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时的资源紧缺,由小麦酿制的啤酒自然成为紧俏的稀缺品。
有士兵存下一瓶啤酒,在篝火燃烧的欢乐夜晚,郑重其事地拿出来,给战友们分享。
肖恩是个会来事的,看见那瓶不停冒着泡泡的啤酒,眼睛一亮,连忙扯着嗓子叫道:我也想喝!
他一挣动,裹得严严实实的毯子就松得落了下来,冷风趁机溜进来,冻得维里一颤。
你好讨厌,维里软软地抱怨,顺手把毯子重新拉到脖颈上,不要乱动。
肖恩笑嘻嘻地道歉,老兵递给他们俩两个小小的杯子,杯身很浅,杯底只有指甲大小,像五六岁的小孩才用的袖珍杯。杯中盛放着啤酒,量不多,只够一小口。
肖恩笑眯眯地说谢谢,仰头就把这点珍贵的酒液喝得干干净净。
他咂咂嘴,回味着属于啤酒的滋味,意犹未尽。
你怎么不喝?他转头,发现身边的维里从毛毯里伸出手,捧着袖珍酒杯,许久没有动作。
老兵们围坐在一起,用的都是这种袖珍杯子。他们一起享受这来之不易的酒水,要塞难得充满欢欣的气息。
我想再看一会儿,维里说,这个酒在火光里很漂亮,你不觉得很像琥珀吗?
肖恩闻言看去,指甲大的杯底,酒液波光盈盈,在跳动的火光中,色泽更显温润。
肖恩好奇道:漂亮是漂亮,但什么是琥珀?
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单词。
维里呆住:就是那种,藏在土壤里,很漂亮的石头,不过我的好朋友告诉我,那是好多年以前的树脂变成的。
提起这位好朋友时,维里的眼神不自觉变得柔软。
肖恩坏笑着碰他肩膀,挤眉弄眼地说:你说老实话,那不是你的好朋友,是你喜欢的女孩吧。
维里抿起唇,瞪了他一眼,脸却悄悄地红了。
幸好有灿烂的火光为他打掩护,并没有让他隐藏在心底的情丝暴露无遗。
才不是女孩,是个漂亮的男孩子。
维里在心里反驳。
肖恩当他默认,作为一个很有义气的人,肖恩决定把自己的初恋,分享给他:你不用害羞,我也有喜欢的女孩。
你也有?维里来了兴趣。
当然有,我好歹十七岁,有喜欢的女孩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肖恩振振有词,他还举例说明,我小时候的伙伴,跟我一样大,都和他喜欢的女孩结婚生子了。
维里惊讶地张大嘴巴:原来喜欢就能结婚吗?
当然不行,要互相喜欢才能结婚。肖恩昂起头。
维里摸摸消化,然后举一反三:那你结婚没?
没有。肖恩说。
那你喜欢的女孩,一定不喜欢你。维里语气肯定。
肖恩灰头土脸,气若游丝地反驳: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只是还没告白。
哦,那告白就能结婚?
这也不行,还要看感情深不深,就算喜欢,告白,那也可能只是谈一段时间的恋爱,也不会过一辈子的。肖恩拍他的背,结婚是很复杂很深奥的事情。
两个半大少年一本正经地谈论结婚的问题,逗得旁边的老兵们乐不可支,捧腹大笑。
嘿!你们毛都没还没长齐,谈这些太早啦!有老兵高声调侃。
维里抬起头,反驳说:不,我已经告白了。
老兵们仍旧在大笑,压根没把他的反驳听进耳。他们话题变得飞快,转眼,又扯到别的事情上,没人再关心维里的感情世界,除了同样是毛头小子的肖恩。
肖恩鬼鬼祟祟地说:看不出来,维里,你太厉害了,那你的女孩答应你了吗?
不是女孩,他是男孩,维里纠正,一瞬间,他的神情变得落寞,转头看着温暖的篝火,情绪十分低落。
过了几秒,维里低声说:他死了。
肖恩还顾不得因维里心上人的性别而惊讶,下一秒,就被这位心上人的死讯震惊得说不出话。
他终于回忆起来,维里是禁咒里的生还者。
据说还是最恐怖的火系禁咒。
听见这个消息,我也很难过。肖恩词穷,憋半天,只能说出一句轻飘飘,毫无安慰作用的句子,抱歉。
维里摇头:这和你没关系。
他是为了救我,才死在禁咒里的,他仰望漆黑的夜空,没有月亮,只有零散几颗光芒黯淡的星星,是他把我救下来,我答应他,要好好活着。我的父母死在了战争里,如果我忘了他,就没人知道他曾经存在过,所以我会一直记得他。
肖恩犹豫半晌,说:你想倾诉吗?
倾诉?维里疑惑地看他。
肖恩:我听人说,如果伤心的事情一直藏在心里,那人就会变得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得整个人像死了一样。你可以把这些伤心事说出来。
他拍拍胸脯,我们也算是共同面对生死的战友了,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悲伤。
尚且稚嫩的男孩大义凛然道:我可以帮你一起记住他,作为交换,我把我喜欢的那个女孩的事情也告诉你,这样就扯平了。
维里怔怔地看着他,肖恩眼带期盼,不断怂恿他下决定:你答应吗?
算了,维里撇过头,抱紧自己的膝盖,嘟哝,我不告诉你,我一个人记得他就好,而且,我也不想知道你的暗恋故事!
嘿!你太不给面子了!肖恩不满地嚷嚷,我可是下了很大决心,做了很大牺牲才这么说的,什么叫暗恋,我只是还没告白而已!
晨光熹微,维里从梦中惊醒。
他摁着额头从床上半坐起来:怎么会梦见那么久的事?
的确够久,足足三十年。
法斯特的早晨热闹非凡,由于这里汇集了各地的佣兵,食物风格多种多样,堪称流动的博物馆。他在床上呆坐几分钟,才慢吞吞地换衣服起床。
推开门,就闻到一股花香。
一夜过去,花园中竟然有花开了。
树梢上的鸟发出悦耳的鸣叫,像是在唱歌。维里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帝国学院。就在这时,鸟鸣戛然而止,一只对小鸟来说体型过于庞大的雪鸮猛地冲上树枝,吓得小鸟纷纷振翅逃窜。
雪鸮大摇大摆地占据枝头最好的位置,得意地扇扇翅膀,学着小鸟的模样鸣叫。
维里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装作没有看见这只丢人现眼的雪鸮。
肖恩正坐在庭院里读报纸,突然听见雪鸮那刺耳的叫声,吓得他差点把咖啡倾倒。
什么动静?他狠狠地皱起眉头,抬眼一望,正好与门口的维里对上视线。
起床了就准备吃饭,肖恩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他举起咖啡杯,昨晚睡得怎么样?
很好,被褥枕头都很柔软,维里称赞,我睡得很舒服。
肖恩说: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把手边的报纸推到维里的面前,看看,今天的法斯特晨报,法师公会可真胆大,跑到佣兵总部来贴告示。
维里抖开报纸,第一版就印着一行巨大的标题。
高价悬赏,佣金高达十五万金币。
上次我在潘塞的时候,悬赏金也就十万金币,饶是维里也被法师公会的大手笔震惊了,这次竟然一口气提高到十五万金币。
肖恩伸出手,在报纸某行字上点了点:这有什么,你看内容。
作者有话要说:
=3=
感谢岁迟欢姑娘的营养液~
第11章 骷髅
嗯?维里疑惑地把目光投向那行小字。
短短几行字,内容却惊心动魄,他越读,脸色越难看。
权杖紫罗兰,神陨灭后遗留下的宝藏,也是开启神祇力量的钥匙。
它就沉睡在迷雾之森,谁能拥有它,就能成为新的神。
法师公会就不怕掀起大乱子吗?维里说。
法师公会早就什么都顾不上了,肖恩咬牙冷笑,他们法师公会消息一向灵通,说不准早就知道权杖这回事。要不是你,恐怕我们佣兵公会现在都被瞒在鼓里。
他深吸一口气:也是,自从法圣都死在教廷手里之后,法师公会剩下的那群老头都在准圣卡着,上不上,下不下,一旦成为法圣,就能活几百年,他们现在属于走投无路,所以想把希望寄托在这虚无缥缈的权杖上面。
也不一定,还有一个可能,维里把那一段文字反复读了几遍,才合上报纸,法师公会和教廷一向不怎么对付,说不定是教廷另外有间谍被抓,法师公会也是想到这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消息散布出来。
教廷不会只派出约翰这么一个间谍,帝国这边,能抓到一个,自然能抓到第二个。
你抓到约翰了吗?维里问。
肖恩揉揉眉心,还没有,现在到处都是他的通缉令,昨天城门的守卫说,没有看到类似约翰的人出去。你不是在他身上用过追踪魔法吗?还管用吗?
维里摊手:已经失效了,那个效果只能管半天。
追踪魔法的持续时间长短和法师的魔力有很大的关系,维里毕竟只是个魔力不高的剑士。他记得军中很多特殊的魔法,也会用,但效果肯定没法和那些正儿八经的法师相提并论。
肖恩:好吧,我以为你的魔法至少能管个一两天。
如果能管个一两天,那我就该去修炼魔法,争取当个法圣,而不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剑士。维里说。
有消息了我会告诉你,肖恩说,他想到什么,神色一变,烦躁地骂道,这什么权杖紫罗兰真麻烦,希望法师公会和奥格教廷这两个疯子组织别又弄出什么战争。
维里:这种事,我们也管不着。
就是不知道帝国的皇室和贵族们会有什么反应。
他忧郁地叹气,手握权力之人,总会想要更进一步。法圣掌握自然之力,教廷的教皇、主教们接受信徒的跪拜,国王贵族们更是养尊处优。他们都拥有平民所没有的权力,也拥有平民没有的欲望。
权杖紫罗兰,传说能开启神明力量的钥匙。
这在他们眼中,无疑是一块唾手可得的肥肉。
谁能获得它,谁就能成为神,没有人抵挡住这个诱惑。
教廷在二十年前的战争中溃败后,它所信奉的太阳神这个概念就土崩瓦解。
既然教廷坚信神的存在,那为什么神不出现?现出神迹,拯救他虔诚的信徒,以及溃不成军的教廷?
因为神死了。
那任何一个人,都能成为新的神。
吃完早饭,在法斯特打听消息的人回来报告。
果不其然,这个早报一出,法斯特陷入狂热的氛围,无数人朝着迷雾之森进发。
维里在肖恩的带领下,登上佣兵总部的最高点瞭望塔。
站在瞭望塔上,他们朝迷雾之森眺望。
广袤的迷雾之森铺满大地,一直蔓延到地平线上,右手边是连绵的雪山,距离法斯特十分遥远,却被迷雾之森包围得彻底。太阳高悬于雪山之上,森林漫过山脚,纯白与深绿碰撞在一起,随后又分开。
迷雾之森,维里极目远眺,从法斯特的城门,一直移到森林边缘,希望这些人不要打扰到精灵的领地。
精灵?肖恩一愣,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他又调整过来,对,我忘了,精灵族也居住在迷雾之森里,你怎么知道的?
维里奇怪地看他:之前战争结束,是我带人和精灵族签订互不侵犯的条约,你忘了?
忘了。肖恩斩钉截铁道。
维里颇感无奈,没搭理他,继续眺望。他来时的铁轨驶入平原,消失在另一端的森林中。而此时,从城门出发的佣兵们数以万计,密密麻麻的挨在一起,黑压压一片。
肖恩:说实话,我有些担心。
亡灵的事?
没错,这些佣兵被佣金和权杖冲昏了头,肖恩忧心忡忡地说,这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更何况,森林里还有数量不明的亡灵。
那些亡灵的出现,到底是不是人为,到现在都没有定论。
这些佣兵都是去当亡灵点心的。
维里淡淡地说:他们自己选择的路,就自己负责,你管好法斯特城就是。
城里要是乱起来,肯定会死伤无数,佣兵公会这次会出手保护城中的居民。至于那些贪图财富,自己跑去迷雾之森的,公会可管不了。
两人站在瞭望塔上许久,看着汹涌的人潮从城门涌出。
想去看看那个被亡灵袭击的佣兵团吗?迎着高处冰冷的风,肖恩突然说。
维里吃惊:我能去?
怎么不能?肖恩说,正好可以验证一下,他们遇到的亡灵,和你在那些佣兵记忆里看见的,是不是同一种。
法斯特的医院都被公会垄断,就在总部附近。
被袭击的佣兵团伤情严重程度不一,有些重伤的到现在仍昏迷不醒,有些伤势较轻,已经能从床上坐起。
这个佣兵团名叫狼群,级别很高,已经是a级的资深佣兵团。
巧合的是,这次他们的任务是深入迷雾之森,寻找权杖紫罗兰的线索。
狼群佣兵团团长布朗克拉克伤势不重,正在阳台上晒太阳。维里和肖恩到达医院时,他刚吃完早餐。护士把他们俩带到佣兵团养伤的病房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下。
布朗从外貌上看,并不像一个a级佣兵团的团长,反倒像是一个多愁善感的诗人。他身形单薄,手腕纤细,看起来弱不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