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古尔泰也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动静,跑过来问:“老七,明狗在搞什么鬼?”
阿巴泰说:“不知道!他们肯定是奔着东江军这边来的,但速度并不快,我们……”
话还没有说完,一阵高亢之极的欢呼声从后金将士口中发出:“冲出去了!冲出去了!”这两位后金大将遁声望去,可不是,东江军的防线已经被打穿了,幸存的东江将士正没命的往两边退避,不敢再行阻击……打了这么久,东江军也拼掉了一千多条人命,血都快流干了,哪里还支撑得住?后金如同决堤的洪水,从突破口汹涌而出,势不可挡!
阿巴泰松了一口大气:“谢天谢地,总算冲出去了!”
莽古尔泰苦着脸说:“这一仗打得太惨了,估计有很多牛录都被打残了啊。”
阿巴泰说:“只要能将这两万兵带回到沈阳,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死了人还不简单,想办法入关抢一批汉人女子回来分给勇士们,用不了几年又有很多勇士出生了!”
他说得轻松,但莽古尔泰却笑不出来:取得了如此辉煌的胜利,而且拥有了两支如此强大的军团之后,明朝还能容忍后金像以前那样将他们的京畿重地当成猎场,予取予求吗?明朝不仅练出了两支可怕的飞军,还拥有了一支极为强大的水师,后金遭此重创,朝鲜这个墙头草必然马上倒向明朝,有明朝的坚船利炮阻隔,后金再次渡过鸭绿江征服朝鲜的可能性无限接近零了!蒙古这个后金花了三十多年时间苦心拉拢的盟友现在也离心了,数千蒙古骑兵临阵倒戈,投奔了明军,如果明朝再在蒙古方向发力把蒙古拉过去,后金就被彻底孤立了!都这样了还想入关抢劫?做梦去吧。不过这些他是不能说出来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士气,士气!
好不容易打开了突破口,正在与河洛新军、天雄军、关门川军苦战的后金纷纷与这些可怕的敌人脱离接触,迅速撤退。东江军发动数次攻击试图将被撕开的口子补上,却都被后金打了回去。此时的后金大军求生意志高涨到了顶点,他们就是一群冲破牢笼的猛虎,谁敢挡在他们前面必定会被他们撕成碎片!豪格浑身是血的跑过来对莽古尔泰和阿巴泰说:“四叔,七叔,差不多了,我们也撤吧,要不然明狗就要压上来了!”
阿巴泰说:“撤吧。”回头看了看正在步步逼近的明军,再感受一下脚踝沉在鲜血里的那种滚烫黏腻的感觉,他牙关咬得格格响……这一仗下来,又有至少三四千将士倒在了战场上了,这些不是蒙古炮灰,不是包衣奴才,是货真价实的女真健儿啊!死了这么多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元气了。他的内心充满了愤怒和仇恨,杨梦龙和卢象升又欠下了一笔血债,只要我不死,这笔账早晚要跟你们清算的!
带着满腔愤怒和仇恨,阿巴泰等人在众多巴牙喇兵的护卫之下突出了重围。一千多名负责断后的索伦死兵顷刻之间便被团团包围,突不出去了。他们身上的铠甲太过厚重,打了这么久,体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哪里还跑得动?他们围成一圈,与明军对峙,上万支步槊密密麻麻的指着他们,他们已经可以听到死神的狞笑了。
后金大军对那些索伦死兵的命运毫不关心,死了就死了,再从被他们征服的黑龙江流域密林里的索伦部征召便是,有什么好心疼的?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趁明军还没有反应过来,赶紧跑,有多快跑多快,有多远跑多远,保住这些百战余生的女真健儿!当周边的杀声消失之后,后金将士几乎要流泪了,这一仗打得太苦了,想想那些死在明军包围圈里的伙伴们,叫人怎能不悲从中来?他们发出嘶哑的欢呼声,策动战马拼命地逃,在他们后面,弩箭如沙射来,不断有人中箭落马,但没有人回头去看一眼,自己的小命都顾不过来了,谁还有心情去理会那些倒霉蛋?幸运的是,明军……
明军……
明军……
明军怎么了来着?
阿巴泰霍地回头,正好看到海面上腾起一团团火光,似乎又有火炮在开火,不过声音很沉闷,是嗵嗵响的,跟加农炮那威猛的轰鸣截然不同,不用说,明军又拿出了新玩具。
他猜对了,明军确实拿出了新玩具:160毫米长管臼炮。这玩意是八倍径,虽然身管用的是钢铁,但仍然采用传统的铸造法,管壁厚实,非常耐操,可以灵活调节角度。这种口径大炮用来轰风帆战舰,基本上是一炮死,绝对没有挣扎的机会,但水兵们很讨厌它,因为它实在是太重了,而且瞄准也非常困难,一个小时能发射十发炮弹你就偷笑了,因此在攻击海岸补给据点的时候他们一直没有用这种长管臼炮。现在十门长管臼炮被推了出来,炮口对着后金大军逃窜的方向,几名装弹手分工合作,首先往里面放入一个一定份量的发射药包,然后四条大汉齐心协力抬来一枚至少五十斤重的炮弹往里面一放,都不用点燃导火索,这枚份量惊人的炮弹便凭借下坠的冲击力生生压爆了那包充当发射药的火棉,只听得“嗵嗵嗵嗵”一阵闷响,黑洞洞的炮口里喷出大团烟焰,炮弹从炮筒中狂冲而出,拉出一道弧度很高的抛物线,照着后金大军所在的方向砸了过去,那尖啸声像千百万刀子在拼命刮篾青一样刺耳,令人发狂,正在逃窜的后金骑兵也不会忽略它,骇然抬头看着天空――――
然后他们就看到十颗小太阳悬在他们的头顶,慢吞吞的往下坠,发出惨白的光芒,将大地映得通明!
后金士兵都要疯了,萨满大神啊,这又是什么妖法?
这倒不是什么妖法,只是最原始的照明弹而已。那十枚炮弹内部装填着一个装着白磷的药包,当达到一定高度之后,炮弹尾部脱落,药包与弹体分离,连接药包的降落伞弹出,将药包挂在天空中剧烈地燃烧,发出刺眼的光芒,照亮整个战场。即便再过两百年,这也是妥妥的黑科技,杨梦龙手下那帮苦逼的技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头发掉了一大半才弄出来的,现在试了一下,效果还不错,十枚炮弹化作十颗小太阳高高的挂在后金大军的头顶,这等“神迹”让后金将士面如土色,有些家伙甚至跳下马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没办法,人家就是欺负他们文化水平低,不懂化学呀,有什么办法?面对这种超出他们理解能力极限的诡异现象,别说那些普通士兵,就连阿巴泰、莽古尔泰、豪格等人都有种跪下来舔地面的冲动了!但他们没有动,倒不是因为他们的定力比普通士兵强太多,实在是……他们现在浑身僵硬,指尖冰冷,大脑一片空白,想动都动不了了!
借着照明弹燃烧发出的强光,他们骇然看到明军那边扬起大团黑压压的烟尘,马蹄声如闷雷,人喊马嘶,山呼海啸!
明军骑兵!
明军骑兵倾巢出动,朝他们冲过来了!
打得异常顽强的东江军为什么会突然崩溃两边让开,明军骑兵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毫无意义地朝东江军这边缓慢的运动,为什么在炮声过后天空中会多出十个小太阳……
这一切谜团都解开了,东江军突然让开缺口就是要让他们看到一条生路,不顾一切的溃围而出;明军骑兵早就知道东江军会这样做,因为早早的朝这边慢跑过来,准备在他们与东江军脱离接触之后发动雷霆万钧的一击;至于那十颗小太阳,不用说了,又是明军搞的鬼,一来可以为骑兵照亮道路,二来也可以狠狠的打击后金将士的士气,让他们陷入恐慌――――有时候,心理因素真的很重要,同样是超出自己理解能力极限的诡异现象,在后金看来是天神震怒,是大难临头的凶兆,可是在明军看来去是上上大吉,是神灵垂青于他们的象征,在胜利曙光已经出现的时候目睹这样的“神迹”,不难想象这些明军骑兵的士气会高昂到什么地步。就连一向习惯了保持沉默,沉默地发动冲锋,沉默地将槊锋刺入敌军胸口,沉默地折回来再次发动冲锋,直至敌军彻底崩溃的枪骑兵也按捺不住了,放开喉咙发出巨大的呼啸声,那呼啸声在瑟瑟发抖的后金将士听来,比魔鬼的咆哮还要恐怖!
看着四堵宽达数公里的骑兵墙轰隆隆的辗压而来,四千支马槊在照明弹发出的强光下闪烁寒光,看着骑兵墙后面的猎骑兵和蒙古骑兵如同冲入内陆的海啸一样奔腾咆哮,发出隆隆巨响,再看看自己身边面如土色、瑟瑟发抖的将士们,很多后金将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悲叹:“完了!”
后金将士呆呆的看着骑兵墙挟雷裹风滚滚而来,突然发出一声绝望的哭叫声,倒转刀尖猛刺战马臀部。战马吃痛狂嘶,撒开四蹄没命的冲撞,四散奔逃,不知道多少战马撞成一成,马背上的骑士被撞下来,转眼之间便被踩成了肉酱。那些被“神迹”吓得跪在地上叩头祷告的后金士兵挣扎着想爬起来跳上马背逃跑,然而地面却地震似的震动,让他们站都站不稳,下一刻,碗口大小的马蹄直接从他们身上踩了过去,登时血沫飞溅。在被踏碎头颅的前一刻,这些后金士兵看到,那四千枪骑兵已经以巨浪吞河之势撞入乱作一团的后金大军中间,步兵直接踏翻,骑兵用马槊穿成一串,没有任何花巧,更没有任何同情,任何怜悯,就这么像犁地似的一路犁过去,势不可挡!侥幸逃过了四排枪骑兵马槊挑刺的后金骑兵还来不及喘一口气,数千把苗刀已经狠狠挥落,为他们的生命拉上了黯淡的合幕……
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和绝望的哭喊声、求饶声终于从这些骄横不可一世的后金武士胸腔里迸了出来,可惜,已经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