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如今这地步,已经被人毫不留情地戳穿,再粉饰太平还有什么意义吗?
谢迟对此避而不答,继续说道:“我对魏书婉并无半点私情,至于那玉,也不是为她刻的。不过是当年被她看到,向我讨要,我便顺手给了她。”
“我并没想过她会拿这事来激你,同你说那些难听的话,”谢迟毫不犹豫道,“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谢迟从没像这样急切地想要解释过什么,若是从前,傅瑶兴许会高兴,但现在却只觉着无奈。
“你是聪明人,我也没那么傻,所以不要避重就轻了……”傅瑶嚼碎了口中的糖,缓了缓,“我在意的不是魏书婉,你分明知道的。”
谢迟的确知道。
两人相对无言,许久之后,谢迟冷声道:“你觉着我不够喜欢你,所以不满?”
其实早有征兆。
就像当初,她莫名被范飞白的事情勾起不安,对他迟疑的态度不满,搬到书房去,直到他松口答应绝不纳妾之后方才和好如初。
她想要的越来越多,所以会心生不满。
“你应该很清楚,我并不喜欢旁人。”谢迟皱了皱眉,“朝云不必提,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不够吗?”
这话乍一听像是在说,天下那么多女人我只喜欢你一个。
仿佛是很深情。
但却让傅瑶备受折磨。
是她太不知足了吗?兴许吧。
“你就当我贪得无厌好了……”傅瑶认下了“不知足”,叹道,“刚好你也不喜欢我这样,咱们就到此为止,和离吧。”
“不可能。”谢迟斩钉截铁道。
傅瑶就知道会是这样,闭了闭眼。
她太清楚谢迟的性格了,也知道这桩亲事他是满意的。
毕竟回到家中时始终有人等候着,会变着法的讨他喜欢,也可以满足身体的欲、望……多好啊。
“我不想同你争吵……”傅瑶不肯再看他,“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完了,再没什么想说的了,你回吧。”
她的确是铁了心,而非是要借此要挟,谢迟能分辨出这其中的差别,所以没再说什么伤人的话。
谢迟束手无策,拿这样油盐不进的傅瑶无可奈何。毕竟她不想回去,他总不能强行将人给带走。
谢迟在原地站了会儿,转身出了门,他的确是拿傅瑶没办法,只能先去解决别的人。
若是旁人,谢迟兴许就直接杀了,可偏偏是魏书婉,他也得给谢朝云一个交代,便直接遣人将她“请”到了宫中,一并问个清楚明白,
谢朝云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半晌都没说出话来,只觉着头疼欲裂。
可魏书婉却像是早有预料,丝毫不见狼狈,脸上甚至还挂着笑意,若是殿中最怡然自在的人了。
“你究竟为何要这么做?”谢朝云看人的眼力素来很好,那么多凶险的关头都挺过来了,明枪暗箭都躲了,却栽在了魏书婉身上,“为何要同傅瑶说那些?”
魏书婉不慌不忙道:“可我说的都是实话,难道就因为她不愿听,就说不得了吗?”
“阿婉,你是觉着我不会拿你如何吗?”谢朝云脸色阴沉。
“可我的确没撒谎,所说句句属实。”魏书婉平静道,“譬如这玉,的确是这太傅昔年送我的。”
她竟还带着那玉。
一直沉默不语的谢迟沉声道:“那不过是我随手给你的。”
“是啊。”魏书婉莞尔,“可谁让你昔年随手给我的,都比给傅瑶的好……这难道是我的错吗?”
“你若是不想好好说话,那就不必说了。”谢迟见不得她这阴阳怪气的模样,可还没来得及下令,就被魏书婉打断了。
“你二人本就不合适,被阿云强行凑到一起罢了,如今不过是被我戳破,就要恼羞成怒不成?”魏书婉不躲不避地看向谢迟,“是当局者迷还是自欺欺人,你们竟然还没我看得明白?”
谢朝云厉声道:“你疯了!”
若再这样下去,彻底触怒了谢迟,她说不准连命都保不住。
“事到如今,还差这几句吗?阿云,让我说个痛快吧。”魏书婉偏过头去对谢朝云笑了声,复又向谢迟道,“你知道傅瑶为什么崩溃吗?”
谢迟冷冷地看着她,若不是有谢朝云在,他怕是已经忍不住动手了。
“谢迟你怎么会不明白,因为傅瑶爱的是当年的你啊!求而不得!”魏书婉嘲讽地笑着,“我只是戳破了她的幻想而已。”
谢朝云呼吸一滞,只见谢迟上前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就不怕死吗?也不怕牵连自家吗?”
“牵连自家?你是说我那些废物叔伯兄弟吗?”魏书婉反问道。
“那群废物狗仗人势享受了这么几年,也该付出代价了。”魏书婉抚了抚鬓发,笑道,“当年谢家出事,没了祖父撑腰,那群废物压根没想多管的,是我跪下求父亲,让他尽量帮帮你们……”
“哦对了,伯父伯母和阿晴的后事,也是我一手料理的。”
她口中的阿晴,正是谢迟那个因为高热未能及时救治而夭折的小妹。
听到这个名字后,谢迟与谢朝云俱是一愣。
“祖父去后,魏家便一日不如一日,谢家出事之后,多少又受了些牵连。那些废物自己立不住,便想着卖女儿,给我挑了那么一门亲事。”魏书婉脸上也没了笑意,话音里透着恨,“我受尽磋磨,写信向家中求助的时候,他们可没管过我。祖母年迈做不得主,也只能让人给我送些自己的私房钱。”
“我那夫君出事死后,他们原也没想过我,好在谢迟回来了……”魏书婉将自家的丑事尽数抖了出来,“我用了些手段,借着你们的势,让祖母压着他们办成了此事,才得以在守孝三年后回京!”
谢迟素来不管这些,可谢朝云也不知道此事,魏书婉从来没同她提过。
那几年,各自沉沦,谁也顾不上谁。
世家大族藏污纳垢,有心狠手辣的,也有道貌岸然的。
谢朝云与谢迟都知道魏家子弟没什么能耐,平素也没太多往来,不过是看在昔日旧情的份上多加照拂。
却不知还有这样的事。
“你可以早些告诉我,”谢朝云缓缓说道,“有我在,你可以在京中过得很好。”
“怎样算是好呢?”魏书婉看向谢迟,目光复杂,“我只要看着傅瑶那开开心心的模样,就觉着不好。可阿云,你是站在她那一边的。”
回京没多久,她就知道了,谢朝云是站在傅瑶那边的。
而谢迟的态度也让她明白,两人之间再无可能。
就算她甘愿居于人下,接受当个妾室,傅瑶都没给这个机会。
“阿云,我不怨你。因为你比我还难,在宫中那么些年,如今的荣华富贵是你拿命换来的。”
“可你我都如此艰难,凭什么她傅瑶能那么顺遂?”
“自小娇生惯养,家人真心疼爱,还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没吃过苦,什么劫难都没受过,凭什么?”
魏书婉的神情已经有些癫狂,相识多年,谢朝云从没见过她这样。
“就因为她没受过劫难,”谢朝云是真的认不出自己这位昔年好友了,“你就要去当那个劫难吗?”
魏书婉一笑:“她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个生辰了,多好。”
第85章
谢朝云很清楚人心易变这个道理,所以在魏书婉回京之初,她曾专程留意过。
但兴许是她眼拙的缘故,兴许是魏书婉这些年大有长进的缘故,又兴许是多年旧情的影响,她竟没看出什么不对来。
她与魏书婉毕竟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手帕交,又曾受过恩情,总不好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就同人割席断交。
谢朝云始终也就是自己同魏书婉往来,并不会将傅瑶牵扯其中,更不会在谢迟面前提及魏书婉。
但没想到竟还是到了今日地步。
这些年来,谢朝云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尤其是在宫中,最不缺的就是那些因为嫉妒像让人下手的。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向来有人做,若是嫉妒使然,偏执地入了歧途,只要能将人给拉下来,甚至会不惜赔上自己。
同这种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魏书婉笑着笑着,又掩面哭了起来,像是要把这些年无人诉说的苦楚和委屈尽数哭出来一样。
她若是没有伤害傅瑶,谢朝云必然会心疼,可如今看着她这般作态,震惊过后,心却是一点点冷了下来。
羡慕或是嫉妒都是正常的情绪,谢朝云自己偶尔也会有,可因此就要去毁了旁人,就是再怎么样她都不可能认同。
更何况,被伤害的那个人还是傅瑶。
“你做下此事,想必已经准备好承担后果了吧?”谢朝云冷冷地问道。
“自然。”魏书婉垂首看着地面,掩去脸上的神情,轻轻地笑了声,“这些年来,我累了也倦了,活着并没什么乐趣,死了也没什么妨碍。”
她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谢朝云却忽而笑了声:“一别经年,我没能看清你的真面目,原来你也没看懂我。这些年来,我见过许多一心求死的人,知道她们该是什么模样,你就不必再故作姿态了。”
魏书婉身形一颤,抬头看向谢朝云,从她的神情中再寻不到往日的温情和笑意,取而代之的只有冷漠。
也是,这毕竟是能坐上皇后之位的人,凭着出其不意和往日情分得手一次,哪能再来第二次呢?
“你放心,我会留你一条命的。”谢朝云定定地看着她,缓缓地说道,“等到老夫人去后,我会让人将你送到庵中看管,不会再有锦衣玉食,只有粗布麻衣和难以下咽的饭食。你也不会再有自由,对着青灯古佛抄经诵经静静心去吧。”
“好好的日子你既然不想过,那就别过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谢朝云从不喜欢要人性命,她也想看看,这样的日子过久了,魏书婉究竟会不会后悔?
见谢迟皱眉,谢朝云又道:“兄长是对我这决定不满吗?你若是执意想要她性命,那也可以,我并不会阻拦。”
谢迟沉默片刻后,吩咐道:“毒了她的嗓子。”
“好。”谢朝云应了下来。
她很清楚,谢迟这已经是看在当年事情的份上,网开一面了。
“当年谢家危难之时,只有我还念着,千方百计地帮你们,伯父他们的后事也都是我安排的……”魏书婉向着谢迟说道,见他压根不看自己,又转向谢朝云,“阿云你应该清楚,我只不过是将实情说出来了而已,就为了傅瑶,你就要如此吗?”
“我一直念着当年恩情,所以才会对你多加照拂,若不然回京之后你能过得那样顺遂吗?”谢朝云道,“我说过,你本来可以过得很好,是你自己不知足。”
“就算当年之事是免死金牌,我如今也没要你的命,你还想如何呢?”
“至于傅瑶……你刻意扭曲、夸大了事情,将她逼成那样,还想撇的一干二净吗?魏书婉,你我都应该知道何谓杀人诛心。”谢朝云冷声道,“更何况,你是只针对傅瑶吗?你将我蒙在鼓中,践踏我给你的信任,做出那事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与我的情分?”
魏书婉露出个嘲讽的笑:“我就知道,你站在她那边。”
“若今日是傅瑶害你,我不会饶她。可事实是她什么都没做,你害了她,就该承担后果。”谢朝云令人将她压下去关了起来,等到老夫人去后,再作处置。
魏书婉去后,殿中就只剩了兄妹二人,霎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