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京华点点头,记下来,喝着茶继续看信。
“如此难得美味,全赖郡主箭术高超,否则再技艺超群的厨子,也难为无米之炊。言语难表刘琰谢意于万一,特将御厨调酱秘方附录于后。郡主若欲尝试,可如法炮制。”
看到这里,许京华忍不住拍了一下坐榻,赞道:“够意思!”哗啦啦翻到最后,果然有个调酱汁的方子,她立刻抽出来,让翠娥拿去找人誊抄,“抄完把这张送回来,另一张拿去给厨子。”
又接着往后看――许京华那封信,一共四张信笺,太子殿下也洋洋洒洒回了四张纸,但她写字有大有小,根本没规矩,有的信笺还空了一半,太子殿下却是再端正不过的簪花小楷,满满写了四页。
他几乎回应了许京华那封信所有写到的事情,赞扬她离了先生也不偷懒,勉励她只要坚持练字,假以时日一定能写一笔好字,还说特别喜欢她这种写信的方式,让读信的人感觉和她一起做了那些事一样,看完有种亲历其境的快活。
又问秋千够不够坚固,能不能承得住他,“我最喜欢站着荡秋千,到高处像飞起来一样,但十三岁以后,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再也没有玩过。”
“对了,你没写采菱角的经过,是急着送信来不及了吗?下次记得写啊。
我应该是休沐日随父皇一同过去,这几日三司正审一桩大案,我每日都要随父皇听政,宋先生也每日都来,这案子内情超乎我们所料,新法在州县面临的情势颇为严峻……说远了,本来不想同你说这些烦心的事的……。
我是想说,原本我也想求父皇,同二皇弟他们一起去神都苑,但这几日案情逐渐明朗,我还是应该随侍父皇左右,多听多看多学,只能等休沐日再见了。
行笔至此,已该道别,我却仍觉有千言万语还未写尽,奈何夜色已深,只好等下次见面,再当面同你说。不过你若是方便,倒还可以再送一封信来,琰翘首以待。
代我问娘娘安,等这一阵忙过,我也去陪娘娘早晚散步,彩衣娱亲、承欢膝下。
顺便也问候五叔,不问他肯定不乐意――我说笑的,这句别告诉他。代我问五叔五婶安,暑湿正盛,请诸位长辈保重身体,你也一样,别顶着大太阳出门去,当心晒蔫。
好了,真不能写了。
盼复。
兄琰书于东宫灯下”
读完最后一句,许京华若有所失,久久不能回神,且突然有些想念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殿下的回信好难写……
ps:那两句诗都是李白大大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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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横生枝节
二皇子刘瑜一进长乐宫,脸就拉下来,见到母亲胡贵妃,礼也不行一个,先抱怨:“我就说没用,母妃偏不信,非得要我去!这下您高兴了?我们数伏天奔波一回,到了只是个信使,呵!”
胡贵妃见儿子满脸怒气,额头挂着汗珠,脸颊也泛了红,忙叫人打水投帕子给他擦脸,又问:“这是怎么了?什么信使?”
刘瑜气哼哼坐下:“还能是什么信使?太子和宜阳郡主的信使!给我倒点冷水喝,渴死了!”
“你刚从外面进来,别喝冷的,当心激着,喝点温的吧。”胡贵妃一边劝,一边接过宫女投好的帕子,要亲自给儿子擦脸。
刘瑜却不肯,伸手夺过来,自己在脸上随便抹了几把,又丢回给宫女,说:“水不够冷,不让我喝,擦擦脸还不行?”
胡贵妃忙让换冷水,自己也坐下来,问:“你是说,太子和那丫头在通信,还是你们给传递的?是太子私下求你,还是……”
“不是!他怎么会私下求我?是父皇交代的。回来时,太后娘娘又让我们带了个宜阳郡主的字条给太子,说是宜阳郡主刚学会写信,觉得新鲜,和太子写着玩,呵呵,哄谁呢?”
“字条上写了什么?你没看看?”
“我怎么看?老三还在呢!”刘瑜接过宫女送上来的水一口喝下去,“您啊,趁早死了这份心吧!今日我们过去,宜阳郡主接了信就回房了,五叔说要带我们去游湖,她都不出来,一直到我们要走,才露了个脸,还是为了给太子传字条!”
胡贵妃听到这里,也不高兴:“一个野丫头,架子还挺大。”
边上侍立的内侍出声道:“娘娘慎言。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谁让那是太后娘娘的亲孙女呢?”
刘瑜眼睛扫过去,却不认得,“你是谁?谁许你插嘴的?”
那内侍忙上前两步,在刘瑜面前跪下,回禀道:“小的贺贵儿,刚到娘娘身边服侍,还未见过二殿下,给二殿下磕头了。”
刘瑜看向胡贵妃,胡贵妃笑道:“他虽刚到我身边,却甚是得力,你且听他一言。”
“听他说什么?升天吗?”刘瑜没好气,“可不升天了吗?太子殿下都得哄着!”
他没叫起,贺贵儿就跪着回:“殿下稍安勿躁,就算太子殿下有纳宜阳郡主之意,也只是一厢情愿,毕竟太后娘娘若有此意,前番实在不必大张旗鼓地给东宫选妃。”
胡贵妃帮腔:“是啊,你父皇你还不知道吗?只要太后娘娘开口,从来没有个不字。依我看,皇上还巴不得把那丫头娶回家来呢!既然没提这话,还叫了很多闺秀来看,那就是太后没这个意思。”
刘瑜皱眉道:“若是太后娘娘连许给太子都不乐意,又怎么会……”
“这就要看殿下的本事了。”贺贵儿眯缝着眼儿,笑容暧昧,“若宜阳郡主非二殿下不嫁,太后娘娘难道还会棒打鸳鸯?”
刘瑜哼道:“趁早别想!就她现在和太子那个样儿,说没事儿,只是兄妹之情,你信吗?”
胡贵妃也有点犹疑:“是啊,两个人都通上信了……”
贺贵儿道:“小的还是那句话,要是宜阳郡主真同太子殿下有什么,肯定不会这么不明不白的,一准儿就定下来了。”
“也许是因为她还在热孝呢?”胡贵妃猜测一句,说完忍不住皱了皱眉,“真是没规矩,这样的丫头娶回来也……”
贺贵儿截住话茬,“就算是热孝,也会有个说法,咱们太后娘娘是个讲体面的人,要不是两个人清清白白,决不会任由亲孙女这么同太子殿下往来。”
胡贵妃糊涂了,“这还清清白白?两个人这么通着信,将来谁娶了那丫头,谁不嘀咕?”
“就是!就算她眼下和太子没什么,我一想起来也觉得……”刘瑜说着皱紧眉,露出嫌恶之色。
贺贵儿转头看一眼胡贵妃,胡贵妃想起自己的打算,又往回劝:“求娶这么个丫头,母妃知道委屈你了。但咱们这不是没别的法子么?只有娶了她,太后才能站我们这边儿,为你说话。”
刘瑜还不太信任贺贵儿,便没吭声。
贺贵儿接话道:“将来殿下如愿以偿,想要什么样的美人,就有什么样的美人,何必以此为念?”
“不错。你就当娶回来个摆设,好好放那儿供着就是了。”胡贵妃柔声哄劝儿子,“这次没说上话,过几日你再去,你总比太子有空闲,我听说那丫头喜欢骑马,下次你陪她骑马去……”
刘瑜还是没吭声,脸上怒气却慢慢散了。
另一边东宫里,刘琰刚打开字条――真的就是一个字条,上面没有称呼也没有署名,就写了一句话:“好友之间,不该是无话不谈吗?不管高兴的还是烦心的事,想说就说,说一半又憋回去,你不噎得慌吗?”
他不由笑起来。
“殿下,太后娘娘让人送了两尾活鱼、一篓子虾到厨房,说给殿下做汤喝,还给了新做的酱瓜,给您下饭。”杨静瞧着殿下心情好,大着胆子劝,“就算为着娘娘和郡主,殿下也该努力加餐……”
刘琰斜他一眼:“就你话多。”
杨静赔笑:“那晚膳做鱼汤?上次炒的脆藕,殿下吃着也还行……”
“你看着安排吧。”刘琰懒得再听,回身在多宝格上取了个匣子打开,想把字条和之前的信放在一起,但拿出信笺以后,他忍不住又从头看了一遍。
“对,画!”太子殿下想起自己说了要画碗莲,回头问,“颜料画笔找出来了吗?”
杨静已经出去安排晚膳了,钱永芳回:“找出来了,殿下现在画吗?”
“先放着。”
刘琰将信收好放回匣子,先去赏花,中间走神想了会儿许京华和今日听的政事,等回过神时,窗纱染上红霞,殿内昏暗得已不合适再动笔。
他倒也不急,反正到休沐日还有好几天呢,到时候只要画了一笔,也可以和许京华说开始画了。
太子殿下打了许多腹稿,想等到休沐日和她见面时说,却怎么也没想到,休沐日前的那个晚上,几乎就要审结的庐州刺史沈维纵容乱民一案,突然有了新的线索,还直指计相高穆!
于是休沐日当天,他只能陪侍在皇上左右,召见宰辅重臣和负责沈维一案的刑部、御史台、大理寺等相关大臣,根本无暇抽身去神都苑。
高穆在先帝时就是推行新法的中坚力量,立下不少功劳,当然也得罪过不少人,如今有人出首告他,还与沈维一案有牵扯,就好比猛虎身上被撕了个口子,群狼闻见血腥味,自是要一拥而上。
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皇上不再迟疑,两日后就强行结案,并拒绝再见大臣,趁着天色还早,带刘琰去了神都苑。
终于从一团乱麻的政事中挣扎出来,又将要见到许京华,刘琰觉得心胸畅快,好像天都不闷热了,一路只顾畅想她见到自己,会有多惊喜。
然而,她不在。
“京华和刘瑜、刘琦打猎去了。”齐王回答皇上,“刚走没多大一会儿。”
刘琰惊讶:“二弟三弟几时来的?”
齐王更惊讶:“休沐日来的啊,你不知道吗?”
叔侄俩一起看向皇上,皇上清清嗓子:“啊,我都给忙忘了。最近天太热,你四弟肠胃闹毛病,上不了课,贺文韬也告病,索性书房那边停了课,让他们俩来娘娘这儿住几日,也尽尽孝心。”
说完这句,皇上转向太后:“这两个小子没闹着娘娘吧?”
“怎么会?瑜儿、琦儿可比京华安静多了。”太后笑道,“琦儿还帮我抄佛经呢。”
刘琰强撑着面色不变,听长辈们说话,心里却翻江倒海,忍不住思量,为何父皇打发了老二老三来神都苑,自己却一丝风声都没听见。
许京华的第二封信,就是休沐日送来的,他当时不在东宫,没见到来人,信也不是当天写的,只讲了许京华在那之前都做了什么,并没提过二皇子三皇子。
太后这边肯定不会故意瞒着他,大约只是没想到他不知道,可父皇为何都没问他一声,要不要传信送东西,就把人打发来、还要住上几日?
“我瞧着琰儿好像又瘦了,是不是又食欲不佳?”
听见太后提他的名字,刘琰忙转头笑道:“孙儿还好,虽然瘦了一点,但精神挺好的。”
太后不放心,招手叫他,“到我身边来。”
刘琰忙走到太后跟前,跪下来,扶着太后膝头,笑道:“娘娘好好看看,其实没瘦多少。”
太后低头仔细看了几眼,伸手扶他起来,“是还好。睡得好么?我瞧你眼睛里好像有血丝。”
“挺好的,血丝……大约是天热上火。”
旁边皇上和齐王嘀咕:“瞧见没,娘娘有了孙子,就不管我们了。到现在也没问我一句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
齐王扑哧笑了:“皇兄你有点出息,还跟儿子争宠!”
皇上瞧着他一笑:“好,我不争宠,你过来,咱们兄弟好好亲热亲热。”
齐王连忙摆手:“不了不了,大热天的,亲热什么?哎,上次皇兄就想游湖,没去成,现在水草清干净了,荷花还剩最后一茬,再不去瞧就晚了,咱们上船凉快凉快去吧?”
“娘娘愿意动弹吗?”皇上转头问太后,“坐船晕不晕?”
太后拉着刘琰的手,笑道:“不晕,我好多了。刘毅去安排吧。”又问刘琰要不要去找许京华他们。
齐王还没走出去,听见这句,插话道:“找也不好找,这几个不一定钻哪去了,还是等他们回来吧。皇兄好容易来了,肯定不急着走。”
刘琰再想去找许京华,此刻也只能说:“孙儿陪着娘娘。”
然后直等到日薄西山,许京华三人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