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在这刀尖上跳舞
夜深了,谢初尧让李孟和赵甫回去休息,独自一人又在帐中待了很久。
他先是处理了营中一些杂事,接着给四散在各处的部下回信,最后处理了王奇的事情。
沈珂是个人才,只是太过看重忠君爱国那一套假大空的东西,并不像是能招揽的人。
不过再怎么说,他也做过皇子公主们的授业恩师,至于是扼杀掉未来这个变数,还是放他离去,谢初尧让王奇自己看着办。
等处理完一切,谢初尧放下手中沾满墨汁的笔,静默了许久后,终于忍受不了帐中憋闷的空气,起身出了营帐。
军中夜里不得喧哗,况且又是深夜。
因此,除了巡逻兵士们整齐的脚步声之外,便只有风声,还有随处可见的火把偶尔发出的哔啵之声。
谢初尧深深呼了一口气出来。
不能急!
他在心中安抚自己:万事不能急躁。不论是昔日带兵打仗陷入险境也好,还是现下走一步想三步的凶险前行也罢,只有沉稳部署,才有胜的可能。
如今他们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只需按部就班,便可以一步步实现心中所想。
男人任夜里的寒风将思绪吹得格外清醒,在脑海中又盘算了一遍未来几年的打算。
巡逻而来的兵士见到他,停驻了脚步,恭敬行礼道:“谢校尉。”
如今他虽身为校尉,可在军中的威望,却仅次于史将军,比翟顾那个副将还要高。
谢初尧并非眼高于顶之人,见到普通兵士,也从不以高傲示人。
他只叮嘱道:“春日天干物燥,巡逻时要注意火把,莫要点着了营帐或是枯草。”
兵士们齐声应是。
因着还在执勤,他们并没有和谢初尧闲聊,只简单招呼过后,便继续往前走了。
等耀目的火光慢慢过去,一行几人也消失不见,只留谢初尧一人。
他营帐前固定着的火把把男人的身影拉长,摇曳不止,冷淡且孤寂。
那一刻,他突然开始有些思念谷南伊……
……
谢初尧鲜少有产生情绪的时候。
而在众人的眼中,不管是年少成名、威震异族的时候,还是家国倾覆、蛰伏待发的现在,类似于软弱的东西,从来没有出现在谢初尧的身上。
这一夜的片刻失神,很快就被男人放在了脑后。
第二日一大早,谢初尧才刚走到校场,就被守在那里的史将军亲兵给叫住。
那亲兵笑着道:“谢校尉还未用朝食吧?将军请校尉到帐中一叙。”
谢初尧唤李孟上来替他发号施令,简短交代两句后,便跟着亲兵进了中军大帐。
史将军看上去心情不错,见到谢初尧进来,还未等他行礼,便大笑着唤他进前来:“过来坐!今日一大早,圣上的旨意便到了我的案头。谢郎猜猜,圣上给了你什么奖赏?”
谢初尧心中波澜不惊,只依着史将军之意,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男人摇头:“属下不知。”
史将军挥挥手,让手下的人取朝食来。
很快,胡饼、米粥等物便摆在了两人案前。
中年将军也顾不上吃,拍着谢初尧的肩膀,欣慰笑道:“直接封你为五品威宁将军,黄金百两,着即日起入宫面圣!”
谢初尧眉心猛地一跳――面圣?
他原以为只会是寻常的封赏,没想到,墨贼竟下旨让他入京?
谢初尧为了掩饰脸上的神情,立刻站了起来,低头抱拳行礼道:“圣上此番恩赐,多亏将军为属下谋划。”
史将军拉他坐下,饱经风霜的脸上一边露出舒展的笑容,一边摇头道:“这可与我无干,分明是你自己的本事。”
说着,他抬手示意谢初尧不要客气,自己上手抓起一张胡饼,裹上现切的冷肉,大口吃了起来。
谢初尧敛下心中情绪,也用起了朝食。
史将军吃着早饭,还不忘同谢初尧道:“圣上是个惜才的明君,若是见了你本人,必会重用你的,或许能让你留在京城,也未可知。”
男人脸上神色如初,让人瞧不出心底的情绪。
他只淡淡道:“一切且听天家安排,不敢不从。”
寻常人别说面圣了,便是被圣上夸奖几句,都会喜不自胜。
可谢初尧仍是这般宠辱不惊的样子,在史将军看来,便是年少有为又沉稳可靠的表现了。
他自是放心谢初尧在皇上面前的表现,可担心他过于冷淡,便又多叮嘱了两句:“知道你不看重这些,不过到了京城,该谢恩的时候也别忘了好好谢恩。若是皇上有心留你,也可适当展示才能,留在京城。毕竟巍巍京城、又是天子脚下,是机会最多的地方。”
中年将领一副忠心爱国的样子,深眸中倒是对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有着十二分的尊崇。
谢初尧在史将军看不到的地方冷笑了一声,低头掩饰道:“是。”
史将军心中畅快不已,也知道自己这属下向来是冷淡的性子,便没有升起什么疑惑,只催促谢初尧多多吃些朝食。
很快,朝食用完后,谢初尧便去营帐中收拾东西了。
将军给了他三日的假先回家看看,三日后便让他直接进京面圣,谢初尧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回家并不需要收拾多少东西,只是临行前,谢初尧把李孟和赵甫叫到了营帐里。
李孟最是咋咋呼呼的性格,听到这消息,顿时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什么?!这就要进京?怎么如此快?!”
赵甫用手肘狠狠撞了他一下,压低嗓音道:“喊什么喊?生怕帐外没人听见怎么?!”
李孟赶忙收了声。
还好还好,没有喊出“墨贼”这样大逆不道的称呼。
若是被人听了去,还入什么京,他们几个都该被拖出去砍头了!
谢初尧警告地瞥了李孟一眼:“性子愈发轻浮了。若有下次,我亲自打你二十军棍。”
李孟赶忙挺直了腰,站得笔直如青松,紧紧闭上了嘴。
将军的军棍,可不是寻常人能捱的。
别说二十棍了,打个一半,他都该哭爹喊娘了。
谢初尧没有心思过多责难,只看向二人,沉声道:“上午我便要出发,需得先回家安排一下。至于军营中,你们两个盯着些。若有什么异动,可以先按下,等我回来处理。”
赵甫郑重点头。
他的眉心紧紧蹙了起来,神情难掩不安,低声道:“将军此次入京,也要仔细观察朝中之人。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人认出将军的容貌。”
谢初尧自小便长在西北,老将军将他保护的很好,为了避免争端,从不让长子出现在京中权贵面前。
唯独上战场这件事,老将军早早的便允了。
老将军一心做个护卫西北的纯臣,如今看来,只能说昔日的安排,是有远见的。
谢初尧思索片刻,对赵甫道:“此次入京,若有机会,我会留在京城。”
赵甫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一颗心也提了起来:“这太危险了!”
天子脚下,防范可是呈百倍的严密,几乎每一个举动,都在旁人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他们只怕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才能在这刀尖上跳舞。
只要一个不留神,便会将所有的兄弟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