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尾藏进发髻心中,拿小冠束好,再插上玉簪,顾惜惜端详了一下,笑道:“好了。”
魏谦心满意足,转回身抱住她,低声道:“以后每天都要给我梳头。”
“那要看你听不听话了,”顾惜惜拍拍他的头,“你得先答应我,再不勉强我做任何不愿意的事情。”
魏谦的下巴搁在她肩头,不觉便拧起了眉,许久才怏怏地说道:“好,我答应你。”
他知道自己要是不答应的话,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他笑,对他好了,就算再不情愿,他也会答应的。
等成了亲,他就辞官,哪儿也不去,就只守着她。
顾惜惜听出了他的不情愿,抿嘴一笑,道:“看把你委屈的,就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
“惜惜,”魏谦道,“一定要等我,我会尽快回来的。”
“好,我等你。”顾惜惜推开他,“你该走了,当心被别人看见。”
“再留一会儿。”魏谦不依不饶地又缠上来,“惜惜,我要离开很久呢。”
“那就一小会儿,我数到十。”顾惜惜道。
她默默地,慢慢地,可终于还是数完了十个数,魏谦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于是她悄悄地又加了十个,等加到一百时,终于狠下心,再次推开了他:“你真的该走了。”
魏谦看着窗纸上渐渐变成的青灰色,也知道自己必须走了,然而,他要走那么久呢……
他忽地捧住她的脸,向她唇上吻下去。
他不容她躲,她也没来得及躲,这个猝不及防的吻慌乱又急切,魏谦起初还在想,她会不会又要咬破他的嘴唇,可到后面,他闭上了眼睛,心无杂念,只是顺着本能,温柔着缠绵着,向她索取,向她奉上。
顾惜惜终于从晕眩中清醒过来,猛一下推开了他。
“快走!”她转过头闭着眼,压低了声音,又是害羞又是懊恼。
魏谦看着她,带着一丝恍惚的笑,慢慢向窗边走去。
顾惜惜很快又叫住了他:“等下!”
魏谦惊喜地站住脚,就听她道:“你什么时候走?从哪里走?”
“卯正出东城门。”魏谦狂喜着走回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问道,“你去送我?”
“我,”顾惜惜问的时候没有多想,此时已经反应过来,她恐怕是没法子脱身去送他的,于是摇摇头,道,“我怕是去不了,你路上小心些。”
“惜惜。”魏谦又缠上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再亲一下。”
顾惜惜推着他脸把他推开了,嗔道:“走吧,别发疯了!”
魏谦一步三回头,从窗前到屏风后的窗户只有短短几步路,他却走了足足有半刻钟,然而终于还是到了跟前,推开窗户时,天色依旧很暗,一切都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可在他眼中,却不啻于晴空万里,阳光明媚。
忍不住舔了下嘴唇,笑容浮上唇边,浮上眼底,最后整个人都是笑的,傻傻地咧着嘴,跳出了窗。
快点,再快点,她在等他,她在等他回来娶她,他得尽快办完差事,回来,娶她。
顾惜惜拥着被子坐着,耳中听见一声轻响,像是窗户合上了,她连忙跳下床,光着脚飞快地跑去窗前,却又怕他没走,躲在后面听了许久,确定没有声音了,这才推开了窗户。
外面静悄悄的,魏谦走得远了。
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失落,有些隐秘的欢喜,又有些不安,顾惜惜正低着头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罗氏的声音:“惜惜。”
顾惜惜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罗氏披着外衣站在屏风后面,神色肃然:“方才的人,是魏谦?”
“娘?”顾惜惜涨红着脸,心里慌乱到了极点。
母亲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她有没有听见什么?她有没有看见他们……
顾惜惜差点又要捂着脸逃走了,到底还是强忍着羞耻,嗫嚅着说道:“是他,他马上要去东海,过来跟我道别。”
罗氏慢慢地走过来挽住她的手,目光复杂:“惜惜,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惜惜一张脸红透了,努力了许久,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让她从何说起呢?这么羞耻的事情。
罗氏看见她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因为不放心,晚上本来要和顾惜惜一起睡的,顾惜惜却推辞不肯,于是她便睡在外间守着,谁知竟无意中撞见了这事。
想着方才模糊听见的动静,罗氏又是惊讶又是不敢相信,许久才道:“惜惜,你们,什么时候的事情?”
左右已经被撞见了,左右这件事,早晚都要跟家里人说。顾惜惜一横心,垂着头开了口:“娘,他待会儿就要走了,我想,我想悄悄过去送送他。”
作者有话要说:魏谦:马上就是有媳妇的人了!
魏谦:哈哈哈哈哈……
第71章
十里亭外, 杨柳青青,顾惜惜翘首张望,却看不见魏谦的身影。
到底还是来晚了, 他已经走了。顾惜惜心里惆怅到了极点。
原本以为没有机会来送他,没抱什么希望也就无所谓失望, 但是母亲同意的那一刻, 满心的渴念都被调动起来了, 顾惜惜再没有像现在这样盼望着见他一面,她紧赶慢赶,既要不露痕迹, 又要用最快的速度安排好护卫和行程, 满心以为能赶上送他, 可眼前的情形,怎么看都像是他已经走了。
“惜惜。”罗氏打起车帘, 低声唤她,“走吧。”
她到了这里以后一直没有下车, 只隔着窗户悄悄观察女儿的一举一动, 眼见女儿牵肠挂肚的模样, 罗氏满心里只有一个疑问: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到底是什么时候, 女儿竟然喜欢上了魏谦?
顾惜惜又向远处望了一眼, 这才怏怏地上了车。
车子慢慢地走了起来,罗氏没有绕弯子, 直接问道:“难道你真准备嫁他?”
顾惜惜红着脸低着头,目光并不敢与她相触,但还是很快答道:“是。”
“他性子古怪,做事也总是不合情理, 这些你都是知道的,”罗氏想不明白女儿到底什么时候改变的心意,又问道,“而且你做的那些梦……你现在不怕他了吗?”
“梦里的事,有应验了的,也有不一样的。”顾惜惜的声音越来越低,自己也有些底气不足,“我总觉得,事情应该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不会像梦里那么对我。”
“可是直到昨天,他还把你关在地窖里。”罗氏的神色严肃起来,“惜惜,婚姻大事不比寻常,娘一直觉得,夫妻两个最好能情投意合,而不是因为一时心软,因为觉得他可怜,就把自己的终身幸福都搭进去。惜惜,娘膝下只有你一个,年轻的时候总难免为着这样那样的原因做出轻率的决定,魏谦不是你的良配,眼前明明就是火坑,娘不会任由你跳下去的。”
“娘!”顾惜惜急了,抬头看着罗氏,“我不是因为可怜他,他也不是您想的那种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难过得很,喉头也有些哽住了,他分明是那么温存的一个人,他看起来乖僻狠戾,不近人情,可她知道,他不是的,就连梦里他做的那些事情,也都是有苦衷。
顾惜惜觉得,无论如何,都得替他分辩清楚,于是急急说道:“娘,您错怪他了!我已经跟他退了婚,上次我出事,他完全可以不管的,可是他一听到消息,立刻丢下手头的大事,来回奔波了几千里,还调动了部下的人手回来救我,为了这事,圣人大发雷霆,不仅骂了他还打了他,可他从没有埋怨过我一句。娘,他不是您想的那种人,他虽然性子古怪了一点,但他对我,对咱们家,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有恶意的事!”
罗氏见她急成这样,不觉叹了口气,轻轻将她拉进怀里,柔声安慰道:“别急,你慢慢说,娘都听着呢。”
顾惜惜的眼泪不知不觉已经掉了下来,胡乱用袖子擦了,又道:“娘,表哥那些信,他从来没向任何人透露过,梁牧也是他杀的,他是为了给我报仇,娘,他不是不知道与怀山长公主府作对会有多少麻烦,可他为了我,还是顾不得了,他对我,真的很好。”
罗氏此前也曾猜测过,梁牧是魏谦杀的,如今听女儿亲口证实,心中也十分感慨,可越是感慨,心里的不安也就越浓。
她抚着顾惜惜的头发,轻声道:“惜惜,你有没有想过,他对你这样志在必得,万一今后你有一丁点不如他的意,万一你没有嫁他,他对你的报复,也绝不会轻。”
“不是的,他不会的!”顾惜惜道,“先前咱们设计退婚,甚至我瞒他骗他的事,他都知道,他很生气,但他没有因这些动过我一个指头,也没有报复咱们家,而且,而且今天他来道别的时候已经亲口答应我,从今往后再不会做任何我不愿意的事情,娘,他会改的,您相信我!”
罗氏倒是头一回听说这事,怔了一下,许久才叹口气,道:“惜惜,你让娘再想想,你外祖母那里,也暂时不要透露。”
顾惜惜含着眼泪点点头,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娘,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既然答应了我,肯定会改的。”
罗氏没有说话,心中愁肠百结。魏谦怎么看都不像是女儿的良人,好容易费尽周折退了婚,为什么女儿又甘心情愿,非要嫁他呢?
车子忽地停住,跟着帘外传来张韶的声音:“晚辈给夫人请安。”
他怎么也在这里?罗氏将窗帘打起一角,就见张韶躬身站在道边,胳膊依旧吊在身前,看见她时忙解释道:“晚辈一早过来送魏统领,这会子正赶着回城。”
魏谦回京离京,消息原本没有公布,张韶因为参与东海剿匪的事,却比别人都清楚他的行踪,他担心魏谦又生出什么枝节,或是依旧打着顾惜惜的主意,所以一大早就悄悄赶到城外,亲眼看着魏谦纵马离开了,这才掉头回城,不想却半途上碰见了侯府的车马。
先前他虽然知道顾惜惜已经脱险,但并没有见到,此时见她好端端地坐在罗氏身边,悬了许久的心这才完全放下,道:“顾姑娘安好。”
顾惜惜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完全消去,连忙背过身擦掉,忙又下车向他福身行礼,低声道:“张大人前次相救之恩,小女没齿难忘。”
张韶忙躬身还礼,正要客气几句,却发现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的模样,顿时又疑惑担心起来,把嘴边的话,忘了大半。
再看她过来的方向,分明也是东城门,张韶不由想到,难道她也是来确认魏谦是否离京的?可她为什么哭?难道魏谦欺辱了她?
正在胡思乱想时,来路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张韶还没来得及看,就见一人一马如同一团黑云似的,瞬间就已冲到了近前,马上人一跃而下,惊喜地叫道:“惜惜!”
魏谦。张韶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就想去护住顾惜惜。
顾惜惜站在原地,脸上先是怔怔的,跟着一点笑意从眼中泛起,如涟漪一般,迅速扩散到两靥唇边,柔声道:“退思。”
张韶看着她,愣在了原地。
她的眼睛湿湿的,睫毛也湿着,可她的笑容那么真切,张韶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女子,笑得比她更明媚。
一刹那间,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她是想看见魏谦的。
张韶慢慢地退后几步,站在路边,低头不语。
魏谦满心的欢喜压也压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也顾不得是在大路上,伸臂就想要拥抱顾惜惜。
他原本已经走得远了,却忽然接到手下的传信,说顾惜惜到了十里亭,他顿时明白是来送他的,再顾不得别的,飞马便赶了回来。
虽然只分开了一小会儿,但此时相见,竟然像久别重逢一般,恨不能拥住她再不松手,从此再不与她分开片刻。
罗氏却拦住了他,神色肃然:“魏统领,我们特来道别,如今该回去了。”
咫尺天涯,也不外如此。魏谦几乎有些恨她,然而想起顾惜惜的要求,到底还是压制着心里的不满,低声道:“夫人,晚辈再跟她说句话。”
罗氏犹豫了一下,看看顾惜惜一脸哀肯,还是让开了,但又语带警告地说道:“大街上人来人往,魏统领谨言慎行。”
魏谦一言不发,又近前一步,低头看着顾惜惜,轻声道:“惜惜。”
“退思,”顾惜惜仰起脸看着他,满心欢喜,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听说你来了,我就回来了。”魏谦也觉得有许多话要说,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重复地叫着她的名字,“惜惜。”
顾惜惜偷眼看见母亲一直盯着她,脸上一红,忙道:“你快走吧,你的人肯定还在前面等着你。”
“不着急,”魏谦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罗氏一眼,明白今天无论如何也抱不到亲不到了,勉强压下心里的渴望,道,“再留一会儿。”
“快走吧。”多留无益,终归还是要走的,何况众目睽睽之下,什么话也没法说,顾惜惜狠下心肠,小声道,“路上小心些,若是方便的话,给我写信。”
魏谦眼睛一亮,写信?他怎么忘了,还可以写信。
忍不住又看了看罗氏,磨蹭着向她又靠近些,道:“等我。”
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近到不能再近,顾惜惜抢在罗氏发话之前飞快地退开,点点头说道:“快走吧。”
一炷香后,一人一马再也看不见了,罗氏再次提醒道:“该走了。”
顾惜惜默默地跟着她上了车,忽地想起来,连忙四下一望,张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惜惜,”罗氏看着她,欲言又止,“人是你选的,但愿你今后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