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琰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走吧?郡主。”
许京华哼一声,问正事:“你不去和先生打个招呼么?”
“我一会儿还回来,有几件事要和先生细谈。咱们悄悄走吧。”
许京华也怕宋怀信阻止,就和刘琰悄悄溜回正院,上了他来时坐的车,出门去福先寺。
两人奔着吃斋饭来的,又赶上烈日炎炎的正午,没什么游览的兴致,进得寺院,直奔待客禅房。
这里的素斋确实别有风味,不但食材新鲜,做法也特别,其中一道素鸡,吃起来竟似真有肉味,一问却是面筋做的。
“真是厉害,不过这是不是骗肚子呢?”许京华问。
“你吃着高兴,就不是骗。”
“还行,比吃不着强。”
刘琰教她:“那就是聊胜于无。”
许京华摸摸有点撑的肚子,“那可多得多。”
“你现在好像没有之前饭量那么大了。”刘琰说着,往她脸上仔细看了看,“但是好像胖了一点。”
“是啊,都不怎么动,有一天我实在憋不住,自己出去跑马,回来把脸晒得红了一大片,翠娥都吓哭了,我两天没敢去见娘娘。”
“现在天太热了,就算不晒,你出去跑一圈马,也热得难受,当心中暑。等天凉了再去吧。”
“是啊。要不说,还是我们草原好,夏天再热也就中午头热那一会儿,早晚都不碍事,想干嘛干嘛,哪像你们京城,晚上房里不放冰盆,都热得睡不着!”
刘琰听着刺耳,“哪是你们,哪是我们?”
许京华做个鬼脸,“吃撑啦,出去溜达溜达吧,我看寺里还挺阴凉。”
寺里草木扶疏,有些树木甚至是百年古树,遮天蔽日的,确实凉快,刘琰就和她出去散步消食。
“其实这福先寺,同娘娘和父皇还有点渊源。”
“是吗?”
“当初娘娘带父皇出了宫,一时却出不去城,家里也不敢久待,那些胡人挨家挨户地搜掠,实在没地方去,娘娘就和父皇躲进了福先寺。寺里大和尚慈悲,收留了很多妇孺,胡人也信佛,最终没敢造次。”
刘琰说着,指指远处高塔,“后来收复神都,先帝下令重修舍利塔,也算是还福先寺的情。”
许京华有点糊涂:“不是说胡人没敢进来吗?塔怎么了?”
“那一次胡人没敢进来,后来神都多次遭遇乱兵洗劫,福先寺也有损毁,舍利塔就毁在了战火中。”
两人一面说一边走,经过几处院落,都看见有奴仆走动,显然是有富贵人家在此,不管礼佛还是吃斋,都会舍香油钱,庙里自然香火旺盛。
“殿下,有人在看你。”许京华突然小声说。
刘琰侧头问:“谁啊?你么?”
“不是,那边那个院子,就是正关门的那个,刚刚有几个姑娘走进去,有一个穿红裙子的一直看你。”
刘琰转过头梭巡一遍,倒是看见近处一个院落刚合上门,院内有人影走动,但根本没看见有什么人看自己,只当许京华是逗他,“你跟五叔学点好吧,不对,五叔没什么好可学,别学他。”
“我骗你干嘛?”许京华是真看见了,“那姑娘很好看的,像画里下来的一样,跟婶娘差不多好看,一直盯着你,好像认识似的。”
刘琰不信:“实不相瞒,姑娘,我只认识你一个。”
许京华忍不住看了自己一眼,心想:“我居然也能算姑娘了吗?那他可有点惨。”
不过那个红裙姑娘实在很好看,就算刘琰这么打岔,她也没忘,于是第二日进宫给太后问安,面对庆寿宫中三四个美貌小姑娘,她一眼就把红裙姑娘认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章有点想取名“两小无嫌猜”,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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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陆姑娘
今天和许京华一起进宫的是齐王妃,她进门扫视一圈,先同许京华给太后行了礼,接着笑道:“今儿娘娘这里真热闹,大皇姐身子好些了?”
真定长公主坐在太后身侧,笑答:“就是暑气闹得肠胃不好,吃了几日斋,好多了。”又侧头看向许京华,“京华越长越像娘娘了,快过来坐。”
许京华笑一笑,跟着齐王妃走到太后身边,眼睛却总往真定长公主身后看――昨日那个红裙姑娘,就在长公主身后。她头发乌黑、小脸白嫩,穿一件海棠红绉纱薄衫搭白罗百褶裙,裙摆绣了花鸟,又是另一种清新秀美。
那姑娘始终垂着眼,一副端庄守礼模样,直到许京华到太后身边坐下了,才偷偷抬眼,正与许京华看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她立刻又垂下眼皮,秀美的双眉不自觉皱在一起。
太后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笑问道:“京华看什么呢?”
“这位姑娘真好看。”许京华偷看被撞到,略有点尴尬,忙称赞道。
真定长公主就回手拉过那姑娘来,笑道:“这是我们驸马的表妹,叫陆璇。璇儿快拜见王妃和宜阳郡主,再好好谢谢郡主夸奖。”
陆璇依言行礼,最后还特意向许京华道:“郡主夸奖,愧不敢当。”
许京华心里还在琢磨,驸马的表妹,怎么跟着真定长公主到太后这儿来了,闻言只笑笑,没回答。
陆璇退回真定长公主身后,另外三个美貌小姑娘和她们的娘,也齐齐向齐王妃和许京华问好。
许京华很不习惯,但想着不能丢娘娘的脸,又看那三个小姑娘都有点娇怯怯的,比自己还紧张,便放松下来,只端坐微笑。
三个小姑娘,分别叫韩春华、楚慧、何明颖,看起来都十四五岁的样子,样貌虽然比不过陆璇那么令人惊艳,却各有各的特点,都称得上是美人胚子。
就是都不太高,其中最高的何明颖,看起来也得比许京华矮半头。
比较起来,虽然陆璇也不高,但她很有大家小姐的气势,就算低头垂眸,也带着一股子傲气。方才她给许京华行礼的时候,虽然表面半分不情愿都没有,许京华却莫名觉察到了一丝……那词儿叫什么来着?对,屈就!
这姑娘心里并不瞧得起自己。许京华得出结论,对陆璇的兴趣却并没降低,因为她好像知道这个陆璇是谁了。
“娘娘,那个陆姑娘,是不是太子殿下姨母家的表妹?也是来选太子妃的吗?”
好不容易所有人都告退了,殿内只剩许京华和太后、齐王妃,她迫不及待问道。
太后惊奇:“你怎么知道?方才真定好像没说这事吧?”
许京华张嘴要说,突然想起有关陆姑娘的事,她当初是偷听来的,但话已经说出去,太后也问了,撒谎总归不行,她挠挠耳后,一时有点为难。
“怎么?还不能同我说?”太后笑问。
“不是,就是吧……我当初是偷听来的,不好意思说。”
“当初?当初是什么时候?”
“就那次皇上设宴,我偶然听见长公主的公子和那个什么世子谈过一句,说陆家的姑娘,是李公子的表姑姑,和大殿下也是表亲,今日听长公主说驸马的表妹,我就想起来了。”
那次宫宴,闹得许京华不快,太后至今还记得,只是没想到事情的关键竟不在李家身上,而是这位陆姑娘。
“呵,李弋真是好盘算,”太后冷笑起来,“死都死了,还算计着我们琰儿呢。”
齐王妃听得糊里糊涂,“怎么?这陆姑娘有什么不妥吗?”
“有没有不妥,现在还看不出来,但她定然是李家托给真定的。真是好盘算,李家守孝,无论如何赶不上选太子妃,就把这个李家的外甥女推出来……京华,当初李奂云是怎么说的?你细细告诉祖母。”
许京华努力想了想,“好像是说这姑娘的亲娘死了,她爹娶了后娘,对他们姐弟不好,还要给她订个不好的亲事,李相知道以后,把他们姐弟接到了京中。”
太后眯起眼睛:“果然。先施以恩惠,让这孩子对李家感恩戴德,再把她弟弟也扣在手里,不怕她以后不听话……”
这么一说,齐王妃也明白了,不由叹道:“皇姐也是的,安享富贵不好么?”
许京华见太后根本不在乎偷听不偷听的事,直接就说到李家在算计刘琰了,她自己在脑子里想了一圈,插嘴说:“那这陆姑娘也挺可怜的。您要告诉殿下吗?”
“等我先和皇上商量商量吧。”太后皱起眉,“今日本来没叫真定,我是想先见见那三个孩子,等京华来了,也可以同她们结识,交个朋友,让她们一搅合……”
“我倒觉得这事最好尽快告诉殿下。”许京华说。
太后一愣:“怎么?”
“真定长公主肯定知道您和皇上都不待见李家,但她还是带着陆姑娘就这么来了,难道只为了在庆寿宫露个脸吗?不是的,她们就是想让太子殿下知道有这么回事,有陆姑娘这么个人。”
太后恍然:“不错。”她突然一阵头痛,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额头,“就算我和皇上拖延着,没告诉琰儿,他们自己也会想办法让琰儿知道。”
刘琰已经做了太子,能跟着皇上听政了,想再像以前那样,把他和李家隔离开,并不容易。
“郭楮去一趟乾元殿,请皇上和太子来庆寿宫用晚膳。”
皇上和太子此刻却并不在乾元殿,而是与几位主持变法的大臣在崇政殿议事。
刘琰坐于皇上下首,他对面是刚升任宰相不久的程介,程介下首是盐铁使王叔献和度支使卢伉,他们对面坐在刘琰下首的,是以户部侍郎判三司使的高穆。
“若不严惩沈维,以后各州府必群起效仿,新法更加难以推行……”
王叔献正慷慨陈词,皇上突然掀起眼皮,他立刻停顿,却听皇上问道:“这个沈维,任庐州刺史多久了?之前在哪里做官?”
王叔献不由自主瞄了一眼高穆,高穆却没看他,他只得自己答道:“应有五年了,原是彭城县令。”
“彭城县,朕记得高爱卿就是彭城人,沈维做彭城县令时,政绩如何?怎会越级做了庐州刺史?”
高穆向前倾身禀道:“回陛下,沈维在任庐州刺史之前,任彭城县令足有十五年,几次北拒胡马,立下大功,颇得先帝赏识,在收复神都后,钦点其升任庐州刺史。”
皇上点点头:“朕恍惚记得,庐州曾经是施行新法的典范,怎么会闹到百姓宁可抛荒做流民、还打伤朝廷特使的地步?沈维反对过新法吗?”
高穆三人没吭声,程介度量着接过话,答道:“沈维寒族出身,一向支持新法。臣初闻此事,以为是沈维过于躁进,非要百姓以钱代役,百姓负担不起,才出了这事。昨日议过之后,臣回去询问,得知此事还另有缘故。”
他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封奏疏,呈递给皇上身边的徐若诚,“这是监察御史牛谓今晨刚送到京中的奏疏,沈维确有纵容流民之嫌,但起因,是特使严开在清丈土地时徇私枉法,激起民愤。”
皇上打开奏疏,一目十行看过,皱着眉递给刘琰。
刘琰接过来扫了几眼,在皇上示意下,又递给高穆。
程介真是越老越滑头,昨日父皇听说庐州民乱,龙颜大怒,要押解沈维进京受审,他明知沈维是何等样人,就是一声不吭,要不是另一位宰相邓波劝了几句,缓了一缓,只怕锁拿沈维的人已经出京了。
今日父皇口气松动,问起沈维履历,他居然也有所准备,立刻就拿出了监察御史的奏疏,刘琰真不知该佩服还是鄙夷这位程相。
――他昨日请教宋怀信的,就是这事。
沈维这个名字,刘琰从先帝口中听说过,印象中是个能臣,昨日要不是邓波先开口,他就要劝谏皇上了。
然而宋怀信并不赞同,“殿下,恕臣直言,您坐上东宫这个位子,才只是个开始。皇上面前,若非问到,您能不开口,便千万不要开口。”
“劝谏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