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乔景忙道:“是待息钟,再过一刻就该吹灯了。”
“哦……”裴舜钦放下心来,迷糊答应一声,又躺回了床上。
“不早了,我得去洗个澡。”他自言自语说着,睡眼迷蒙地下床打开衣箱,一边翻找换洗的里衣,一边问乔景道:“你要不要也去洗?”
“啊?!”乔景慌乱得差点儿咬到舌头。
下午她悄悄去寝舍后面的浴室看了一眼,浴室是给学生用的,所以还是比较讲究地隔成了一个一个小单间,但她是绝不可能在那儿洗澡的。
“不了不了。”她连连摆手拒绝,脸一下又红又热。
裴舜钦不过是顺口一问,乔景反应这么大,他不由有点奇怪。他看向乔景,疑惑问道:“你今儿出了这么多的汗,不要去洗一洗么?”
“啊……?你先去……,你先去吧!”乔景尴尬不已,勉强找理由道:“我们要是都去洗,等会儿敲了晚息钟,只怕宋师兄看到屋里灯还亮着,又要来找麻烦。”
这算什么理由?裴舜钦莫名其妙。
“把灯吹灭了再去洗不行吗?”
乔景脑子一木,干脆破罐破摔道:“反正你先去洗就是了!”
裴舜钦被她吼得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直在邀请小兄弟一起去洗澡。
两个男人为什么要一起洗澡啊?
他一个激灵,立时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会被带进坑里。
“去洗就去洗。”他嘀咕一声,懒得再和乔璟掰扯。
裴舜钦洗完回来,见房里一片漆黑,乔璟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立时觉得有几分古怪。
“那小子去哪儿了……”他一边搓头一边自言自语。
不过他今天折腾了一天,此时已经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算了,爱去哪去哪吧。
裴舜钦实在没有精神再去想乔璟的事儿,他抛开念头钻进被子,头一挨枕头即便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等他第二天被晨钟吵醒,睁眼看到乔璟已经穿着妥当站在房里,登时就有种这兄弟神出鬼没的感觉。
“你昨晚去哪儿了?”他揉着眼睛问。
“当然是去洗澡了啊。”乔璟对着镜子整理发髻,神情从容淡定。
那许是错过了吧。
裴舜钦无意纠结这种小节,他随口答应一声,随即掀被起身,乔景一步踏出门,站在门口对他道:“我先去堪书台了,今日开课第一天,你千万莫要迟到。”
“好。”他点了点头。
堪书台是青崖书院的读书之所,每日晨钟后两刻,学生们在堪书台读晨书。等辛九山到了,便按照长幼之序相对而立行施师徒之礼。
裴舜钦洗漱好,见时间已经不早,便急急出了寝舍。前院的建筑样式大差不差,他在院祠之间绕了许久,方在仆役的引导下找到了堪书台。
他迈进堂院,见学生们松散站成一团,当即松了口气。
乔景站在院里栽种的松树下,见裴舜钦一脸茫然地走了进来,马上一溜小跑过去,低声问他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山长不是还没来吗?”裴舜钦庆幸地说,不明白她为什么表情那么严肃。
山长还没来?
乔景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山长都走了!”
“走了?!”裴舜钦吓了一跳。
饶是他混不吝,也晓得自己上课第一天就误了行礼,无疑是将“尊师重道”四字踩到了脚底下。
乔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裴舜钦,教训道:“我出门前不是还特地说了要你千万别迟到嘛!”
“我不记得路了!”裴舜钦心烦不已,反而抱怨起乔景:“今早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你要是带着我一起,我也不至于错过了。”
乔景不提防他倒打一耙,没好气道:“你自己不记路,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早早就走,是因为男女有别,她不想看见些不该她看到的东西。
“裴舜钦,你来得好早。”
两人凑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埋怨,宋衍冷冰冰的声音一下冻得两人同时打得了个哆嗦。
裴舜钦僵硬转过身,见到宋衍背着手似笑非笑地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登时暗叫不妙。
“不早,不早。”他勉强挤出个笑容回应。
宋衍五官骤然往下一垮,严厉叱道:“你也知道不早!”
他这声斥责甚是响亮,周围的学生一时间尽将目光投在裴舜钦和乔景身上,乔景眼观鼻,鼻观心,拼命祈祷宋衍不要迁怒到她身上。
可惜宋衍也对她早没了好感。
“乔璟。”宋衍冷声冷气地将目标转移到了她这边。
她悄悄叹口气,低眉顺眼地答道:“是。”
“你与裴舜钦同寝,为什么不提醒他不要迟到?”
乔景敛眉坦然道:“既为同窗,自当同行同止,学友有考虑不周之处,便应耿然提醒,不应置身事外。此次我有疏忽之过,有何责罚,我欣然而领,日后不敢再犯。”
宋衍已经准备好了一大通教训的话,乔景摆出副听凭处置的姿态,他倒不好再严加苛责。特别是乔景还话里有话,意指他作为师兄,也应该对他们多多指点,而不是靠罚了事。
裴舜钦不成器,心思倒活络的很,他瞧宋衍好似突然吃了个哑炮,便立即附和道:“宋师兄,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迟到了。”
好一场一唱一和的双簧!
宋衍被乔景这一记钝刀子气得七窍生烟。
他若是认真责罚,则显得对后辈不够包容,失了君子浩然宽厚之风,可要草草收场,他又想实实在在给裴舜钦一个教训。
正迟疑间,书院里又响起了声悠远钟鸣。
“易繁,该上课了。”
一个少年手拿书卷走到宋衍身旁提醒,声音低冷,他穿着一身颜色沉郁的墨绿刺绣衣裳,肩膀宽阔,身姿挺拔如松。
“那他们俩……”宋衍为难看向少年,少年扫过眼裴舜钦和乔景,淡淡道:“他们初来乍到,记不得路也情有可原。上学第一天,你就宽仁些吧。”
“我懂了。”宋衍答应一声,转头看向裴乔二人,“算你们好运,有默闻兄替你们求情。这次我不追究,你们也用不着高兴,再有下一次,我绝不轻饶!记住了吗?”
裴舜钦和乔景老老实实地点头,等到宋衍和那少年走远了,裴舜钦拿胳膊肘一碰乔景,小声问道:“刚才那哥们儿谁啊?”
乔景甚烦裴舜钦时不时就要动手动脚,她侧身一躲,不耐回道:“我怎么知道?”
“瞧着倒是个人模狗样的人物。”裴舜钦没察觉到她的异样,自顾自感叹。
乔景远望着宋衍和那少年的背影,心情颇是复杂。
其实她知道那少年是谁。
那少年便是当朝宰执岑安的独生子,十四岁即以一篇长赋名噪京城的岑寂。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休息一天不更新,存稿告急我要努力攒攒存稿了!
星期六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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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乔景离开京城时,隐约听闻岑府公子在准备外出访学,却没想到事情那般凑巧,岑寂是到了青崖书院读书。
乔襄与岑安走得极近,可乔用之甚是反感两人主张推行的新法,是以乔岑两家的关系一直既亲近、又敌对。
前年东族侵扰大齐边境,齐朝屡战屡败,兵力耗损极大。时局动荡,边境百姓苦不堪言,乔用之因此力主避战,并劝皇上与东族签订岁贡和议以换取边境安宁。
抚远侯陆渊曾在前线奋战多年,他分析局势,判断东族已是强弩之末,便一力主战,甚而请命东下杀敌,荡平东族。
皇上思虑再三,最后听取了乔用之的建议。
议和停战之后半年,岑安因东族拒以客礼接待齐朝使臣上文弹劾乔用之,指责他和议之策是纵容叛逆。陆渊也趁此机会上书乔用之误判形势,使大齐错失良机,未能一举荡平东族不臣之心。
两方来势汹汹,皇帝始终不发一言,没有任何动作,乔用之心知皇帝与他已经离心,只得选择辞官离朝,暂避宣州。
朝堂的风起云涌,其实与深闺之中的乔景其实无甚关系,她会记住岑寂,不过是因为他是她父亲中意的乘龙快婿。
她与岑寂门第相当,年纪相仿,又有父辈间一层紧密坚实的关系,如果不是因为乔用之与岑安水火不容,婚事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一件事。
这也是乔景从及笄到如今,没有一户人家上门说亲的原因。
谁敢从权势滔天的岑大人手里抢他默认的儿媳?
乔景默想,她爹肯定是与岑大人商量好了,才会强硬地直接派人接她回京。新党得势之际,通过联姻让世人晓得乔岑两家彻底绑在了一起,就是为了展示他们的权势和决心。
不过岑寂现在没有回家,反而还在青崖书院安安稳稳地读书,这是不是说明他也不赞成这桩婚事呢?
一念及此,乔景不但不恼,反而欢喜起来。
她一点儿也不想嫁到岑家,是以她恨不得岑寂能将这桩婚事搅黄。
晨读结束,学生们前往溪山馆听讲。溪山馆地方开阔,背靠青山,能听见崖间漱漱的流水,辛九山喜欢在这儿讲学。
宋衍给裴舜钦和乔景安排的作为前后左右岔着几人,乔景使劲扭过头,才能看到裴舜钦。
乔景以前读书,都是将先生请到家中,一人一张案几,教授读写。这么多人一起上课,她有些紧张,整理案几上的书籍时,一不小心碰落了悬在笔架上的毛笔。
毛笔掉落到前面的人旁边,那人拾起笔,转过身将笔放在了乔景案头。
“你的笔。”那人同她说话,看着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多谢。”乔景微笑道谢,主动搭话道:“在下姓乔名璟,衢州人氏,家中做绸缎生意。”
“我知道。”少年友好一笑,伸手点了点贴在桌上写有乔景姓名的名纸,说:“我姓韩,单名一个缙,意指浅赤的那个缙,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小字,显卿。”
韩缙白净斯文,眼神温顺,乔景对他颇有好感,便同他交谈起来。
裴舜钦百无聊赖地撑在桌子上打量学生,宋衍坐在他旁边,见他躬身斜肩,坐没坐像,当即不悦教训道:“裴舜钦,坐好了!”
裴舜钦一撇嘴,不情不愿地将身子坐直,瞥见斜后方的一张案几与其他所有的都不一样,不由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