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书哥,你为什么帮我?”
“哪有为什么,想帮就帮咯。”
李游书把剩下的几十块钱都送给了刘衡,于是刘衡就买了两根棒棒糖,一人一根,边吃边往刘衡家走。
“要是蛋叔还来找我麻烦怎么办?”
李游书冷笑了一声:“哼,不可能的。除非他有钱给自己换个金属膝盖,不然你就算倒立走都比他走的快。”
刘衡感激地看着李游书,他觉得李游书就是大罗金仙、活佛在世。
李游书叼着棒棒糖,很严肃地对刘衡说道:“小衡啊,不是我吓唬你,如果你想离开外城区,带你爷爷去过好日子,一定要好好读书,这句话就算放到什么时候都错不了,”说着,李游书双手圈成眼镜放到眼前,“读书不仅仅是为了考试,读书更可以给你提供看待问题的新视野、新思路,能够发现别人没有发现的,这才是让人成功的诀窍。人可以没有文凭,但不能没有文化,懂吗?”
刘衡郑重地点了点头,他觉得李游书跟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父母虽然也要他好好学习,但他们只会说“好好学习才能有出息”,他们从来没有像李游书一样把个中含义说得如此明白。
两人走进一个半开放的小区,说是半开放,因为有三分之二的院墙都已经坍塌,整个小区只有一栋四层的矮楼垂死似的立在那里。刘衡领着李游书往右边单元的楼上走,走到二层半,楼梯甚至有一阶是断裂的,可以从那里看到楼下的光景。
这根本就是个废楼。
上了三层,刘衡推开了东户的门。门没有上锁,因为压根没锁,不光没锁,还少了一个合页,导致门也无精打采地微微耷拉着。
李游书跟着刘衡进去,小心翼翼把门关上,生怕自己一用力就把门整个扯掉了。关上门之后,李游书环视了一下,这房间大概六十多平米,进门右手边是一个没有门的厕所;再往里是个小客厅,没有家具;然后就是一个小卧室。
刘衡一进屋便往卧室里跑去,嘴里吆喝着:“爷爷!我回来了!”
一个苍老衰弱的声音回道:“小衡回来了?”
李游书跟他一起走进去,刘衡见屋里昏暗,便打开了灯。伴随电流经过的滋滋声,线路老化、接触不良的吊灯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最终稳定而微弱地散发出了昏黄的光来。
卧室特别小,一张床放下去,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李游书适应着这聊胜于无的灯光往床上看去,那里坐着一位老人,瘦削、佝偻、满脸皱纹。李游书通过“自在取”观察了一下,发现老人虽然还能活动,但是气若游丝、精气涣散,大去之期已然不远。
刘衡对老人兴高采烈说道:“爷爷,这是我今天认识的大哥哥,叫李游书。”
李游书走上前去,冲老人施礼:“爷爷您好。”
老头笑呵呵地点了点头,但眼睛却并没有看向李游书,只是声音颤抖含混地回道:“老头子我不中用了,就不下去招待你了。”
刘衡悄悄对李游书说:“爷爷已经快看不见了。”
李游书闻言眉头一皱,又问道:“老爷子,您高寿啊?”
老人比了个“六”的手势,摇着头说道:“六十一啦。”
李游书闻言心里更是一酸:他师公蒋雨生年近九十,依然腰腿挺直、精神矍铄,他上大学时偶有拜访,发现老爷子武功越发精深高明,恐怕李广成全力以赴也难轻松取胜。虽然公司事务已交由他长子打理,可龙文斋的武艺传习依旧是由蒋雨生全权把持。
再看眼前这个老人,不过六十出头却已被病痛饥寒折磨得不成样子。
说到底,都是穷出来的病。
“爷爷,我们去客厅啦,您好好躺着啊。”不想爷爷再多浪费精力,刘衡对着老人的耳朵大声说道。
老人点了点头,随即便往后一仰靠在了枕头上。
“游书哥,走吧。”刘衡拽了拽李游书的袖子,领他去了空无一物的所谓“客厅”。两人靠着墙根坐下来,太阳落山,客厅里越来越黑,两人的面容慢慢隐入黑暗里看不分明,只有老人卧室里微弱的灯光伴随着咳嗽声扑朔不定。
李游书觉得黑暗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环境,笑着向刘衡问道:“小衡,外城区的人都是这样生活的么?”
“差不多吧,”刘衡抠了下耳朵,满不在意地答道,“大人去工厂打工,小孩和老人守在家里。虽然有免费的学校可以去,不过大多数小孩子年纪很小就不上学了,跟我一样。”
说着,刘衡长长地叹了口气:“要是勤俭节约、拼命工作的话,总还是有搬入中城区的机会的。”
李游书想了一下,把“为什么不离开钟城”的问题给咽了下去,问一个十岁小孩这样的问题是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答案的。
于是他在黑暗中伸手,准确地拍了拍刘衡的肩膀:“我没有过过你这种苦日子,也没资格劝你要挺住,我只能祝福你以后梦想成真了。”
刘衡“嘿嘿”笑了一声:“游书哥,你可真是个好人。”
李游书闻言无奈地笑了笑,又忽然想起了初到钟城便给他开门红的那个男人所说的话,于是向刘衡问道:“小衡,你去过中城区么?”
“去过啊,有一次‘贫困者’闹事儿的时候我混在他们中间偷了好多钱,”刘衡说着,那对眼睛在黑暗中好像忽然有了光,“中城区的马路特别宽敞,到处都是高楼和立交桥,街道上的商店又大又亮堂,街上人穿的衣服都格外好看,跟游书哥你穿的一样!”
“那你知道‘地下死斗’么?”
“知道啊!”刘衡一听更来了劲头,连声音都高了许多,“地下死斗是上城区的人在中城区举办的比赛,会邀请各种各样的人去打架,听说赢了的人就有资格去到上城区,当人上人!”在刘衡的心里,内城区就是上等、是上流、是最上层,所以他的话里总是顺嘴把“内城区”说成“上城区”,而这里自然就是“下城区”。
“哦?”李游书挑挑眉毛,一听打架自然来了兴趣,“你看过比赛么?”
“嗯,”刘衡点了点头,“电视里会放的。这里好多人都想着成为打架高手,然后去参加‘地下死斗’,这大概是不好好读书的人进入上城区的唯一办法了。”
那我可真是来对地方了。李游书心中暗喜,不自觉地轻轻笑了一声。
“游书哥,你该不会也想去参加地下死斗吧?”听见了李游书的笑声,刘衡连忙问道。
“对啊,有钱不挣那不是大傻瓜么。”
“哦……”刘衡闻言似乎想要劝阻,但考虑了片刻还是把话含在了嘴里。
“小衡,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去?”
刘衡赶紧点头应道:“嗯嗯嗯,我不想游书哥去。那里太危险了,十场比赛八场都要出人命,我觉得游书哥你完全可以去找更好的工作。”
“小衡,你有所不知啊,”李游书叹了口气,“我现在身无分文,最需要的就是一笔快钱。”说着,李游书扭头看向刘衡,黑暗之中,刘衡瘦弱身躯里竟然有一丝内气极为缓慢微弱地流淌着,这让李游书心中一阵惊喜。
“不说这个了,”李游书话锋一转,向刘衡问道,“小衡,我教你能变得跟我一样厉害的办法,你学么?”
刘衡脑中闪过李游书今天英勇的身姿,开口说道:“我学!我当然学!”
……
天蒙蒙亮,刘衡送李游书下楼,站在门口,刘衡依依不舍地看着李游书:“游书哥,你这就要走啊?”
李游书笑着点了点头:“昨晚教你的东西都学会了吧?”
“学会了,我一定会好好练习的。”
“嗯,”李游书对刘衡的表现感到十分满意,仅仅是半天功夫他就已经学会了如何靠呼吸来运行体内的气,“我只教了你习武的第一步,你每天坚持,对身体有好处。我不擅长教人,等你长大了,出去闯闯看看,如果遇见一位好老师,他会教给你合适的拳法的。还有啊,别人问起来,别说我是你师父啊。”
“为什么?”
“哎呀哪有什么为什么,反正你别说就对了。”
说完,李游书不好意思地哈哈大笑起来,对刘衡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有机会我还会来看你的。我走啦!”
说罢,李游书吹着口哨,转身向外走去。
刘衡站在楼口看着李游书渐渐远去的身影,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不到一天的相处,他却感觉李游书像是个亲哥一样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依赖感,如今李游书一走,他反而觉得心里一阵空落,不由得又要流出泪来。
“小衡!”就在这时,李游书忽然又转过身来,冲着刘衡招了招手,做了个鬼脸说道,“是男人就别再哭了啊!”
刘衡闻言擦掉眼泪,狠狠点了点头。
于是李游书又招了招手,拐弯向右,终于消失在了刘衡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