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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2)

已枯之色 我沉山海/山河长秋 7087 2024-06-29 19:34

  那他干嘛还要安排快递员弄走我

  钟糖遥遥回答:估计就是想试试吧,看这招能不能把你弄走。如果能弄走,那就算运气不错,一箭双雕。如果不能也无所谓,杨碌失踪了,警察也知道自己的调查方向不对了,就会扩大范围,目标一共有七个人呢,这么多人,他可以一步步把我们的注意力从你身上一步步挪开,这样他也更好下手了哎,你家有没有泡面,我有点饿了。

  徐凉云回头横了他一眼:我不吃泡面,冰箱里有饼干和牛奶。

  那也行,有没有奥利奥,我想吃奥利奥。

  你怎么这么挑,有不就行了,自己拿去。

  你妈,钟糖骂他,你老婆要说这话你他妈绝对屁颠屁颠给他去拿了,没奥利奥你也能跑二里地给他买去。

  钟糖话是这么说,但还是一个翻滚站起来了,趿拉着拖鞋晃晃悠悠地去厨房觅食。他今天应该是累得不行,一路哈欠连天,走起路来都晃晃悠悠的。

  陈述厌看得也很无奈,又低头看向徐凉云,对他说:都这么晚了,明天再说吧,先睡觉。

  徐凉云家里不大,这话传进了钟糖耳朵里,他在不远的厨房里一边嚼着饼干一边大声回应:现在说也可以啊,我熬得起,才十点半,对警察来说这都是正常操作。

  陈述厌听得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好低头看向徐凉云。

  徐凉云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朝陈述厌歉意一笑:今晚说了吧,好吗?

  可

  陈述厌想说明天吧,你都跑一天了,太累了。

  徐凉云却很固执地对他说:今晚吧。

  陈述厌:

  今晚吧。

  徐凉云死死不肯让步,他轻轻拽住了陈述厌半截衣角,右手又开始轻轻抖了。

  他看着陈述厌,那是一个很难用言语形容的眼神。

  说它难过或悲伤或痛苦,似乎都太过轻描淡写了。

  那是比这些苍白言语都更加沉重的一个眼神。

  今晚吧,陈述厌。徐凉云对他说,你让我全都告诉你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陈述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看向徐凉云的手,发现他的右手手腕上又缠上了绷带。

  他突然很想抱抱徐凉云。

  可偏偏在这时候,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陈述厌转过头,看到钟糖走了回来,手里还捏着盒刚喝到一半的牛奶。

  你先回卧室。钟糖对徐凉云说,剩下的话,我替你说。

  第31章 三十话钟糖说:只要他跟自己和解

  徐凉云回卧室了。

  但是他看起来很不安, 临走前抓着陈述厌,好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 又不敢说。

  就那么抓着他站在那儿死犟死犟地呆了好久以后,徐凉云才抿了抿嘴,很艰难地憋出了一句话。

  我之前瞒了你一些事情。你听完这些,如果想走我不拦你。

  陈述厌有些无奈:我不走。

  想走也行。徐凉云却很固执,想走也行的你先听他说吧。

  陈述厌无话可说。徐凉云态度太固执, 他知道自己说几次不走都没用的。

  好吧。他决定也固执一下,但我肯定不走。

  徐凉云闻言一默,没有回答, 低下了头,又轻轻跟他说了声对不起,转头看了眼钟糖,再没说什么, 起身走进了卧室,然后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

  陈述厌看着他走进去关上门,目光久久离不开, 他总觉得徐凉云现在失魂落魄的。

  钟糖捏着盒牛奶走了过来。

  陈述厌转过头, 看向他。

  钟糖晃着手里的牛奶, 说:我们开始吧。

  钟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笑,表情十分肃穆。

  他走过去, 推着陈述厌到了沙发边。

  他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也坐到了陈述厌身边。

  钟糖前倾着身,沉吟了片刻,问:你知道什么是ptsd吗?

  上午查过,陈述厌说, 是在经历过精神刺激以后会导致的精神障碍吧?

  简单来说是这样,钟糖道,但是更完整的解释,是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通常被叫做创伤性应激障碍,简称ptsd。

  一打开话匣子,钟糖就把手里的牛奶放到了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双手轻轻拢成拳,抿了抿嘴,眉头轻轻皱到了一起。

  这种精神障碍,会导致心理和生理上都有无法控制的反应,包括但不限于失眠、惊恐、狂躁、焦虑、恐惧、噩梦、自伤或自杀倾向,警觉性增高,麻刺感、窒息感、甚至于濒死感。而最直接的症状,是你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造成创伤的事件不由自主。

  钟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看向陈述厌:它不是你主动想起来的,它像一头疯狗,时不时就会冲出来咬你一口,你根本控制不住。

  并且最要命的是,每一次想起来,都像被又一次拉回了当时的那个场景,再重新经历一次一样。

  陈述厌:

  好了,我从哪开始跟你说呢。钟糖慢吞吞道,你住院的时候开始吧。

  你住院的时候,徐凉云也在住院。你知道的,他中弹了。钟糖说,哦对,还得先跟你说说那天那天他中弹的时候,我就觉得已经不对劲了。

  逮捕叶夏那天,我怕他有什么事,其实也没敢下楼,就在天台楼梯那你们小区的构造你应该清楚,电梯到顶楼,然后再往上爬两层楼,才能上天台。

  我就在那个楼梯间等他。他下来的时候被雨淋得妈都不认识了,那时候应该已经感冒了,下来的时候直咳嗽。

  我跟他一起下了楼,警车就停在楼外面。我们下去的时候,正好那两个押着叶夏的同事也下来了,走在我们前面。叶夏不肯走,他们就压着她拽着她往前走。

  然后,你知道怎么了吗。钟糖慢吞吞地回忆道,叶夏摔倒了。我同事低头去扶她的时候,她一下子把他腰上的枪拔.出来了。

  陈述厌听过这些。

  但再听到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嘴角一抖,垂了垂眸。

  他知道后面要发生什么了。

  钟糖接着说:然后,我刚回过头去看,徐凉云就突然把我推开了,自己没动。

  陈述厌一怔。

  他从来没听过还有这一茬,一下子抬起了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钟糖。

  钟糖早知道他会这个反应,毫不意外地看着他,很平静地缓缓把当年的事告诉了他: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让叶夏打了三枪。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出问题了。钟糖说,他已经开始折磨自己了,他对你的负罪感让他必须站在那里,必须为此受伤,不然是真的会疯掉。

  陈述厌:

  我们后来把徐凉云送去医院,救护车还没来的时候,他抓着我对我说,千万不要告诉你他中弹的事情。

  他说他对不起你,让我们去照顾你,等你好了以后,就谁都别出现在你面前了。

  我知道他心理出问题了。所以后来手术完成,他好了一些以后,我就想拉着他去那个医院看心理医生。

  但是他不去,他告诉我,等你出院他再去。

  我当时觉得确实不能逼他,只好妥协了也怪我,当时要是硬拖着他去,可能后面也不会那样了。

  钟糖一边说着,一边叹了一声。

  他搓了搓双手,沉默了好久。

  你出院那天。我去给你办好了手续,送你回了家,帮你安置了点东西以后,我就转头去了旅馆,打算去找徐凉云,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徐凉云比你早出院半个多月,在外面租了间旅馆长期住着,那时候他没什么心情找房子,就一直在住旅馆。

  我进去的时候,听见浴室里有水声。钟糖说,水很大,都漫到地板上来了。

  有血。虽然很浅很浅,但是水里有血。

  陈述厌呼吸一滞。

  我走过去,打开了浴室的门。

  钟糖声音缓慢地给他形容,每一句话都在为他拨开五年的浓雾,带他去看那些鲜血淋漓。

  他开的是热水,一开门,满屋子的水蒸气,浓雾一样。

  浴室里开着花洒,满地都是水,一开门就是血味。

  热水下雨似的往下洒。他说,那水特别烫,满屋子都是蒸气。

  徐凉云坐在地上,他淋着热水,像在淋雨。他手里拿着一把美工刀,在割右手的手腕。

  他还醒着,他很清醒。他很清醒地看着自己右手手腕,在一片血里面找自己的手筋。

  他手在抖,抖得特别恐怖。

  陈述厌像被人捅了一刀,心脏疼得一震,几乎喘不上气。

  我吓得半死,关了花洒把他拖出来,拨了120,给他止血做紧急措施。我一直在骂他,他像傻了似的看着我,一声也不吭,好像根本听不见我说话。

  后来,120来了,我带他上了救护车,医生给他清创,兴许那时候是真的疼了,他终于说话了。

  他声音很哑。他问我,你听不听得见。

  我问他,听见什么。

  他说他还听得见。钟糖说,他说他还是听见有电流声,还是听见你在叫他。他说他得去,但是他不知道该去哪儿。

  他幻听了。

  钟糖说:他的手废了,再也没办法拿枪,平时也没办法拎太重的东西,只能拿些轻的,还会受到ptsd这个病的影响。有时候心理状态不好,右手就会抖得很厉害,东西都拿不起来。

  我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说治这个病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弱化自己的负面情绪,一步步从这件事里走出来。

  但他不想走出来。他说是他导致了这个局面,他没资格走出来,哪怕一辈子活在这种精神障碍里都是他活该。

  所以他一直在吃药。现在只是靠药物在控制,大概根本就没有好转。心理疾病这东西,人要是不能跟自己和解,都是迈不出第一步的。

  钟糖说到这儿,就看向了陈述厌: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他家基本没有东西摆在明面上。

  陈述厌很痛心地艰难应答:是这也跟ptsd挂钩?

  当然。钟糖说,他有时候晚上做噩梦,经常会梦到叶夏案。等到早上醒过来以后就会发作。有时候会惊恐,有时候会狂躁。狂躁的时候会摔东西,家里被他摔得七零八碎的,收拾起来麻烦,他干脆就不摆东西在明面上了。

  陈述厌闻言皱眉:他不是在吃药吗?

  有时候故意不吃。钟糖回答,他不肯放过自己啊,总会时不时故意让它发作昨天晚上是打算吃的,是我赶在他吃之前给他送了安眠药泡水,不用谢我。

  陈述厌:

  陈述厌无言。

  他创伤比较大。钟糖接着说,一在三层以上的高楼躺下,他就总感觉有人在看他。当年叶夏租了你们对面楼的三楼,一直都在监视你们。

  这个家里是黑白的,他也是怕弄些好看颜色会想起你。不是不想想起,是他一直对自己强调叶夏案,他一直让自己把那件事记得很深,别的事情他觉得没资格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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