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手榴弹雨炸得蒙古军血肉横飞,惨叫声震天动地,他们惊慌失措,扔掉楯车、大盾等重型武器,尖叫着向后逃,城墙上的士兵为了跑得快一点甚至干脆纵身往下跳,所有人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已经顾不上会不会被活活摔死了,他们只想逃得远一点,离这些拥有太多可怕的武器的明军远一点!
伯颜等人的笑容完全僵在了脸上。他看得很清楚,正因为看得清楚才难以置信。双方似乎并没有爆发多激烈的白刃战,蒙古勇士已经登上城墙了,怎么明军只是扔了一些东西下来就让他们死伤惨重,魂飞魄散的退下来了?这么底是怎么回事?
督战队挥舞着弯刀,用刀背狠狠的砍那些溃退下来的士兵,试图阻止他们溃退,让他们重新恢复进攻,但是一点用都没有。溃退下来的士兵带着惊怖的神色嘶声狂叫:“这仗没法打,明军会妖法,明军会妖法!”奋力推开督战队往后逃,督战队狠下心来一连砍杀了十几个,还是止不住溃败之势,反倒被人挤倒,踩得筋断骨折。
“明军会妖法!明军会妖法!”
惊恐的呼声响彻整个战场,让没有参加进攻的士兵也面色发白。伯颜喃喃说:“明军会妖法?”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明天是威力无比,能一炮轰掉一个百人队的巨炮,今天是能徒手抛出去的雷霆,明军的妖法可真多啊!他冷酷地一扬手,上千名弓箭手擎起复合弓,嗖嗖嗖嗖!利箭密如斜雨,射向溃军。不少溃军中箭,惨叫着倒了下去,但后面的人马上从他们身上踩过去,溃败之势似乎不可逆转了。那些弓箭手冷酷地再次拉开强弓,乱箭齐发,溃军又倒下了一大片。伯颜嘶声咆哮:“溃逃者死!乱军阵者死!”野兽般的咆哮声混合着利箭破空的尖啸,格外的惊心动魄。溃军被他吼得浑身一哆嗦,在死亡的威胁下迟疑的停下了脚步————明军的妖法再厉害也没有追过来咬他们,可是这位身边那上千弓箭手却是分分钟都会把他们射成刺猬啊!
伯颜愤怒地咆哮:“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你们还配被称为草原上的雄鹰吗?你们还配做成吉思汗的子孙吗?区区几件火器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丢人,丢死人!就算是拉一群女人过来跟明狗打都不会打得像你们这么丢脸!”
败兵们让他吼得脸忽青忽白,火辣辣的像挨了一耳光。一名千夫长哭丧着脸说:“明军的妖法太厉害了,就算我们有铜皮铁骨也抵挡不住啊!”
伯颜阴沉着脸策马过去,恶狠狠的盯住这名千夫长,忽然锵一声拔出弯刀,一刀横劈过去,那名千夫长的头颅顺着刀锋打着旋飞了出去,双眼还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伯颜翻脸翻得这么快!伯颜五官微微扭曲,神情凶戾,又被那名千夫长颈部喷出来的血柱溅了一脸,犹如厉鬼附体,别说普通的蒙古士兵,就连乌汗、满珠习礼这等蒙古贵人也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大气都不敢透。这位土默特部首领两眼喷火,嘶声怒吼:“什么妖法,明明就是一些不入流的火器!区区几件火器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你们的祖辈泉下有知,恐怕会气得从他们战死的地方站起来!”一脚踹倒那具迟迟不肯倒下的无头死尸,森然说:“再有扰乱军心的,跟他一样的下场,听明白了没有!”
蒙古士兵们机械性的点头,噤若寒蝉。
伯颜狠狠的喘了一口气,扬起弯刀狂啸:“进攻!继续进攻!明狗都是一群懦夫,他们不敢跟我们正面交锋,只敢躲在城墙后面扔火器,成吉思汗的子孙,难道还会输给这样一群绵羊?冲进城去,像杀鸡一样将他们杀光,让他们知道跟我们作战是什么下场!”
蒙古军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再次抬起云梯,推动楯车,朝城墙冲去。这一次他们投入了两个万人队,一万四千多人的兵力————现在的蒙古军已经不再是三百年前那群用铁蹄踏碎欧亚大陆的黄色魔鬼了,在被赶回蒙古高原之后他们的人口一直在削减,军队的规模和战斗力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每个万人队至少缺额三四千人,两个万人队的兵力也仅相当于窝阔台时代一个万人队而已。但是一万多人同时发动冲锋,声势还是很骇人的。
就跟一股巨浪直挺挺的猛拍过来一样!
郑经狞笑:“终于急眼了么?来得好,给我开炮!”
嗵嗵嗵嗵!
话音未落,那四门臼炮便开火了,强劲的后座力震得城墙微微震动,大团气浪裹着硝烟从炮口冲腾而起,四枚重达七八十斤的炮弹沉沉呼啸着一飞冲天,然后一个猛子照着人最多的地方猛扎下去。射界最就标定了,再加上蒙古军从头到尾都拿不出什么能威胁到炮兵的手段,所以炮兵连位置都不用挪,打完一发,马上重新装填,然后再次开火。他们这一开火,蒙古军可倒了十八辈子的血霉,炮弹在他们头顶爆炸,跟平地炸开连串的惊雷似的,五十米以内血肉横飞,倾泄而下的弹片和钢珠将汹涌的浪潮一圈圈的扫倒,没被弹片击中的也被震得鼻血直流,有些甚至耳膜被生生震裂,从耳孔里喷出大股鲜血。凭心而论,这傻大笨粗的臼炮并不是一件理想的武器,它太过沉重,操作困难,而且一炮轰过去,炮弹是落在敌人中间还是落在自己人中间,也只是六四开而已。但是现在,它却是最可怕的武器,炮手用不着去担心会误伤自己人,只要炮弹能飞出膛,落到城墙外面就万事大吉————城墙外面全是敌人,没有一个是自己人,一炮轰过去少说也要炸翻好几十,所以这些炮兵闷装猛打,打得挺欢的。
蒙古军本能的想后退,但是督战队的弯刀和利箭马上就招呼了过来。前面是巨炮,后面是弯刀利箭,生命被夹在细细的一道缝里,欲进不得,欲退不能。重压之下,蒙古军都疯了,两眼布满血丝,狂叫着不要命地往城墙冲去,他们什么章法什么战术都不要了,仿佛一门心思就是要撞死在城墙下,这种疯狂着实让人胆寒。然而天雄军的火枪手冷静如恒,依然有条不絮装弹、发射,城墙上的垛口处不断迸出一道道细长的火舌,铅弹呼啸,冲在前面的人一排排的倒下。不过天雄军毕竟也就八百来人,八百来支火枪是挡不住一万多人舍命冲击的,蒙古军很快就冲破了火力网,杀到城墙下,一架架云梯竖了起来。马上,手榴弹雨点般甩下来,硬生生炸出一道道滚动的火幕,就算是动用一百门前装滑膛炮也打不出这样的效果!接近城墙的士兵被成片炸倒,毫无还手之力,他们甚至没有机会向要他们的命的人射出一箭,或者挥出一刀!
远距离用臼炮,接近到九十米用火枪,逼近到城墙下后用集束手榴弹,河洛新军耗费天文数字的人力和财力研制出这些火器,一直没怎么用,反倒让天雄军把威力发挥到极限了。蒙古军很倒霉的品尝到了“火力至上,彻底压制”的非接触式作战的滋味,几名炮兵发射的炮弹能在瞬间干掉他们数十人上百人,一个农夫甩下来的手榴弹能轻松炸翻十几个,至于火枪……说实话,两个一起被人家一枪穿成粮葫芦的着实不在少数。这是一场令人绝望的战役,蒙古军由始至终都没有机会施展他们过人的武艺,只能被动的挨打。但他们毕竟曾是世界的征服者,明军的凶悍也唤醒了他们血液中沉睡已久的好战分子,他们眼带血光,狂呼大喊,被击退一次就再冲一次,完全不顾伤亡了。
死尸很快就在城下积起了厚厚的一层。城中的军民沉着迎战,用臼炮、火枪和手榴弹无情地屠杀着这些急着上来送死的家伙。王文斌则组织一些年轻力壮胆气豪的小伙子把成箱的手榴弹扛上城墙,把中箭受伤的人背下来救治,一切都有条不絮。现在应州军民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他们知道,这一仗是赢定了,从第一次轻松击退蒙古军开始,他们就确认了这一点!他们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自己的军队是如此的强大,强大到可以将那些在塞外肆虐了两百多年,让大明毫无办法的鞑子当蚂蚁轻松捏死的地步!
有这等强军守护着他们,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应州老百姓是没什么好怕的了,但伯颜怕,打骨子里怕。这一战土默特部出动了大半精锐,可以说是把全部的宝都押在破边抢掠上了,如果打不下应州并抢到足够多的战利品,他这个台吉就会威名扫地;如果土默特部的青壮死伤过多,周边部落就会像狼群一样扑上来狠狠的撕咬他们,将肥美的土默川从他们手里夺走,到那时候,土默特部就完蛋了!他站在土丘上,神情严峻的看着他的将士们一波波的冲向应州城,然后被俨然巨兽化身的应州城无情地撕碎、吞噬。一架架云梯好不容易架了上去,很快又被明军用竹竿撑倒,连把咬着弯刀奋力往上爬的士兵和地面上的人一起拍在地上;一些最为悍勇的士兵拼尽全力跳上了城头,插上了他们的战旗,马上又被人连同旗子一起掷了下去,摔在地上变成一团肉饼。炮弹不断飞过来在他们头顶或者脚下爆炸,那恐怖的轰鸣声让大草原上的一切声音都相形见绌。那是死神的咆哮,每一声巨响过后都有数十上百勇士倒在血泊中,死无全尸,可怕的爆炸声混合着千军万马的惨叫声和怒吼声,异常的恐怖,谁要是在这血肉战场呆过一分钟,不,哪怕是一秒钟,少说也得做一个月的噩梦!
满珠习礼紧张得忘记了数念珠,面色苍白的看着这一切,喃喃说:“明军很顽强啊……怎么攻都攻不上去!”
乌汗一副就要哭了的苦瓜式表情:“我的部落勇士死伤极其惨重了啊!”
伯颜瞪了他一眼:“难道我土默特的勇士死得比你少?”
乌汗有点恼怒,想还嘴,但是被这惨烈至极的战事所吸引,终于没有顶回去。这几位蒙古贵人都心事重重。这大明新军果然有点儿门道,区区几百人再加一点乡勇民兵就把应州守得如同汤池铁堡一般,那么……此刻正在大草原上寻找他们的主力决战的雷时声兵团战斗力又该何等的恐怖?在他们面前,蒙古勇士跟脆弱的鸡蛋有什么区别!
伯颜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把目光从战场上移开,投向天边。
天边,夕阳如血,黯淡的,冷冷的,没有一丝暖意。
蒙古的命运,何尝不正如同这黯淡的夕让,暮气沉沉,让人看不到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