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宫怿刚醒来, 就发现身边睡着一个人。
味道是熟悉的, 所以他不用睁眼, 就知道对方是谁。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 他搂上去, 把人往怀里揽得更紧。脸已经凑上前了, 闻着那沁人心扉的馨香, 感受着那绵软,这一刻觉得就算死在这儿也无所谓了。
直到把人磨醒了,伸手去推埋在怀里的脑袋, 可怎么都推不开,他比想象之中更顽固。
“六师兄你醒了?”
“还没。”
“那你怎么能说话?”
“这是说梦话。”
秦艽被他气笑了,偷偷一个人藏起来发病, 还能睁着眼说梦话, 估计除了他也没谁了。
“你压疼我了。”
“哪儿疼?这?”
他伸手上去捏了捏,换来秦艽一声倒抽气。
“我没使劲儿。”
秦艽一把将他推开, 道:“你继续睡, 我去找大师兄。”这人总有本事让人前一刻为他心疼死, 后一刻被他气死。
*
秦艽把棉袄套在身上, 就出去了。
反正现在做男装打扮, 也没有那么讲究,她去了外面的庭院, 果然影一正等着她。
之前也说了,秦艽半路出家, 又是个女子, 力气太小,男子练的功夫很多都不适合她,影一只能教她一些简单的,例如小擒拿手,一些粗浅的刀法之类的,反正只是用来自保,其他时候也用不上她。
秦艽把一套刀法耍完,已是热气腾腾,额上出了一头薄汗。
其实她也意识到自己根本不适合练什么刀法,她手没有力气,也不够稳,估计影一也就是陪着她打发时间来着。
“大师兄,要不你教我六师兄暗器的功夫?”
她垂涎这个很久了,不动声色,杀伤力也足够了,比较适合女子。她以为影一会教她这个的,谁知影一却提都没提过。
“我教不了。”影一看了她一眼,道。
“为什么?是因为不能传授?”她也只能想到这个缘由。
“这不是我教他的,是他自己琢磨来的,得耳力极好才可。”
当初宫怿眼睛看不见,为了方便他日常生活及必要时保护自己,所以他专门锻炼过耳力,也就是所谓的听风辩位。宫怿如今的耳力极好,这么说吧,以影一的轻身功夫,他如果刻意去接近某个人,能发现的人极少,宫怿是例外。
“那算了。”听完影一的解释,秦艽道。
“也不知道这雪什么时候能化,他的身体还能坚持?能坚持多久?”
秦艽的感叹,影一没有回答,因为他心里也没有答案。
……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转眼间正月已经过完了。
这期间宫怿嗜睡的状况越来越严重,发病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没人知道他这是怎么回事,请了大夫来看,也看不出所以然。倒是唐家的人来说这病情像中了蛊,除了中蛊,也没办法解释这种稀奇古怪的症状。
而宫怿的病情突然严重,大抵跟蛊主距离越来越近的缘故。这种解释倒是对上了,之前在长安,宫怿发作的没这么频繁,可自打进了巴州后,尤其是来到巴水镇,似乎越来越严重。
本来秦艽还打算要不要先离开巴水镇,等准备出发时再来,却被宫怿给拒绝了。而这边唐家见宫怿的情况实在不好,便商量着准备出发。
现在雪已经化了,虽然天气还冷,但路上也不是不能走,关键是宫怿的情况实在耽误不得。
就这样一行人踏上前往巴水之南的路。
*
走了差不多十天,一行人弃车步行。
这趟来的除了宫怿、影一、谢显和秦艽,便只有唐家的几个人。一个叫唐丰的中年汉子,带着两个伙计。
看得出三人是老走这条路的,一路上各处都熟悉,也是通过他们,秦艽等人才知道为何唐家人的地位会如此特殊。
唐家除了是巴水镇的大地主,同时也是商人,他们专做和蛮族有关的生意。例如每个月都有唐家人带着各种货物,行走在群山峻岭之间,前往那些隐藏在大山之中蛮族的聚集地。他们带去了盐、糖、铁和布料等等蛮族人必备之物,又从蛮族人手中换来各种药材、矿石、特产等。
据说唐家的祖上就是做行脚商,还是专门做蛮族人的生意,这种活儿在当时太苦了,也太危险,一般人都不会做。可偏偏唐家人就是靠着几代人的苦心经营,把这生意做成了‘势’。
其实到了现在,唐家人已经不指望做这些生意赚银子了,而是通过抚夷成为朝廷和蛮族的中间桥梁,借此来壮大自己。就好比盐和茶都受朝廷管制,但唐家就能获得格外的特权。
因为什么,不言而喻。
而唐丰虽然姓唐,但并不是真正的唐家人,他有蛮人血统,是唐家家主收养来的。诸如唐丰这样的人,唐家有很多,大多因为有异族血统,受两族的鄙夷和排挤。唐家却给了他们一个如鱼得水及赖以为生的领地,让他们可以堂堂正正成为一个人。
唐家的人很聪明。
这是宫怿说的,秦艽也觉得是这样,也是通过这次,秦艽才明白什么叫做‘势’,明白了‘势’的含义,却依旧仿佛隔了一层纱,暂时还没戳破。
……
山路很难走,走到最后反正秦艽是已经摸不清楚方向了。
他们已经在山里走了三天,白天脚下不停,晚上就露宿荒野,每天都是伴着野兽的嚎叫入眠,几日下来秦艽也麻木了。据唐丰说,这个时间来虽然天冷,但也不是没好处的,等再过段时间,山里的虫蚁就都出来了,像他们这样没有走过这种路的人肯定受不了。
“停下,歇息一会儿。”来到一处溪流旁,唐丰停下脚步说。
一行人放下背篓,各自找地方坐下,秦艽现在不光想坐,还想躺。
“唐叔,还得多久才能到?”
唐丰掏出水囊,灌了口水道:“再有一日就能到了。”
他从手下手里接过肉干和面饼,一面吃着一面道:“这寨子和一般的寨子不一样,藏得深。他们极少跟外面人接触,也不知道你们那位二师兄是怎么找过去的。”
秦艽干笑一声:“谁知道呢,估计是凑巧吧。”
她拽过背篓,从里面掏出馒头和肉干,递给影一和宫怿。自打进入山区后,他们一行人每个人身上就多了个背篓,里面放着干粮、水和一些杂物,唐丰三人还带了帐篷。
她没力气,宫怿有病在身,所以他们的东西都集中在影一的背篓里。
秦艽翻了翻剩下的肉干和干粮,刚好还够一日的补给,看来唐丰他们都是提前算好的。
“你吃一点吧,头还疼吗?”
宫怿捏着干粮,皱眉摇了摇头。
他本来就瘦,现在比之前更瘦了,以前线条柔和的脸,现在多了些棱角,锋利得像刀。
“多少吃一点,明天就能到了。”碍着有唐丰几个人在,秦艽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捏了捏他的手,又把水囊递给他。
又歇息了会儿,一行人再度启程,秦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期盼能快点到达一个地方。
……
这座苗寨是依山而建,占地面积很大,一眼看不到尽头。
他们不懂苗蛮的话,只能听着唐丰叽里咕噜和对方交涉,但只看对方脸上的笑,也能看出对方还是挺欢迎唐丰的。
经过唐丰的解释才知道,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这个苗寨刚好在他辖下范围之内,所以这次家主才会挑了他带几人来。
跟着进了苗寨,有许多小孩和年纪的小姑娘站在远处看他们。
一排排一栋栋的吊脚楼,据唐丰说这是苗寨独有的建筑,因为大山里山高坡陡,潮湿多雾,所以一般房子的一楼是没办法住人的,才会形成这种特色。
一路上有很多寨子里的人和唐丰打招呼,看得出和他很熟,他们来到一处吊脚楼前,唐丰领着他们进了屋子,又留下两个伙计陪他们,就匆匆离开了。
秦艽进屋里看了下。
这栋房子很简陋,里面的家具也很简陋。进门是个四方的堂间,除了一张矮桌和几张草垫,别无他物。往里面行去,并排有三间房,靠墙是床,除了床以外,有个四方矮桌,靠着墙有个木柜。
房子是木制的,家具和床都是原木色,没有刷任何漆,不过墙上倒是挂了些模样和颜色都很奇怪的东西,秦艽也不认识,就没有多看。
过了很久,唐丰才回来,跟宫怿他们说,他去见了寨子的首领,已经把来意说明了,但首领并没有给回话,今晚他们寨子里祭神,一切都要等过了今晚再说。
但可以允许他们见上官归,等会人就过来了。
正说着,一个身穿靛蓝色对襟褂子和灰色大脚长裤的男青年走了进来,一身普通苗蛮青年的打扮,却赫然是上官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