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挚道歉?”徐中眼珠儿动了动,嗤笑不已,“只动一动嘴,这就是你们的道歉的诚意?”
“请徐大人随我出来。”弑影率先走了出门,徐中紧随而至。
石矶之下,正跪着一名被绑缚的女子,披头散发,嘴里塞着布,非常惊恐地看向他和弑影。她脸上有多处红肿,已然分不清她的五官和长相。不过从其身形和衣着上看,就是今早在东城门的大闹的那个女子。在她身后躺着六个人,有几分面熟。
徐中想起来了,这些俱是参与揭棺和阻拦他外甥的人。这六人嘴唇发紫,嘴角垂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点活气儿都没有了,看起来都像是中毒而死。
“徐大人未来之前,老堡主已经令这六人饮毒谢罪了。剩下这一个,随便徐大人泄火。”弑影说罢,就将剑递给徐中。还告诉徐中,如果不喜欢一剑了结,他们那边还有很多其他武器。
跪地的女子听到这话,更疯了,呜呜挣扎要起身,被硬按在了地上不许动。
徐中顺着弑影的指向去看,院东边立着木架子,上头果然摆了而各种兵器,大大小小都有。徐中三两步走上前,打量一圈之后,便指了狼牙棒。
他一个为官读书的斯文人,自然不能亲自动手杀人,示意弑影来。
弑影讥讽地扯起嘴角,就依徐中之言,拿起狼牙棒就冲着那女子走去。
“别一下就打死了,先腿,再臀、背、腹,最后才是颈、头。”徐中背着手,瞧地上的惊恐狰狞的女子,冷笑道,“开棺前我外甥早警告过你,敢动就不得好死,你偏不信邪。如今吃教训受死是应当的,可不要怨我们没提醒过你。”
弑影走到女子身边,就照着他的吩咐顺序打下去……
完事儿之后,弑影丢了沾满血肉和脑浆的狼牙,侧眸阴冷地望了一眼徐中,问他可还满意。徐中被弑影溅了满脸血的脸吓了一跳,他忙别过头去,让他快去清洗,自己则转身躲进屋子里。
弑影默然看着徐中的背影片刻,方抬手示意属下把院子收拾干净。他则转身出了院子。一直在院门边躲藏目击整个经过的白秀秀,此刻见到弑影,不禁哆嗦着缩紧脖子。死人她见过不少,她自己杀人的手段也是狠的,但这种死法实在太残忍,连她见了都害怕。
“这本该是你死。”弑影冷声道。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白秀秀极力装镇定地点头应承,回话里夹杂着轻微的牙齿打颤的声音。
弑影清洗完毕,换了一身新衣重回到徐中跟前。
“过两日盐史的美差定会落在徐大人的头上。”
徐中一听这话,忙压抑自己的兴奋情绪想装镇定,但已然闪着光芒的双眼早就把他的心思暴露无遗了。
“多谢老堡主帮忙美言,今天的事就当成是误会,让它随风散了吧。”徐中呵呵笑。
“以后还要仰仗徐大人多多照顾凌云堡。”弑影惯例客套道。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徐中看看四周,小声对弑影道,“不过还有一事,要请你们帮忙,就是我那大姐棺材下面藏着一对童男童女。这是我外甥孝顺,她娘临死前便是遗憾死后没有孙子孙女环绕膝下。特意找人算日子,弄了两个八字儿福气的孩子陪着她。这事儿本没什么人知道,如今这棺材一掀,都被那些百姓知道了。这俩孩子就在扬州城附近找的,只怕是消息传出去,会横生枝节。”
“怎么,连这点简单的事情徐大人都办不好?”弑影讥讽反问。
“可没那么简单,你听我讲。”徐中忙道,“这事发之后,我立刻就命人去寻那两家人,都不见了。”
“不见了?”弑影定睛凝视徐中。
“对,都不见了,这事儿太怪了,我怕是有人要拿此做文章。”徐中担忧道。
弑影:“这倒简单,把俩孩子尸体烧干净了就是,没了最重要的凭据,你死不承认,只说那是纸扎人,别人看错了,能耐你何。”
“有道理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徐中多谢弑影出主意,转而犹豫了下,“这俩孩子难得找见,可惜了。”
弑影无语地哼了一声,随即就起身跟徐中道别:“既然徐大人有急事要忙,我们就不多留了,好走。”
徐中连连应承,笑着跟弑影道别,就赶紧去办烧尸体的事儿去。
……
扬州城的东城门从闹出揭棺的事儿之后,守城的衙差们不再严密把守,百姓们都可以随意出入。赵凌、苏婆子、苏若和八毒怪等人,就在趁着这时候出城,随后大家骑马坐车,赶到庐州以东五十里,一处名叫溪谷村的地方汇合。
这村子地处偏却不僻,与官道相通,却也算便捷,但鲜少有外人来,村里头的人都很质朴,并不知江湖事。
赵凌以前曾经救过溪谷村村长儿子,村长一家一直对他感激不尽,十分欢迎赵凌和他朋友们的到来。赵凌还带来了被抓去陪葬的男童和女童的家人,询问村长是否可以帮忙安置。
“若让他们还留在扬州一定会被灭口。”赵凌把经过讲给了村长后,让村长不必勉强,想留就留,不留大可以直接说。
村长叹道:“苦命啊,孩子被硬抢了去做陪葬,而今一家子都要流亡,我如何能见死不救。赵大侠能在我儿落难的时候帮一把,我自然应该在人家落难的时候,也出一把力。何况我这也不算什么出力。”
赵凌拿一袋钱给村长,作为安置他们的费用。村长推脱不要,但拗不过赵凌坚持,就收下了。
“别让村子的人出去乱说,如今风头正紧。”赵凌道。
村长点头。
女童是外出出去玩的时候,没能回家。母亲韦氏一直以为孩子能回来,还活着,如今知道真相,又被流离失所,情绪早就忍不住了。
“我生了三个儿子,好容易才得一闺女,一家子欢欢喜喜把她养到五岁,就这么被人给弄死了。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不甘心,我要告他,我要进京,为我女儿报仇!”
男童的父母听到这话,抱着自家唯一剩下的大儿子哭起来,附和女童母亲的话。
“你们没法子活着走到京城,便是到了,你们又有何凭证去告人家?人家那可是扬州祝知府的外甥,指不定京中也有人,官官相护可曾听说过?他那边有所警觉,一定会安排得干干净净,叫人一点毛病找不着。”庄飞道出现实。。
韦氏是个烈性子,听庄飞的话后,痛恨大哭道:“果然没有王法了,怪我们投错了胎!我们这些做老百姓的就活该受欺负,遭这样的罪!左右活着也是被人欺辱至死的份儿,倒不如自己动手,落得干净!”
韦氏说罢,要撞墙去死。
叶姝忙拉住她,“你不能死。”
“你们谁都别拦着我,让我去死!”韦氏疯了一般地大喊,早已经丧失了理智。
“你死我不拦着你,但村长一家多好的人,你在这死了,把这变成了凶宅,倒叫他们一家在哪儿住?”
韦氏愣了下,“那我去外头。”
“外头那些村民也无辜啊。”
“我去外头的林子里上吊总行了!”韦氏急道。
叶姝:“那你要走远点,二十里外吧,离太近影响村子的风水。再说你在这附近山上死了,人家哪还敢去山上砍柴、摘野菜、采蘑菇。每年重要的口粮都被你一人给毁了。”
韦氏又愣住。
“这山野菜烫过水,随便加点酱油凉拌一下,味道便极好。春天还没什么菜的时候,把它切碎了包成菜饼子,一口下去饭菜都有了,去田里干活的时候带着正好。你挂死在人家林子里头,采菜的害怕,吃菜的心里也不舒服,让那些质朴的村民们总会禁不住想到那林子里吊死过人。”叶姝依旧嘴不停,转而还问村长是不是这个道理。
村长早被这场面弄傻眼了,经叶姝提醒后,他马上点头附和,应承正是如此。
韦氏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随即跌坐在地上哭,不知如何是好了。
韦氏的丈夫带着三个儿子也哭着,劝韦氏想开点。韦氏怒瞪一眼丈夫,骂他没心没肺,骂他根本没在乎过死去的女儿。
“我怎么不在乎,我也心疼啊,可我们毕竟还要活下去。”
“可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盼头!”韦氏绝望地吼道。
“如今天下稳定了,皇帝已然在重视安民,休养生息,但治理毕竟不可能一朝一夕便有所变化。许多官员都是当年被临时推举上位,未经细致考核,难免有疏漏。在吏治方面,的确有所欠缺。”
叶姝蹲下身来,扶起韦氏。
“可现在不好,并不能说明以后也不好,本朝才建多少年,要给它时间慢慢改变。将来一定会吏治清明,慢慢变好的,日子有盼头!再说你走了,你三个儿子怎么办?虽说这会儿朝廷还惩办不了那坏人,这不是还赵大侠可以帮你惩办么?咱们就请他帮忙,按照朝廷的律例办了他,那结果就跟朝廷判他一样了!”
韦氏刚才激动之时,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绝望,便真钻进了死胡同里,什么人劝慰和阻拦的话她都听不进去,只想着死。
唯独叶姝跟她讨论该在哪儿死的话,唤醒了她的注意。如今再细听她的解释,方知事情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绝望,韦氏的情绪渐渐平息了些许。
韦氏连忙爬到赵凌面前,恳求她帮自己的女儿报仇。
赵凌看相宋清辞,见宋清辞点了头,他才默然对韦氏点头。
宋清辞凝看向叶姝,嘴角带着温笑。
大家都散了,要各自安置。叶姝瞧见宋清辞遮掩,问他笑什么。
林若兰忽然走到了叶姝身前,拿奇怪的眼光打量叶姝。
“你改邪归正了?”
叶姝怔住,反问林若兰信不信。
林若兰犹豫了一下,嘴硬道:“我才不信。”说罢,她就甩着袖子走了。
村长特意托人给大家倒出了一间院子暂住,东西是各家各户一块凑齐了,叶姝让庄飞都给了银钱作为酬谢。
晚饭照例给宋清辞做粟米粥,给大家则做了玉米粥。
叶姝特意用了地里刚成熟的玉米,虽然还湿着,但新鲜。把玉米粒去用石磨碎了之后,下锅慢慢熬着,一定要旺火多煮些时候,碎米才会熟透。锅烧了大概两柱香的时间,就会有玉米的香味跑出来了,香气中似带着一丝甜,勾得人觉得十分腹饿。
叶姝再用新鲜砍下来的两颗秋白菜做馅,准备蒸包子。
拿一块腊肉放到锅里蒸一炷香以上,然后切丁备用。白菜则洗净了切碎,先加盐拌一拌,腌出水来,水倒干净,再和腊肉丁混合,加油、葱姜拌匀。馅料调好了之后,就用开水烫面做包子皮。因为来不及发面了,做烫面的包子的倒也不错,面皮会比较薄且劲道,整出来的包子皮看起来更有光泽。喜欢吃馅大且皮有嚼头的,吃包子这种最合适不过。
不到一个时辰,粥和包子就煮好了。再用新鲜摘下的红薯梗和南瓜尖,焯水之后,凉拌成小菜,配上热气腾腾的包子和玉米粥,最合时宜。
韦氏因伤心过度,情绪不佳,还有些后劲儿,不愿意饭。叶姝就让她三个儿子,一人端一样饭菜,送进屋给她。等大家吃完之后,空盘子和空碗也从韦氏的屋子里端了出来。
宋清辞不甘心只吃粟米粥和小凉菜,问叶姝意见之后,要了半个包子吃。吃的时候,不住地给叶姝递眼神,似乎在夸她做得好。
晚饭后,叶姝问宋清辞今天怎么总是拿奇怪的眼神看自己。
宋清辞:“瞧你这书外之人走进书内,和我们有很多不同。”
叶姝愣了下,她都要快忘了自己是穿书进来的。她凑趣地坐在正看书的宋清辞跟前,问他都感觉到什么不同了。
“太多,说不完。”宋清辞仍旧看着书。
叶姝把手放在书上,挡住宋清辞所看的内容,“这才在一起多久呢,你便不爱瞧我了,不搭理我了,只看书?”
“看你能怎样,又没成亲。”宋清辞笑了下,淡定挪开书,就躲掉了叶姝的手,继续看。在成亲之前,棺材的事儿,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到底在看什么呢。”
叶姝伸脖子凑一过来,读了上面的内容。
“不道谓杀一家非死罪三人及置解人若采生造畜蛊毒……”
叶姝才意识到宋清辞正在看本朝律例,疑惑问他看这个做什么。
“你刚说的话怎生不记得了,不是说要按照律法处置人么。”宋清辞淡淡说罢,翻页继续看。
“可那你又如何得来这书,赵凌不会连这个都随身带吧?”
叶姝想起赵凌每次出门,一贯背着的一大包行李。带的东西居然这么全,连宋清辞临时想要的东西居然都能满足?她有理由怀疑赵凌很可能会妖术。
宋清辞抬眼见叶姝的眼珠儿滴溜溜乱转,轻笑着按了她鼻尖一下,“想什么呢,饭前打发人去附近县衙弄来的。”
“噢――”叶姝恍然,她晃了晃身子,端正姿势坐着,认真盯着宋清辞,“那你可费心了,就因我一句话便这么折腾,弄得我都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拿样东西罢了,简单。比起以前你对我的折腾,不值一提。”宋清辞特意抬眸看了一眼叶姝,以表达他的怨念。
叶姝不大理解地挠挠头,觉得自己以前真没怎么折腾过宋清辞。她很想把否认的话说出口,不过转念想,就怕宋清辞又说她‘装无辜’,很可能是她自己认识的比较片面。
现在宋清辞为了她随口说的一句话,正在努力学习律法,多么让人感动的事,不能破坏这美好的氛围。
叶姝给宋清辞冲了一杯果茶放在旁边,是用酸柚子和蜂蜜所做的蜂蜜柚子茶,满满一罐子,想喝的时候盛出两勺,用温水冲泡即可。
叶姝就捧着一盘新鲜摘下来的向日葵坐在对面,吃着瓜子打发无聊时间。瓜子刚好是湿的,嚼起来既水灵又香,磕的时候还没声音,陪着宋清辞看书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