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封二小姐正端坐一旁,三堂妹一上来就念叨起那个宁小先生,直说没见过这么俊秀的男人。
“是和大堂兄不一样的好看,眉清目秀的,笑起来就让人觉得心里暖。”
“说话也不一样,像书里写的那些文绉绉的……反正和家里的兄弟都不一样!”
封二小姐坐在车上,默默听着堂妹念叨宁小先生。
她坐了一会儿,终于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掀起了车帘子。
正看到一位青衣少年少年拱手,与自家堂兄弟作别。
的确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眉目俊美,仪态清正,一派清雅风流的模样。
封二小姐摸了一下耳上的东珠,收敛眉眼,也不知心中想到了什么。
第72章
封家女眷走了以后, 宁村作坊就关店了。
众人:?!
就真·关门了,门板都盖上了,大门紧闭。
这一波操作让全朱雀大街的人都猝不及防。
本来还想着等封家人走就进去看看, 结果人是走了,宁府作坊也结束营业, 这这这这什么意思啊!?
实在看不懂套路, 众人心有不甘地回转,有心思的开始拐弯抹角地打探情况。
这一问还真找到点关系, 有人在店门口看到了西城卖肉的梅大婶子。再仔细一问, 原来梅大婶子土鳖翻身, 摇身一变,竟然成了朱雀大街巷子尾那家店铺的掌柜了!
消息一出,三山巷子立刻热闹了起来。张屠户、张屠户的婆娘, 张家隔壁的邻居纷纷上门,梅大娘遇到了不少“旧交”,个个都是一脸久别重逢的激动, 全然忘了一个月前还因为卖肉拌过嘴。
“妹子你不是跟着儿子出城去了吗?咋忽然回来就成了掌柜?”
“妹子这铺子的东家是谁呀?这么气派,是京中了不得的贵人吧?”
“梅娘子你家铺子里卖的是啥?咋第一天就关门了?是不是生意不好做?”
林林总总, 反正一个目的, 就是挖出“宁家作坊”的老底。
这种情况也在宁非的预料之中。他给梅大娘定的策略就是吹牛,吹得越厉害越高大上越好, 九句假话里掺一句真话,适当的时候还可以卖卖惨。
“儿子不顶用, 屁都没混出来, 还是得靠老娘补贴他过活!”
“什么享福!分明是那小子欠了外债,想诓老娘重操旧业哩!”
“哈,老娘倒是想, 可现在哪家楼子敢收老娘?做龟公吗?”
“店里卖啥?都是好东西呀!老娘以前在楼子里也算见多识广,但主家卖的花皂可是见都没见过哩!还带香味的,是达官贵人才能用的宝贝!”
“还是养闺女顶用,让个西海国的老爷看中了,人家主家是西海国大商人,顶顶有钱的大户人家,这种小铺子还看不上眼哩。”
“西海国在哪?在草原北头!听我们家女婿说,要穿过荒漠和沙地才能到,还得坐船过海!”
“啊,萍花跟她相公走了,她怀着孩子不能坐船,得从沙漠那边绕路,可辛苦哩!这小崽子是女婿前头那房生的,不听话的紧,可不能让他抢我外孙的家业!”
反正吹牛不要钱,梅大娘每次说的都不一样,竟然也没人挑她的毛病。
她一个杀猪大婶没见识,瞎说乱讲很正常,但丑女儿给人当了续弦应该是不假的,不然凭啥她能当掌柜。
众人越发觉得这事靠谱。
于是这几天,被街坊和“朋友”簇拥的梅大娘每天都过得很滋润。好东西不要钱地送上门,奉承话听得耳朵长茧,以前那些黑眼白眼看不上她的邻居,现在也都换了一张谄媚面孔,成了她的“好姐妹”。
不过关于“宁家作坊”的消息也逐渐流传了出来。听说只做高门贵人的生意,卖的是旁人听都没听过,只配给世家使用的香皂、洗发水和牙膏。
这话全城的人都相信。毕竟前几天封家女眷买走大量礼盒的事都看在眼中,封家人总不会做假,宁家作坊是真有好东西。
可偏偏,作坊自那天起便再没开张,说是只送货去京城,不做定安城里的买卖。
这下,朱雀大街上的南北商人开始动脑筋了。
不做定安城的生意,那这家店最多是个转运点,梅大娘也算不得掌柜,最多是个看店的伙计。
但伙计也有伙计的用法。走商的人都知道送货必然有损耗。一车米从京城出发,送到边城能剩三分之一就很了不得,缺的那些当然有自然损耗,也有人为抠出来的好处费,当做损耗一并报了。
若是能说动那个胡妇……
反正看店也没啥油水,多报些减损是不就还能捞一笔?!
于是,梅大娘的身边渐渐多了一些奇怪的声音。比如“不开张没得赚啊”,“送货上京吃力不讨好”,“切莫只知道出死力,给旁人做了嫁衣啊”之类的,旁敲侧击撺掇梅大娘监守自盗。
梅大娘开始还坚定拒绝,可话听得多了耳朵也有些软,终于有一天吐了口风。
“那……损耗也不能太多不是?多了主家会疑心的。”
这话是对着以前一个张屠户的婆娘说的,这婆娘得了口信,喜不自胜地回去告诉了东家。差人办事的是个南郡商人,一听说胡人娘子松口了,挂着八字胡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哼,胡人贪婪,只认铜钱,没得风骨。”
背后骂得起劲,可是第二天,南郡商人还是在张屠户婆娘的引荐下,上门拜访了梅大娘。
他倒也乖觉,在“只认铜钱”的梅大娘面前也不聊风骨的事,反而一脸谦逊地点出自己是在替南郡陆家采买的货品。
梅大娘不知道陆家,但看商贾那掩饰不住的倨傲,她猜这是个很厉害的世家大族。
嘿嘿嘿,本来就准备炒高价,肥羊送上门还客气啥?!这次梅大娘拿出杀猪的本领,一把宰客刀舞得虎虎生风,四色的花皂竟然叫出十倍的价格。
南郡商人一阵肉痛,打心眼里觉得这价格太高了。这不就是个边城么?京里卖的皂角粉也没这样贵的价格,果真胡人只认铜钱。
可等梅大娘给他看了试用装,南郡商人就不吭声了。
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皂粉,而是一颗颗如玉石雕琢且散发香气的神奇物件,每一颗的味道都不同,用它洗手,手上还残留着香气。
还有那君子皂,清淡却隐有芬芳,绝对会是世家郎君的心头好!
南郡商人其实不是自己说的是陆家采买,他来自一个靠陆家鼻息生存的小家族,这次出来是替主家寻觅些稀罕物送礼。
陆家郎君多名士,君子皂和君子套盒都做得风雅有趣,听闻当今陆家郎主和胞弟都是绘画大家,最爱高洁之物,郎君们一定会喜欢。
最妙的是,这是西海送入本朝的第一批货,赶着让封家订走了一些,余下的不足入京,还在等后面补充。
也就是说,现在大业朝上下,除了封家以外没人用过花皂和套盒,他要是能抓住这个时机献给陆家郎主,那绝对是独一份的光彩!
想到这里,南郡商人咬了咬牙,忍着肉痛定下了五十个套盒。
他倒是想要更多,但梅大娘死活不松口,非说再多主家就要觉察,只得作罢。
这样的“肮脏交易”频繁在定安城发生,等宁非收到消息的时候,梅婶子已经把宁府作坊的存货都卖光了。
宁非暗暗感叹,这位之前跳过“掌中舞”的大娘真心长袖善舞,能脚踩七八条船还不翻,竟然把每个客户都哄得高高兴兴,都以为自己占了独一份的大便宜!
人才!真是人才啊!
觉得占便宜的不仅仅是南来北往的商人,揣着足光散回家的封小弟也是一本满足。
他终于能把他的多宝阁填满了!所有的东西都是墨宗出品,他小非哥的定制,洗脚粉连大哥都没有份。
回府以后他就想溜回自己的院子,却好巧不巧,被他爹派来的常随叫去了正院。
封大都护大马金刀坐在榻上,面前还摊着一张羊皮,上面绘得正是漠南草原地形图。
见两个儿子进来,伸手随便指了指榻。
“来得正好,我准备出兵狮子口,在下雪前把胡骑推到祡岭西线,你们看如何?”
听他这样说,封恺微微皱眉。
“父亲,原本不是计划开春,为何忽然提前。”
“嘿嘿嘿。”
封大都护抓了抓头。
“这不是有水泥和火炕了嘛!祡岭西线到冬天就封冻,以前不占那是因为要冻死人,但地都是好地啊,盖个坞堡就能推到胡人的拆打城,不要白不要!”
“现在咱们有这两样宝贝,为啥还等着胡人顶着老子的脑门晃悠?!老子冬天把地圈好,开春胡人再想过来,那就得拿命来换!”
封恺微微敛目,沉吟了片刻,觉得这计划虽然激进了些,倒也不是不可行。
左右祡岭都是要拿回来的,不能留给胡人做南下的缓冲。
“也好。”
封恺点了点头,目光中闪过一抹刀锋。
“那我明天就去准备,天气已经开始变冷了,不知何时就会下雪,要出兵还是尽快。”
“正该如此。”
封大都护的眼眸一直盯在地图上。
“倒是多亏你那位小友,不然我也不敢如此抢进。若是此役能成,墨宗便是大功劳,人家要的九凌湖得尽快给了,免得说我们封家人不讲信用。”
“自然。”
商量完了正事,封大都护目光一转,瞄到在一旁装鹌鹑的封小弟。
“广原这次也跟你大哥去长长见识,别见天在城里乱窜。你怀里鼓鼓囊囊的,揣的那是什么?”
听老爹这样问,封小弟的心中立刻闪出一抹不祥的预感。
“没啥,就是个木盒。”
他蔫巴巴地说道。
“木盒?”
风大都护眼神贼尖。
“那不是墨宗的盒子吗?三丫头今天抱回来不少,把你堂叔的私房都抠没了。你那里面装的是啥?”
大哥就在跟前,封小弟也不敢跟老爹撒谎,正好承认是宁非送的洗脚粉。
“泡脚的?”
一听这个,封大都护忽然觉得脚痒,很习惯地朝着幼子伸出手。
“拿来让你爹我试试。”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