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了一阵后,李游书和欧阳知忽然在菲利克斯眼前窃窃私语起来。见他们两个协商半天、最后露出了嘿嘿嘿的坏笑,菲利克斯警惕地将摇椅往后挪了一下。
“你们俩要干什么,杀人越货啊?”
“没有没有,好端端的干嘛要杀你,”欧阳知摆手否定,“我刚刚只是和游书觉得好奇,你用石博茕卜卦来找你父亲,那你找到了么?”
菲利克斯闻言撇起嘴来,挑着眉毛将桌上的石博茕拿到手里掂了掂,并扭头对李游书说道:“你跟她站远一些。”
“哦。”李游书见状便拉着欧阳知起身,往后退开了几步。
“再远一些。”
于是二人又退了几步,已经快到了楼梯的位置。
“做好准备啊,如果被伤到我可不管。”说着,菲利克斯将那枚石博茕往桌上一扔,高声呼道,“帮我卜一卦,我亲生父亲到底在哪里!”
那枚石博茕脱手而出,咔哒一声砸在了桌上,然而并没有意料中的一掷定乾坤,落到桌面的十四面体仿佛忽然受到了外力操纵一般开始旋转、加速旋转、疯狂旋转,伴随它的狂舞,木质的桌面渐渐升起一缕青烟,燃烧的焦灼气味越来越浓烈,那枚根本停不下来的陶制石博茕,竟然在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高速旋转下摩擦生热,将木质的桌面给点燃起来。
“这!”微弱的火光下,李游书和欧阳知见状都是目瞪口呆,明明菲利克斯只是随手一抛,然而石博茕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就开始了无休止的旋转,场面在十四面体的摩擦轰鸣和焦热气氛中变得诡异起来。
“看见了吧,”菲利克斯指了指那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的多面体,苦笑着说道,“后面还有更刺激的,做好准备啊。”
这话说完没一会儿功夫,忽然“砰”的一声炸响,那枚石博茕原地升天,在天花板与桌面之间的半空里手雷一般爆裂开来,威力如同子弹一般的陶土碎片四散迸溅,乒乒乓乓地射到墙壁和家具上,书柜的玻璃、吊灯的灯罩、装饰用的鱼缸被打得稀碎,哗啦啦散落一地,菲利克斯的身体也被那如同子弹一般的陶片击中,连同睡衣一起瞬间被打成了筛子,仰面向后一屁股坐到了摇椅上。
李游书这才明白为什么菲利克斯让他站远一些,连忙一手护住欧阳知一手迅速挥舞,将飞来的陶片尽数拨落在地。
“哇,”欧阳知见状躲在李游书臂弯里,观瞧着一屋的狼藉惊呼道,“你用手雷给游书占卜啊。”
菲利克斯将胸口的陶片抖落在地,马蜂窝一样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他站起身来,司空见惯的神情说明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已经不止一次。
“大概就是这样。”菲利克斯耸耸肩,对向他走来的二人说道,“用塔罗牌,塔罗牌就会自燃;用铜钱,铜钱就会断裂;用石博茕,石博茕就会爆炸;摇签子,签子就摇不出来,摇出来也会瞬间化成灰。有一次我去找了个神婆帮我通个灵,结果那个老太太突然大叫一声、七窍流血死在了炕上――我已经做够了尝试,所有的玄学方法都找不到我那个亲爹。”
李游书和欧阳知面面相觑,安静的屋子里传来凌晨两点整时钟表指针契合发出的“咔”的一声,二人闻声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低声说道:“你父亲……莫非是魔鬼?”
“哈哈哈哈,管他的呢。”菲利克斯闻言大笑,转身向厨房走去,“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魔鬼也好,神明也罢,我都不在意。我既不会与他亲近,也不会与他为敌,他是我的父亲,仅此而已。”
“还有啊,”走进了厨房,菲利克斯又抻出脑袋来向二人提醒道,“都是因为欧阳知的提议我家才变成这个样子,待会儿你们俩要帮我一起打扫。”
欧阳知闻言连忙回道:“你让诊所的小护士帮你打扫不好吗?反正都是你出工资,让她们多干点活!”
“哼哼,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怎么可能放过你呢,黑心商人。我看你再这么下去,就跟欧阳思一个鸟样了,我得在你腐化堕落之前及时地点醒你。”
其实屋子不大,打扫起来也并不麻烦。三人不用半个小时就把满屋子的石博茕残片和被打碎的家具碎片打扫了干净,因为菲利克斯诊所的二楼没有多余的房间,所以李游书和欧阳知只能在沙发上通宵打游戏消遣时光。
李游书再次以一千个俯卧撑为赌注与欧阳知展开激烈角逐,这次的游戏并非赛车而是街头霸王,李游书从小在拳馆商圈混迹,最擅长的就是游戏厅的街机格斗,但欧阳知也不是等闲之辈,上学时同学送外号“无挂之王”,再难的游戏不用外挂也能打过去,两人一时之间难分高下,战况陷入了胶着状态。
菲利克斯坐在旁边好奇观瞧,见二人打得不亦乐乎,自己观战也是自得其乐。李游书一边防着欧阳知的下段踢和投技,一边向菲利克斯问道:“你不困吗?你要是困了你去睡就是,不用管我们。”
“我不睡觉,我打生下来就没睡过觉,”菲利克斯说着,忽然高叫一声,“小心,你要输了。”
李游书闻言看去,发现欧阳知在他说话的功夫里操纵角色飞身踢击,在李游书受击的刹那连连搓招,华丽顺畅的连击将李游书打得腾空不得落地,最后,欧阳知以华丽必杀技将李游书彻底终结,在一阵彩光闪耀之下赢得了这场赌局。
“好家伙,又输了。”李游书长叹一声,把手柄往沙发上一放,愁苦地扒拉着自己的脸扭头问菲利克斯,“你从来没睡过觉?这可真是厉害了。”
“听说修道之人修行高深了,也能达到‘神满不思睡’的境界。”
“那得是何等高功啊,你这才什么岁数,”李游书说着往沙发上一躺,“哎哟,又是一千个俯卧撑,可愁死我了。”
欧阳知在旁边耀武扬威,心情愉快地小声哼唱起来:“李游书呀李游书,输了可不许赖账哦。”
“不行不行,三局两胜,咱们再来。”
菲利克斯在旁边看着二人又是吵闹又是欢笑,像个老爷爷一样仰在躺椅上一脸慈祥面容,心里默默想道:
可能我也需要找个人陪了。
……
第二天,李游书从驮着欧阳知作俯卧撑的梦境中清醒过来,发现她正枕着自己的肚子蜷缩沉眠。
“哎哟喂,难怪在梦里感觉这家伙这么重,压死我了。”李游书说着轻轻捧起欧阳知的脑袋,找了个靠垫给她枕着,随后起身走到窗边向楼下张望。天色朦胧,窄巷宁静,摆放在巷中的杂物被笼罩在一片薄薄的晨雾之中。
“哟,你起来啦。”这时,厨房里传来了菲利克斯的声音,李游书回身望去,见他正系着围裙手拿锅铲,看起来是正在准备早饭。
李游书揉着眼睛点点头:“几点了?”
“喏,”菲利克斯抬起锅铲指了指表,“六点二十。”
李游书闻言,忽然感觉后背因为瘫坐四个多小时而有些酸痛,于是张开胸膛撑起自己的背肌和手臂肌肉,扭动腰肢开始热身。伴随他的动作,一阵松活筋骨的噼啪声随之响起,肌肉和关节的僵直被化解开来,呼吸法运行一夜产生的细碎能量迅速游走充斥身体各个角落,将其沉睡的肢体给彻底缓醒过来。
“习武之人还真是神奇啊,”菲利克斯见状咋舌称赞,“明明只是血肉之躯,却可以驱使身体产生超越常识的形而上的能量,这反而是很多超能力持有者都做不到的事情。”
李游书闻言笑起来,冲菲利克斯说道:“人体,很神奇吧?”
“是啊,大概这就是神明自人类升华的一点证明吧。”说完,两个大男人鼻子抽动,同时闻见了一股焦糊的味道。
“坏了。”
“你煎了培根?”
七点半的时候,欧阳知也因为睡姿扭曲不适而醒了过来。此时李游书早已洗漱完毕并吃过了早饭,还在菲利克斯的讲解之下再次浏览了一遍他那充斥怪异神秘的工作间。
“你醒啦?”二人走出工作间时,欧阳知正好醒过来,于是李游书走到沙发边向她问道,“你睡得怎么样?”
欧阳知委屈地坐起身来,哼哼唧唧回道:“腰疼。”
李游书闻言以新命名的呼吸法“无妄诀”查探欧阳知的状况:“没什么事,只是有点血气凝滞、肌肉劳损,可能跟昨晚你那临危一蹬加上保持着不变的姿势睡了这么长时间有关。”
欧阳知闻言又抬手捂住胸口:“你又偷看!”
“哎哟,看不见的。”
欧阳知洗漱并吃过了饭后,诊所九点半也要开始上班了,跟李游书想的一样,菲利克斯的诊所里果然有着三位护士,而且各个都年轻漂亮、温柔大方,无意间暴露了菲利克斯可谓上乘的审美。
“既然你白天也要工作,我们就不多打扰了。”李游书和欧阳知走出诊所大门跟菲利克斯告别,李游书拿着手机冲菲利克斯比划了一下,“交换了联系方式,有空常联系。”
菲利克斯点点头:“我还欠你们一顿饭没吃,回家之前记得再来找我。”
“知道啦。”
“诶对了,李游书,”越到临别的时候,菲利克斯的话反而多了起来,“还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虽然昨天卜出来的无妄卦是六三爻动,但是卦象的整体你也要把握一下――多行善事,诸恶末行,无妄之灾自然可免。”
李游书闻言眼前一晃,脑袋里蓦地又闪过了当年在老家大山寺院山门前,那位孤独僧人的临别赠言:
“好事多磨,诸恶少做。”
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类似的话语再一次降临到李游书头上。
于是李游书摊摊手:“好啦,我知道了。你看我像是作恶之人吗?”
菲利克斯闻言也笑起来:“你能把欧阳知护个周全,就是善莫大焉了。”
欧阳知站在一边,听菲利克斯这么说冲他吐吐舌头。
“那我们走了,回见。”
“回见。”
目送李游书和欧阳知走出小巷,菲利克斯便在护士姐姐的催促和患者的哀叹声中快步回到了诊所。
与此同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探头而出,先是端详了一下招牌损毁的菲利克斯的小诊所,随后又快步挪到另一个角落中,向步行往旅店去的李游书、欧阳知投去了窥探的目光。
“一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