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癌进入言情小说后 第179节
于思弦微微变色,却不曾急于出去查看情况,将白露护在身后,沉声吩咐亲信:“去看看是出什么事了。”
亲信领命而去,留下的几个也各自警戒,大喜之日出了乱子,于思弦面有不虞,正待转头宽慰白露几句,忽觉后心一阵剧痛传来。
于思弦神色顿变,脸颊肌肉猛地抽搐几下,他踉跄一步,转过头去,愕然而惊痛的看向手握匕首,含笑站在自己面前的白露。
几个亲信大惊失色,慌忙上前,白露不慌不忙,衣袖轻抬,但听窜空之声传来,旋即天空一声震响,杀伐之声四起。
于思弦脸色惨白,咳嗽一声,血顺着唇角流出,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手扶栏杆,慢慢跌坐在地。
他眼底有泪,那是被挚爱之人背叛的痛楚与惊愕。
“露露,为什么?”于思弦强逼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来:“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白露脸上笑意彻底遁去,唯有冷漠与仇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个理由够不够?!”
于思弦脸色微僵,旋即苦笑:“你知道了?”
他眉头紧皱,显露出痛苦和纠结的模样:“我向来自诩落子无悔,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终究也不能做到。露露,我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当年阴差阳错害死了你的父亲,这些年我与你在一起时,心里时常觉得歉疚,总想着对你好一些,再好一些,能稍稍弥补你几分……”
白露冷静而漠然:“歉疚没用,懊悔也没用,要偿命才可以。”
方才那一匕首来的又快又狠,于思弦根本无从规避,跌坐在地被几名亲信守着,略一低头,便能窥见那一星血色自前胸晕染出来。
他身上的喜袍是红色的,那血色沁出,冷眼瞧着便像是落了一滴水在上边,不甚明显,但是看在于思弦眼里,又是何等的锥心刺骨。
这是他们定亲的大喜之日,这是他们的喜袍啊!
他心中愈发痛楚,又因为身受重伤,气息随之带着几分虚弱:“露露,你要杀我?你是真心想让我死的吗?”
白露反问道:“难道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
于思弦还未说话,那亲信便气不过道:“白姑娘,你未免太过狼心狗肺!这些年你身在王府,吃穿用度比府上郡主还要精贵,你以为你靠的是谁?要不是世子收留,给你荣华富贵、栖身之处,你早就流离失所,饿死街头了!”
于思弦更是苦笑:“露露,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当真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感觉得到,但是不感激,一点也不。”
白露眼见着于思弦眼底光芒黯然下去,这才略一抬眼,向那亲信道:“我为什么要感激于思弦?感激他害死我爹爹,害我家破人亡?我天生贱骨头是吗?谁稀罕身在王府,谁稀罕衣食用度精贵?若不是他,我应该在爹娘身边长大,无忧无虑,若不是他,我这时候该当承欢父母膝下,一家其乐融融,我又不是没爹没有家,谁稀罕他那点恩惠?你生来就死了爹娘,没有家人爱护,我可不是!”
那亲信气急变色:“你!”
于思弦却又咳嗽两声,喉咙里涌出一口腥甜,他心知自己时辰不多,目光愈发涣散,却还是强撑着最后一丝希望,近乎哀求的叫了声:“露露。”
“我是真心爱你的,露露!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哪怕只有一丝?”
“没有。”白露摇头,神情清冷,不带半分温情:“但凡我对你有一星半点的爱意,都是对我爹爹英魂的玷污!”
她抬起下巴,仍旧能看出年幼时候的骄矜影子,傲然道:“我爹爹一生忠烈,战死沙场,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是大英雄的女儿,怎么可能喜欢你这种阴诡小人?!”
第148章 反派他不香吗?真不香17
我是大英雄的女儿,怎么可能喜欢你这种阴诡小人?
“阴诡小人……”
于思弦面露凄楚,笑的悲戚:“露露,你我相知相交多年,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不然呢?难道你觉得以你的所作所为,竟还是个正人君子、国家柱石?”
白露面露讥诮,毫不犹豫的撕开了他的假面,冷声反问道:“勾结北戎,意图南北夹击对抗何家的难道不是你?为向北戎示好,泄露军机以至国朝大败,我爹爹战死的难道不是你?这还只是你我相识之前,此后你做过的孽难道就少了吗?光战败之后死于屠城的百姓便以万计,这还不够吗?!”
于思弦怔怔的看着她,眼泪顺着面颊蜿蜒流下:“露露,我知道我有万般坏,我不是好人,但是我真的喜欢你!除去你父亲那件事之外,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世人辱我谤我,说我什么都好,只有你不可以,我是真的,把我所有的好都给你了……”
“我知道,但是我也真的真的不在乎你所谓的这些好。”
白露轻笑一下,那笑容里带着点滑稽的意味:“于思弦,你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你站都站不起来了,心里边想的却只是这些年来你对我的付出,而不是你对我造成的伤害――这到底是单纯因为爱我,还是要通过“爱我”来展现你的情深,满足你的表演欲?”
说到此处,她眼底有泪光闪现:“我爹爹死的那年,我才七岁,我娘怀着身孕,听闻爹爹战死的噩耗,惊痛之下早产,一尸两命去了,我原本应该有宠爱我的爹娘和一个健康的小弟弟,可是因为你,一夜之间,我家破人亡,什么都没有了。”
“这还只是我家,因为那一仗,国朝死了多少将士,他们的故旧亲朋又该是怎样的痛心断肠?你知道有多少个妻子在殷殷盼望丈夫归家,多少个儿女满心希冀能见到父亲的身影吗?只因为你的算计,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骨肉离散?!”
后背处的伤口在剧痛过后,转为麻木,于思弦仿佛失去了知觉,面色惨白如纸,沉默良久之后,艰难的张嘴替自己辩驳:“露露,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会爱上你,否则,我怎么会……”
他看着白露脸上神色,目露黯然,渐渐停口:“罢了,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白露点头道:“的确没什么用了。”
于思弦便不再开口,只专注的看着她,好像要永远将她的模样深深刻在心里,到了地下也不能忘却分毫。
外边刀戈杀喊之声愈重,几个亲信心有不安,想出去看看究竟,又不好丢下他一人在此,神情踌躇,左右为难。
他们脸色晦暗,更衬得白露面容朝气蓬勃,仿佛是清晨初升的朝阳,带着无限灿烂与辉煌。
周书惠满心哀凉,苦笑良久,听见于思弦饱含深情的叫了声“露露”,也不曾停下。
来就来吧,现在的她,还有什么好奢想的呢?
总想着跟白露为敌,的确是她自不量力。
可她没想到白露会帮她说话,还让于思弦去找大夫帮她包扎。
再想想自己这些年暗地里给白露使的那些绊子,背地里放出去的那些流言,周书惠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想跟白露说声对不起,又觉得这简直就像是恶毒女配死不悔改,假惺惺装可怜恳求饶恕、然后卷土重来的老旧戏码。
还是算了吧。
白露应该也不稀罕。
周书惠的双眼被于思弦那一剑刺瞎,不能视物,耳朵却似乎变得灵敏了些,她跌坐在地,听着于思弦温声细语的同白露说话,听院外忽然间变得嘈杂,也听到了于思弦的闷哼声和接下来他与白露的对话。
周书惠惊愕不已,一时失声,等回过神来之后,却是心绪复杂,惊诧之外,情不自禁的浮现出几分钦佩。
白露的确比自己更适合做女主。
于思弦没再说话,他身边的亲信仿佛也随之成了哑巴,外院的杀喊声逐渐消弭,周书惠听见“啪嗒”一声脆响,紧接着又是几声或轻或重的声响。
刚刚失去光明,耳朵对于各种声音的辨别明显不够迅速,她在脑海里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金步摇掉落到地上的声音。
现在这院子里佩戴金步摇的只有一个人,白露。
于思弦身受重伤,几个亲信守在他旁边,而以白露的身手,即便同时对抗那几名亲信,料想也不会陷入颓势,退一万步讲,即便是陷入颓势,那几人也没道理什么都不做,反倒先摘去她发间的金步摇。
周书惠在心里揣度着,那步摇是白露自己摘掉的,其后零零散散落到地上的,应当是发髻间的其余珠饰。
可惜了。
那套头面是用黄金和红宝石打造,价值连城,于思弦真心爱她,专门找了数十名能工巧匠,前后忙活了半年才成呢!
她前不久才见到过,白露鲜艳美貌,那套黄金与红宝石共同打造的头面华贵夺目,正是相得益彰,美不胜收,这时候却掉在地上,落入泥土之间,不知道会不会摔坏。
周书惠心觉惋惜,于思弦更是愣住,眼见着白露摘掉发间珠饰丢在地上,发丝披散下来,又三两下将身上红色衣裙撕碎丢掉。
于思弦惊痛不已:“露露,你――”
大概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白露红色衣裙之内身着素衣,信手将唇脂抹去,折一根花枝挽发,从头到脚再无半分喜色,清冷冷如一束月光,以肃王府的覆灭来祭奠自己逝去多年的父母。
周书惠虽看不见这一幕,却听得见声响,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的浮现出“素手裂红裳”五个字来,恍惚之间想起年幼时候白露说过的话。
白露,听起来的确很像个女侠的名字。
于思弦面如土色,凄楚不已:“露露,你竟这样恨我,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肯留给我?有的人会对身边的所有人都好,可我,却只对你一个人好,露露,你真的要如此绝情吗?!”
“于思弦,你始终不明白,我是人,不是被你豢养、用来展现深情的物件。我所倾慕的男子,不应该独独只对我好,而应该有一颗仁心,心怀慈悲,善待苍生。天下这么大,独独只对我一个人好,这不更说明了你的狭隘吗?”
白露道:“人活一世,眼光要放得远,心胸要开阔些,我虽是小女子,却也觉得女子所追求的不应该仅仅只是一个男人狭隘而偏执的情谊,你觉得我应该为你的所谓深情动容,生死相伴,未免也太轻看我!”
说话间的时候,她整顿完形容,正色道:“我爹爹去的早,但他说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今天也说给你听,不是什么辞藻华丽的骈文,也没什么慷慨激昂的大道理,就一句话而已――做人要堂堂正正,顶天立地!”
于思弦听她说完,脸色愈发惨白,喉咙里又一阵腥甜涌来,猛地吐了一口血出去。
白露手提匕首,缓步向前:“我方才那一下并不曾伤及你的心脉,只要别剧烈活动,短时间内是死不了的……”
于思弦眼神中忽的生出几分神采与希冀,白露却在此时微微一笑:“我之所以如此,并非心里有你,不忍下手,也不是我学艺不精,不慎失手,我只是想让你再活一会儿,亲眼见到肃王一系覆灭、荆州城破,如此罢了!你还不知道吧?复州的人,是我领进来的。姨母一家,也是你亲自接进城的啊!荆州完了!”
于思弦猝然变色,几名亲信更是面露惊惶,有一人怒道:“白露,你好狠毒的心肠!”
“狠毒吗?我不这样觉得。”
白露秀眉微挑,语气唏嘘,道:“于思弦,你父亲肃王是宗室,就昔日名望而言,远胜于何丞相,然而现在荆州却落得个人人喊打的境地,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她嗤笑一声,不屑道:“荆州势颓,你首先想到的不是怎么打胜仗,如何整顿军事吏治,却是打敌方军师的主意,绑架他的老师,逼迫他为你做内应――有你这等蝇营狗苟的少主,荆州怎么可能取胜?你一直耻于与复州都督相提并论,说他只是黄口小儿,不堪一击,可以我之见,何都督风光霁月,端方君子,又岂是你所能比拟的!”
于思弦听她这样吹捧何康林,心中情绪又岂是羞恼二字所能形容,目光愤慨,虚靠在亲信身上,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外院就在这时候彻底安静下来,旋即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之后,走进来一名中年文士,正是谭宴。
进门之后,谭宴向白露行礼,笑道:“大功告成,我大军已克荆州,谭某在此替都督向白小姐致谢!”
白露还礼:“应尽之份而已,先生何需如此客气。”
于思弦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就此破灭,心上人的背叛与一生野望的终结给了他重重一击,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目光随之涣散下去!
谭宴带来的士卒入内,将那几名亲信扣住,那几人见大势已去,也不反抗,颓然束手就擒。
谭宴则同白露道:“此间事了,白小姐有何打算?”
白露道:“我在这儿没什么好留恋的,即日便动身北上,拜祭亡父亡母坟茔,将于思弦已死、荆州城破的消息告知他们。”
谭宴肃然道:“白将军为国捐躯,国之栋梁,都督此前曾言,待到荆州事情了结,必定亲自北上祭奠!”
白露请他向何康林代呈谢意,谭宴则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文牒递上:“有它在,白小姐路上也便宜,若有需要,便可请当地官署襄助。”
白露由衷的道了声:“多谢。”
行李都是早就收拾好的,骑上马就能出发,白露辞别谭宴,正欲转身离去,忽的瞥见坐在一侧满脸血泪的周书惠,便停下身来,叫了声:“喂。”
周书惠只觉那声音离自己很近,茫然抬头:“你叫我?”
“不是你还是谁?”
白露道:“周书惠,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很讨厌你。”
周书惠黯然低下头去:“我知道了。”
“不过你讨厌归讨厌,却也不是罪该万死。”
白露道:“我已经跟谭先生说了,请他差人送你回周家去。你到荆州的第二年,周老夫人便过世了,你娘先没了丈夫,又丢了女儿,相依为命的婆母也去了,总是哭,眼睛也哭坏了……”
她叹口气,语气中带了几分悲悯:“你爹爹是个好官,周家也是向有清名,可惜你……回去吧,既然托生成人,总不能太没良心。”
最后向谭宴点一下头,她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