姓不以耕田为生,却固守村庄,他们又凭借什么谋生?就比如昨夜借宿一户,家中连牲畜亦没蓄养,却只在厨屋下设密室熏炙尸油,甚至不惜性命也要抢护,那么尸油定然关系一家之生计,很可能极为昂贵。”
棙如赞同道:“我任职侍尉时亦见过被大火焚烧的尸体,焦臭无比,还从没见过会散发出香味的尸油,当真是稀奇。”
那么这具尸首究竟是什么人?想必定不会是寻常人,萧夕颦眉思忖,口中不由念出昨晚在正堂听到的歌谣:“大鱼居海中,眼为珠,身作油,十指织龙纱,华美赛云霞……”
太子白泽不知所指,有些奇怪地望着萧夕:“你在说什么?”
突然间,付月猛然惊道:“我明白了,那具尸首就是你所说的大鱼!”
这下其余三人都有些发懵,棙如更是摇头:“我仔细查探过尸首,鼻眼四肢皆是人生,怎么会是鱼?”
付月乐道:“我说的不是长尾巴的鱼,而是氐人!”
太子白泽与棙如顿时悟懂,唯有萧夕仍旧不知所以,一脸懵懂。
太子白泽解释道:“据说上古时候氐族人生活在涟州外深海中,天生体质禀异,体油甚香,且可燃千年不灭,极为珍贵,只是没想到申屠村的百姓居然会在家中秘密熏烤氐人。”
萧夕愈发不明白:“那氐人究竟是人还是鱼?”
三人一听,不由都笑出声来,正欲解释,却听见迎面官道上传来纷杂马蹄声,太子白泽循声望去,不由微皱着眉,轻声道:“是氐人。”
对方不下二十余人,奔驰如风,萧夕四人于是侧马让路。
尘土飞扬中,萧夕望见二十余人皆蓝发而碧眸,露出的手臂上都有浅碧的鳞纹,为首一人与萧夕擦肩而过时,侧头轻瞥一眼萧夕,一双熠熠碧眼噙着笑,却也拥着高傲。
待及氐人离去,萧夕还在回首遥望。
太子白泽轻哼一声,故意在萧夕身侧道:“我刚才还有一件事没说。”
萧夕回头问道:“什么事情?”
太子白泽声音冷淡:“氐人多出美人,颠倒众生,往往见之频频回首。”
萧夕轻笑道:“难怪烈岩会以为你是被我从涟州买来的,是因为你貌美的缘故么?”
没成想被萧夕反言相戏,太子白泽薄怒,脸颊微红,自顾策马走在最前面。
付月啧啧摇头:“这个小胎果,醋劲儿真大,都快把我给酸倒了。”
萧夕懒得搭理付月,却对棙如道:“咱们快些赶路,我想早点到濯浪郡城查清这件事,氐人也好,人族也好,都不应该被这般轻贱性命,待我查清此事,必要严惩这些恶人。”
棙如应声道:“是。”便与萧夕策马朝前驰去。
付月轻轻撇嘴,只好跟上去。
夜幕愈深,道路难辨,一整天都在赶路,人疲马乏,更何况太子白泽还抱病,萧夕只得寻找夜宿避雨的地方。
而就在左侧荒凉的山丘上,一座宫庙孤零零坐落在丘上,萧条破败。
萧夕指向宫庙位置:“今夜就去荒废的宫庙过夜,纵然破败,总比申屠村好些。”
四人便朝着宫庙驰去,待到山坡下,萧夕下马,才发现宫庙依着地势纵深而建,坡下尚有存遗的石板路直通上去,两侧仪门断裂倒落在茂盛春草中,想来从前倒是富丽堂皇,只是竟然衰败如斯。
空旷的宫庙里灰尘蛛网悬满檐角,唯有正中央立着一尊石像,被岁月磨蚀得模糊不清,却依稀可认出是一位清瘦长须的老者。
“不知这位被人供奉的老者是什么人?”萧夕望着石塑老者的慈眉善目,不由又忆起贤睿公。
棙如正从门外栓好马走进来,站在萧夕身侧仔细打量石像:“倒有些像郭公的模样。”
萧夕心里微惊:“就是那位传说死后化为郭公鸟的郭公?”
棙如点头道:“没错,郭公精通天象农事,因此扶桑各地多有供奉郭公的宫庙,只是这里的郭公庙这般衰败,倒是出人意料。”
太子白泽插道:“这倒没什么奇怪,濯浪郡百姓不事生产,自然不必再供奉郭公,郭公庙会被废弃倒是理所应当。”他已经生好火堆,对萧夕道,“快来烤烤衣裳。”
四人便围坐在火堆旁,想到濯浪郡这般荒凉,并且百姓如盗贼,将来自己真得能够治理好濯浪郡吗?
突然,棙如出声道:“有人来了。”
萧夕朝着破败的门外望去,便有模糊人影正朝着宫庙快步走来,不下十余人。
而为首者正是今天早晨在官道上迎面而遇的那个蓝发碧眸的氐人,脸上还沾着血,似乎没想到废弃宫庙中居然会有人夜宿,站在门槛上直直望着萧夕四人。
氐人首领堵在门口,后面的氐人便皆围在走廊上,都纷纷抬眼望着萧夕四人,神色颇有不善。
棙如轻轻按在腰间的青铜龙雀上,随时准备拔出来。
萧夕却轻轻示意棙如不必紧张,回头对氐人首领善笑道:“阁下站在门口,不嫌冷么?”
氐人首领没想到萧夕看似柔婉,居然没被吓住,露出微微惊讶,继而对身后同伙道:“都进来祭拜郭公,把贡品放在神台上。”
后面的氐人便尽数涌进来,身上大都染着血,手里拎着五六个头颅,还不住滴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