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望着地上说罢便举步往外走,不想才走一步,就被乔景叫住了。
裴舜钦两边手臂都湿透了,往下湿答答地直滴水,等下凉了肯定十分难受,乔景有几分挂心,于是叮嘱他道:“你……,你出去把湿衣裳换了,可千万别冻病了。”
裴舜钦看不到乔景的神情,但从她的语气大概也能想见七八分。她的声音又羞又细,像一条轻软的丝线飘过来缠勾得他一阵心动。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他强压下心底涌出的轻快冷静说着,走到外间拉起了纸屏风。
乔景洗完澡恢复了一点力气,但仍是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四处关节也痛得厉害。
她穿好衣服往外走,也不知是头太晕了还是腿上没力气,竟觉得地上高低不平,走起来一脚深一脚浅。
她走到外间,裴舜钦已经收拾妥当,正在帮她在火盆上烘她带来的衣裳。
他松松垮垮披着清乐借给他的一件又旧又大的布裳,神情专注,又有些疲惫,全没了平日富贵潇洒,乔景瞧着忍不住轻声笑了。
她一笑连带着几声咳嗽,脑袋也跟着咳嗽一下下发痛。她捏了捏额角,感觉刚刚恢复的一点精气神又快散了。
“还笑。”裴舜钦注意到她,没好气地责备她一句,转头示意她赶快去床上躺着。
乔景也实在支持不住了,她钻进被窝靠在枕头上,手上不停地搓着还湿润的长发,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趁热喝了。”裴舜钦将一碗药端过来递给她,空出的手自然地拿起了长巾帮她拧头发。
乔景端着药碗看了会儿,一句话不说就将药碗搁到了床旁的小几上。
裴舜钦愣了。
“你喝啊?”他催促。
乔景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喝药。”她轻描淡写地说。
都什么时候还想着喜不喜欢!裴舜钦一瞬被气到失语。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这么多吧。
我没有了,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第四十二章
乔景小时候身体不好老是生病,家人怕她早夭,每天都雷打不动地灌她两碗汤药,是以她长大之后闻见药味就浑身难受,每次生病喝药都得生一场气。
裴舜钦端来的这碗药颜色棕褐,闻着就是那种又苦又辛顶难喝的,乔景只觉自己只是将药碗搁在一旁,没顺着性子直接将药碗砸了就已是给了他几分薄面。
“快喝掉。”
裴舜钦将药碗又端到乔景面前,乔景闻着药味一皱眉头扭过了头。
“我不喝。”
都烧成这样了还不喝药是想干嘛?
裴舜钦忍耐着劝她道:“你病了,病了就要吃药。”
乔景何尝不知病了就该喝药,可是她一想到喝完药后留在嘴巴里半天不散的苦味,就怎么也不想喝。
“我不喝,你端走!”她烦躁地发脾气,直接背对着裴舜钦躺在了床上。
在家时访秋每回伺候乔景喝药都得提前备好两三碗,因为乔景别的事都好说话,就是喝药实在难得哄,一时逼得急了摔碗也是常有的。
裴舜钦不是访秋,自然不了解乔景在这一点上的固执。他重重将碗往几上一搁,气得想说几句重话,又念着乔景在发着烧,只得拼命憋着。
云郎每次说喝药就喝了,她怎么连个七岁小孩儿还不如!
他恼火道:“你快起来把药喝了!”
乔景背着他一动不动。
“你起来!”他烦了,直接一把将乔景从床上拉了起来。
乔景坐在床上,移开了眼神不看他也不说话,意思就是你不必再说了,我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喝的。
乔景一头浓密的青丝散乱披在肩上,衬得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愈发白净,她垂着嘴角现出倔强的神色,煞是楚楚动人。
裴舜钦深吸口气,拿出最后的耐性好言劝她道:“你不喝药病怎么好呢?”
他以为自己是谆谆善诱,却不知乔景从小听这话已经听出了逆反心理。
乔景心头的烦躁一下冲到了顶峰,她瞪裴舜钦一眼,挥手就往药碗打去。
“喂!”
裴舜钦万没想到乔景这么不讲理,他眼疾手快地捉住她手腕,脱口教训道:“你性子怎么这么坏啊?!”
乔景当真大小姐脾气起来了。
“我跟你说了我不想喝!”她娇横向裴舜钦嚷着,一时气促激烈地咳嗽了起来。
她咳得小脸通红,裴舜钦心下不忍,伸出手去轻轻拍她后背,无奈道:“这药是一定得喝的,你就说你怎么才愿意喝药吧。”
乔景要的是不喝药。
她见好说歹说裴舜钦都不愿松开,赌气一把推开了他。
“走,你走,你别管我!”她开始蛮不讲理。
怎么还越闹越起劲了呢?裴舜钦被乔景闹得头疼,抓着她两手手腕往她身后一别,轻轻松松地将她制得动弹不得了。
他一手抓着她两手不让她乱挣,一手将药碗径直送到了她唇边。
“喝吧。”他好整以暇地劝。
乔景万没料到裴舜钦会用强。
她恨恨盯着裴舜钦,无奈力气悬殊想动也动不了。
乔景两颊也不知是烧的还是气的透出微微的粉色,五官因为愤怒别有种明艳生动,裴舜钦头回见她耍横还觉着挺新鲜,便闲闲笑道:“一碗药,头一仰就喝完了,何必要折腾这么久。”
裴舜钦这话明摆着是在嘲笑自己,乔景恼得恨不得咬他一口。
乔景都这样了还不肯就范,裴舜钦心思一转,又笑:“跟你讲道理你不听,我就只能动手。动手了你还不听……”他意味深长地从乔景的脸往下扫,低身俯到她耳边轻声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喝药。”
说罢他还不怀好意地朝乔景耳廓轻轻吹了口气。
乔景一个激灵,耳朵眼见着立时红了。
裴舜钦觉得好笑,站直了放开她将药碗递了过去。
“喝药吧。”他憋着笑说。
乔景老老实实接过药碗,又瞪了眼裴舜钦。不过她这眼中除开不满,更有些她自己看不到的羞恼。
裴舜钦更乐了。
“你啊!”他捏捏乔景脸颊,笑着催促道:“我看着你喝,快点。”
乔景委委屈屈地抿上一口,这药比她想的还要苦,她忍不住皱着脸抱怨道:“太苦了。”
“良药苦口,别磨叽了。”裴舜钦生怕乔景又不肯喝,连忙扶着碗不让她将碗放低。
乔景只得闭着眼睛继续喝下去。
有人敲门,裴舜钦便前去开门,他见自己刚一走开乔景就迫不及待地放下了碗,只得盯促她道:“我看着呢!就剩最后几口了,快点喝掉!”
他拉开门,见清乐抱着被褥站在门口就知他这是送给自己的。
他道谢接过,清乐摆手一笑,问他道:“那个学生将药喝了吗?”
他点了点头。
“他淋了那么久的雨,受寒太重,不是这一服药医得过来的。我今晚下的是解表散热的猛药,晚上他可能有点难受,你帮着多照看着点儿。”
清乐有时会去镇上帮穷苦百姓义诊,裴舜钦信得过他的医术。
“好。”他答应。
他侧头看向房里,见乔景将空碗放在几上,捂着嘴模样甚是难受,便问清乐道:“寺里有糖吗?”
“糖?”清乐不妨他突然要糖,愣了一瞬,笑道:“有有有,我这就给你送来。”
乔景憋着将药喝完,闻着嘴里的苦辛的味道越想越是憋屈。她正默默趴在枕头上生裴舜钦的气,忽然嘴里一甜,被裴舜钦塞进了块冰糖。
“还生气呢。”裴舜钦望着乔景气鼓鼓的模样笑。
舌尖的苦意被冲散了不少,乔景不高兴地斜看裴舜钦一眼,小声埋怨道:“我讨厌你。”
她这声讨厌分明是甜的,裴舜钦低头掩住上扬的唇角,手脚麻利地将床褥在床下离乔景不远的地方铺好。
乔景颇是惊讶,“你睡这儿吗?”
“这破寺就一间客房,我不睡这儿睡哪儿?”裴舜钦将枕头放好,先吹熄了离床较远的三盏灯,又走到床边的那盏灯旁,问乔景道:“你要吹灯吗?”
乔景点了点头。
“那晚安。”裴舜钦朝她一笑,吹灭了最后一盏灯。
房间骤然坠进一片黑暗,乔景病得晕头晕脑,缩进被子里想要好好休息,却怎么也睡不安稳。
她困极了,但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实在难受得很。裴舜钦睡着的很快,乔景晓得他今天也累得厉害,便蜷成一团用手轻轻揉着酸疼的膝盖,暗自忍耐着不适。
喝下的药药力渐渐发作,她晕晕乎乎地不知身在何处,迷糊间觉得汗湿的衣裳贴在背上凉的很,口又渴得难受,便闭着眼睛唤道:“访秋,水……”
裴舜钦听了清乐的叮嘱,一直没敢睡太沉,他被乔景嘟嘟囔囔的声音吵醒,坐起来见她一直翻来覆去,走到床边一探她额头,手上仍是觉得烫。
“水……”
乔景皱着眉要水,嘴唇干得都有些起皮,裴舜钦忙倒了杯温水,将她扶起来喂给了她。
乔景背后的衣裳汗湿了,出了被窝一下就变得凉浸浸的,她冻得一个激灵,又开始觉得浑身发冷。
裴舜钦帮乔景将粘在脸上的头发拨开,用衣袖擦去她额上的汗,给她盖好被子想回去睡会儿,不想还没起身就被人拦腰抱住了。
“别走……”
裴舜钦一僵,低头便看见乔景闭着眼蹭着他腰窝念叨,显然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乔景手心烧得难受,摸到裴舜钦微凉的手好受了一点,就自觉从他袖管里伸进去握住了他手臂。
掌心热烫的感觉消退了不少,她松松叹了口气。
裴舜钦腰被乔景环着,手被乔景拉着,虽说甩掉她易如反掌,但此时看她不舒服得直哼唧的模样,一时又狠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