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左右无人,杨梦龙嗖一声跳进蕃薯地里,掀起几根老长的薯藤,两个爪子充当挖土机一通猛挖!泥土松软,挖起来挺顺手的,只几下他就刨到了一窝蕃薯。只不过个头还小,最大的也只有鸡蛋大小。才刚刚下薯,还不能吃,吃也是浪费,他把泥土填回去,走了几步,又蚀刨了一棵。嘿嘿,这回有收获了,让他刨出了两条手臂粗细的薯,皮是白色的,是甜薯!这种薯生吃最甜最脆,煮熟后味道反而不好了。
从田里站起来,他看到一位老农正站在田边一脸吃惊的看着他,看什么看,偷两条蕃薯解馋不行吗……不对,这是老子的田,能算偷吗!他随手将一条甜薯扔过去:“尝尝看味觉怎么样。”跑到水渠把蕃薯洗干净,几口把皮啃开,然后咔的就是一口。这位老农是一个月前才逃荒到舞阳的,认得杨梦龙就是千户所的千户,只是一位手握千余战兵的千户居然跑到地里刨地瓜却是闻所未闻,看得他直发愣,拿着蕃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就在他发愣的时候,远远的几辆马车驶了过来,他赶紧闪到一边去,以免被撞上。
马车里,方逸之掀起布幔看着车窗外一层层翻涌的麦浪,再看看军田旁边被虫子和干旱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庄稼,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与他同车的舞阳县令张桐指着那些长势良好的庄稼,说:“一路走过来,数这些军田的庄稼长势最好了。”
方逸之说:“我一直以为他在吹牛,没想到却是真的……那只大马猴,还真有点本事。”
张桐苦笑:“可他闯祸的本事也一流,几个月来被他辱骂甚至殴打的乡绅着实不在少数,隔三差五都有人到县衙告状,下官真是不胜其烦啊!”
方逸之笑说:“年轻人嘛,肯定是比较冲动的,长大了,懂事了就好了。”
张桐只能希望是这样子了。他是一个还算正直的官员,肯办实事的那种,现在旱情严重,流民蜂起,粮食连年歉收,他心急如焚,千方百计安抚流民,组织生产,结果成效都不大,老天爷不肯帮忙,说不下雨就不下雨,他能怎么办?没想到一个毛头小子居然不声不响的把军田生产搞得有声有色,他不禁感慨后生可畏,同时也有点恼火:这位千户大人上任好几个月了,都没有去拜会过他这个地方父母官,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杨梦龙大啃甜薯的馋样出现在知府大人的视野之内,令他愕然。堂堂千户,假假的也是是个五品官,而且实职还是舞阳卫指挥,居然站在路边啃甜薯?他叫:“停车!”
车夫勒住马缰,方勒之掀开车帘跳了下去,作狮子吼:“杨梦龙!!!”
正啃蕃薯啃得不亦乐乎的杨梦龙看到知府大人突然蹦了出来冲他大吼,眼珠子都鼓了起来。见鬼了吧,你老人家不在南阳城里处理公务,跑到这里来干嘛?突击检查啊?他条件反射似的应了一声:“到!”
这可不符合礼法啊,张桐的脸扭了扭,想笑又不敢笑,表情那是相当的精彩。
方逸之早就领教过杨梦龙的二货本色,对他种种犯二行为是见怪不怪了,板着脸问:“你在干嘛?”
杨梦龙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我没干嘛呀?”
方逸之朝他手里那条被啃掉了一半的甜薯一指:“真没干嘛?”
杨梦龙恍然大悟:“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呀?”咔的又一口,“我在吃甜薯!这甜薯种下才两个来月,又甜又脆,老兄,不来一发吗?”
张桐可看不下去了,板着脸喝:“杨大人,你身为朝廷命官,就该为民表率,行为如此粗俗,成何体统!”
杨梦龙看了张桐一眼,慢吞吞的问:“你是谁呀?”
张桐险些被他气吐血:“我――――”
方逸之喝:“这位乃是舞阳县的县令,张桐大人,你身为舞阳千户所的千户,连他的大名都不知道?”
杨梦龙老老实实的说:“不认识。我去过几趟县城,但是没有见过县太爷。”
好嘛,人家都过门而不入了,碰到这种活宝,张桐除了苦笑,也只有叹气了。而方逸之也只能继续板着脸:“胡闹!你身为舞阳千户所的千户,上任之后居然不去拜访地方父母官,成何体统!”
杨梦龙叫起屈来:“老大啊,我一到舞阳就忙着做水车,挖深井,除虫害,还有修葺卫所的房子,修排污管道,建学堂,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一天到晚都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哪里有时间去拜访张大人嘛!”
方逸之说:“可是你却有时间蹲在田头啃甜薯!”
杨梦龙面不改色:“我这是在调查甜薯的产量和口味,好制订进一步的种植计划!我们老家有句老话,叫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说完又是一口。
方逸这拿他没办法,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张桐笑着出来打圆场:“杨大人一到舞阳就忙着组织军户抗旱,招聘流民开垦荒地,干得是有声有色,经过杨大人这一番拨弄,舞阳千户所的军田可是大有起色啊,下官佩服!”
杨梦龙摆摆手,谦虚的说:“这点成绩不值一提,这点成绩不值一提!”
方逸之哼了一声:“你还真不客气啊!”望向远处正在有说有笑的开垦着荒地的农夫,再看看大片已经被开垦出来,晒得泥土发白的田野,勉为其难的夸了一句:“干得还算不错。”冲后面那些已经下了马车,正四处张望的官员喊了一嗓子:“过来吧,来看看人家种的田!”
一大帮衣冠禽兽呼啦一下涌了过来,杨梦龙瞅了瞅,舌头都伸出了来:我的娘咧,光是县令就来了七八个,知府大人该不会是把整个南阳府的官都带过来了吧?话说他看到那些乌纱帽上那两根帽翅一晃一晃的就莫名的想笑,很有喜感啊有木有?跟唱大戏似的。那些官员看着军田里郁郁葱葱的庄稼,吃惊不小,卫所军田里的庄稼是什么鸟样的他们又不是不知道,说得夸张点,牛都不愿意吃呢,这小子居然不声不响的把庄稼料理得这么好,而且还组织人手开垦出了这么多荒田,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方城县令捋着胡子赞叹:“庄稼长势真好,看那麦子,每亩少说也有两石收成吧?要是南阳府所有的麦田都能有这个收成,何愁老百姓填不饱肚子?”
杨梦龙撇了撇嘴,两石,不就两百四十斤吗?这产量算个屁啊,放在二十一世纪只能算是歉收了,怎么你们还一个个跟见了宝似的?没见识就是没见识!
方逸之蹲下去捋了捋一串麦子,不错嘛,颗粒挺饱满的。他问:“梦龙,周边农田都让旱灾和蝗灾弄得一片狼籍,唯独你的军田丰收在望,你是怎么做到的?”
杨梦龙说:“简单啊,及时灌溉,及时防治虫害,肥料也跟上,做到了这几点,一般都能有一个好收成了。”
衣冠禽兽们面面相觑。这也叫简单?很不简单好不好!就说灌溉吧,现在旱情严重,很多沟渠都干涸了,农民只能用肩挑,用车运,把水送到田里,累死累活也浇不了几亩田,那点水刚拨下去就不见踪影了!至于虫害就更麻烦了,最典型的是蝗虫,蝗灾一起,赤地千里,根本没有办法抵挡,而其他害虫也不甘落后,一个个各显神通,不把庄稼祸害清光不算完!至于肥料……这个就更别提了,说多了都是泪啊!
方逸之苦笑:“及时灌溉,防治虫害,肥料跟上,这几条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一点都不简单!”指了指河边林立的大水车,“那个东西是你搞出来的吧?”
杨梦龙说:“是我拨钱让匠营搞出来的,让我做我可做不出来。”
方逸之说:“去看看。”带头走向河边,大家赶紧跟上。
河边每隔百丈就竖起两架大水车,水轮在河水的带动下辘辘转动,河水一股接一股被提上水渠,哗哗作响,水花四溅,一条条水龙在竹渠里窜动,流速极快,转眼间就到田里了。杨梦龙解释说:“这些竹渠是应急的,因为水渠年久失修,已经不成样子了,只好先铺竹渠顶一阵子。不过竹渠也有好处,那就是流得非常快,水不会被水渠吸收,更不会渗漏,非常方便。”
张桐饶有兴趣的问:“这样一样,一条竹渠一次只能浇一片麦田了,而需要水的麦田那么多,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杨梦龙说:“先浇远的再浇近的,我安排了人手专门负责灌溉,一片麦田浇足了水马上断开竹渠,浇另一片,这比大家一天到晚守在田头为谁多引一点水吵得面红耳赤要高效得多。”
张桐不禁点头:“法子很简单,但是很管用。”
方逸之对随行的书吏说:“记下来,不要漏掉细节!”看样子知府大人是打算拿回去研究,看能不能在南阳各县推广杨梦龙的经验。虽说并不是每一个县都能这样做,但是这些做法还是很有借鉴经验的。
书吏真的拿出了纸和笔,开始写写画画了。不光是他,各位县令身边的书吏也拿出了纸和笔。
杨梦龙瞪大眼睛,打心里发出一声怒吼:“我靠,这可是我的专利啊,你们尊重一下我的专利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