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巨响。

　　一位浑身布满了血污的妖怪闯进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这间宫殿内外布满重重禁制，但这些禁制都没有阻止这位几乎是跌进来的妖族将领，显然，他本来就是这些禁制允许通行的自己人。

　　“大王！”闯进来的妖怪顶着一个平平无奇的马头，他身上布满了血污，一只眼睛被戳瞎了，原本穿着的某种法宝盔甲也同样破破烂烂，而他冲着上首的这一声喊叫，更是饱含了某种极为沉重的情绪。

　　“大王！”那名妖怪又喊了一遍，语气更加悲愤，简直像是要流出血泪来，“大王快逃吧！那三个女魔头已经打进来了！”

　　“逃个屁！”宝座上的獲如拍案而起，“不就是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娘们吗！看本王出去弄死她们！”

　　“大王不要冲动啊！”下方的马头妖怪一个闪身扑救，精准地扑住了他家大王六条腿中的一条，“大王！”马头妖怪被戳瞎的眼睛里真的流出了血泪，“大王不要冲动啊！那几个女魔头不讲规矩的！据说她们之前灭了灌灌大王的地盘，灌灌大王宁死不屈，她们就直接把他给打死了！”

　　“大王还是快跑吧！大王你再不走，我们就都白死了！”

　　獲如本来非常强硬，眼看就要冲出去和那几个“老娘们”决一死战，但是一听到灌灌的事，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晃，差点就是一个趔趄。

　　是啊，要是别人也就罢了，自从那几个老娘们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开始联起手来打架之后，她们可是什么规矩都不讲了！本来这日子就已经够艰难了，只有互相背叛吞并才能过得下去这个样子，可是，她们竟然连这点底线都要打破！不仅不互相背刺，竟然还联手要求别人也加入她们！从此再也不许反复无常，不听话的就直接打死！

　　天呢！这天地间简直没有正道了！没有信任了！就连说好的随便结盟，随便背叛都有人不愿意遵守了！

　　这几个女魔头，眼下已经横扫了好几个大妖的地盘，不管是什么灌灌还是赤鱬，统统都没有在她们手上讨得好去，其中灌灌还付出了轮回的代价；

　　甚至是一向独来独往的金蝉子和猼訑都被她们收编了！要是按照地盘来看，一个千年之间，前所未有的庞然大物已经在中原这片地盘上崛起，眼看，离她们统一整个中原，也不过就差自己和人族修士这两块骨头而已！

　　她们绝不会放过自己！

　　不过，即便是这样，要他当场逃跑，那也是绝无可能的！不就是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娘们么？他从前又不是没和她们打过交道！其中也就金鹏的打架能力，还算是有点看头，什么玩弄幻象的九尾狐之类，他从来不放在眼里，更别说那个凑数的支逻摧，更是不值一提——她们眼下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

　　只不过，打到现在也该差不多了！她们既然已经捞到了这么多好处，互相之间不可能没有点利益分配不均带来的猜忌和嫉妒——他是真的不信，她们之间，就真的合作无间了？！

　　不如说，她们现在才来打他，却正好是他挑拨离间、各个击破的机会！

　　獲如伸腿，将自己的部下一脚踢开，然后又伸手整理了一番身上的披风，抬手卷起一阵妖风，立刻就要从自己的宫殿里出去。

　　正在这时，他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巨响，“哗啦啦——”，他宫殿上方的结界彻底碎了。

　　獲如再无犹豫，充满了冤魂怨鬼白骨像的万灾洞天当即放出，在这个有着轮回转世和阴差的世界里，他的冤魂怨鬼很难补充，所以万灾洞天的实力有所下降，但是，他操控心魔，引发争斗的本事，却又大大增加了！

　　这正方便了他对付那几个臭老娘们！

　　“来的正好！”獲如一声大喝，他用自己的洞天碾碎了先前所在的宫殿，顺便也把之前抱住自己大腿的属下碾成了肉泥——不过他根本也不在意，这才是炮灰属下的正确用法，反正他们还会转世回来的。

　　“你们来送死来了！”

　　獲如抬头望天，对天空中连成一片的几个洞天，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

　　……

　　一刻钟之后。

　　六条腿都被打折了的獲如无力地躺在地上，全身上下伤痕累累，脸上还露出被玩坏的呆滞表情，仿佛一个被□□许久的破布娃娃。

　　“喂喂喂，我们没有对你做什么吧？不过是普普通通地打了一架而已，要不要露出这么……这么失去了灵魂的眼神啊！”为首的顾大圣扛着她通体赤红的螭龙剑，正在雪上加霜地捅獲如破破烂烂的身体。

　　“废话什么？喂，獲如！我知道你听得见，刚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也知道我们的规矩，你到底发誓不发誓？不发誓我们就送你上路了啊！我数三下，三，二——”这是金鹏不耐烦的声音。

　　“诶~不要这么着急啊，都是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的老朋友了，还是要讲一讲旧情的，嘻嘻，我看呢，獲如不过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数三下是不是太过分了？都是几千年的老朋友了，至少……要从十开始数起吧！”这是装模作样的九尾。

　　“哦，那十、九、八、三、二——”

　　“中间的七六五四呢！”

　　“咦，你听得见我们说话啊！”

　　“废话！老子又没死！”

　　“啧，那你装什么装？正好，我数也数完了，你是不是宁死不屈？好说，老娘这就送你上——”

　　“等等！”獲如垂死病中惊坐起，他也不管自己断了的六条腿了，反正他们大妖皮糙肉厚，其实断腿根本算不上什么，重要的是心灵的创伤，呸，是洞天的创伤。

　　獲如不再装死，但是，面对这几个刚刚把他痛揍了一顿的“老娘们”，他想好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来，不仅如此，他还脸色发白（本来挺黑，现在大概是灰色），嘴唇发紫（本来就是紫色，现在更鲜艳了），浑身颤抖，仿佛想起了什么不能承受的过去。

　　“……唉，”最后还是最为体贴的顾大圣上前安慰——没辙，谁能想到，自从和九尾狐以及金鹏组成了崭新的女魔头组合之后，她竟然都变成了团队里最稳重、心思最细腻的那个呢！上次就是她一个没看住，让金鹏下手把灌灌给切了，谁知道送一个大妖进轮回，会不会有什么诡异的后果……

　　“唉，”想起那两位捅下的篓子，还不知会带来什么样的麻烦，顾真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种事决不能再发生！她上前，体贴地拍了拍獲如庞大的身躯，换来了对方毫不掩饰地一抖，“不要害怕，”顾真说，她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幼儿园里，在哄小朋友们打针的老师，

　　“我们也不要你干什么，不就是发个因果誓言，说从此加入我们而已么？是不是从前没发过因果誓言，现在有点生疏？不要紧，我们这里有模板的，来来来，照着念一下就行了，很快的，一点都不痛——呸，我是说，没任何不良后果。”

　　獲如颤抖着接过了顾真递来的一枚玉简。

　　他知道，那些被这几个女魔头吞并的大妖，都不得不发了一些因果誓言，不过，这因果誓言的内容，他还是头一次亲眼看见，此时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看到一些非常过分的束缚。至于这几个女魔头一边揍他，一边和他说这个因果誓言，只是保证互相之间不再损害盟友的利益之类的屁话，他是半点也不信的。

　　一刹那之后。

　　“就这！？”獲如不由喊出了声，“你们不是在消遣我吧？”他抖了抖手里的玉简。

　　顾真毫无疑义地点头，“就这。我们一开始不就说了？就是让你加入我们，以后不许打来打去，没了。”

　　呃，好像她们一开始确实说了，只是他不相信来着，但是，他不相信是有充分的理由的！如此大动干戈，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把他揍成了这样，甚至还动用到了因果誓言这种绝对的约束方式，她们想要的，很可能是要让他签订一个严苛到神魂、转世的主仆契约！

　　实际上，獲如已经全盘想过了，如果不是非常过分的条件，灌灌那头报丧鸟，是不可能不屈服，反而选择去死的！

　　（一顺手就干了的金鹏，以及当时看热闹不嫌事大，顺便也下了手的九尾表示：emmmm…………）

　　结果！结果你们竟然告诉我，到了这个地步，你们竟然只要我一个名义上的屈服，以及今后不互相动手的保证而已？除此之外，甚至还有个什么，呃，“联席议会”的席位这种安慰名目——就这样而已？就这？？？

　　掀桌啦！你们搞这么大的阵仗，联起手来把整个中原都揍了一遍，打得是尸横遍野、到处鬼哭狼嚎的，竟然不是为了某个更大的利益——某个献祭了多少头大妖的神魂，凑齐了多少头神魔的尸体，可以炼成一个震古烁今的大杀器的这种程度的谋划，又或者是觉得这世上和你们站在同一层次的对头太多，实在是太挤了，所以要清理掉一些这样无情的理由……

　　——竟然只是为了今后不打仗？

　　獲如震惊极了，他忍不住想将自己这些疑问全部说出来，但是，他这次沉默的时间太长，俨然又触犯到了本来就没什么耐心的金鹏大王的底线。

　　“你到底是发还是不发！”金鹏大王一声暴喝，一双拳头被捏得噼啪作响，“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看你就是不想发！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

　　眼看金鹏的洞天都要出来了，獲如就忽然福至心灵，瞬间明白灌灌是怎么死的了！

　　他就是嘴皮子慢了那么一点！！！就一点点！

　　在这一刻，电光石火之间，獲如忽然就明白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道理，他平生于施法一道上一向没什么耐心，尤其是对比如缔结因果誓言这种需要严格步骤、甚至还要迅速冥想静心，进入沉浸状态的仪式非常不耐烦，但是，就在这一刻，就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刻！他忽然福至心灵，就像是习武之人，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他觉得自己的识海和神魂从来没有这么澄澈无尘、空明专注过；

　　他就像是瞬间进入了从未进入过的超然状态，眼前金鹏的种种动作，于他而言都变成了慢动作，而即便他能清清楚楚看见金鹏威胁他以及一旁支逻摧上来阻拦的每一个细节，他都一概视而不见，将外界发生的一切都当做是无关之事，在他的脑中，只剩下了要发的因果誓言的内容，以及自己下一步该做的事——

　　因为状态过于纯粹，冥冥之中，他甚至感到自己看见了那不可触碰的因果大道……

　　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效率，獲如丝般顺滑、分毫不错地完成了属于他的因果誓言。

　　“@#￥！%##￥%，因果无量！”

　　“……呼——！”

　　最后一步走完，因果誓言成立，獲如长出一口气，接着便从超然状态中脱离出来，这时的他才发现，就在刚才，某位鸟妖的鸟爪，都到了他的鼻尖了！

　　“啧，”他仿佛听见了对方这轻轻一咋舌之中的遗憾，已经入伙的獲如忍不住大声抗辩：“你现在打我就是违背因果誓言！”

　　“……是啊，”金鹏这句话里的遗憾就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了，“唉，你们这个时候就都变聪明了？早放聪明点不行吗？哼……”

　　这时候，金鹏也不过是过过嘴瘾，眼看獲如已经不能揍了，她对他就彻底失去了兴趣，于是她撇撇嘴，就这么收起爪子离开了。

　　剩下的事金鹏可以不管，不过眼看已经在同行的衬托下，变得非常稳重的顾大圣就不能不管了，又一片地盘加入了他们温暖和平的联合王国的大家庭，她还有好多事要处理呢。

　　“小獲呀，”渐渐习惯了幼儿园老师这个角色的顾大圣露出亲切的微笑，明知道对方不能再对自己怎么样的獲如依然忍不住抖了一抖——没办法，谁能想到，刚才就数这个支逻摧，给他带来的压迫最大！要不是她在身边镇着，他根本不可能任由金鹏那么揍！

　　顾老师一点都看不到小朋友心中的害怕，她还是那么亲切、那么有耐心、那么令人不寒而栗地说：“既然都是自己人了，那我们就来讨论一下这个一统天下的问题吧……”

　　小朋友獲如：来了！！这伙女魔头真正的大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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