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忒弥斯的防护罩被暴力撕开,深灰色的机甲撤去防御,露出坐在驾驶座上,同样狼狈的黑发青年。
宇宙里没有声音。
四周如同死亡一样安静,狄司的嘴唇开开合合,说着什么,可是池南星已经摘下了耳麦,什么也听不到。
他吃力的抬了抬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示意狄司给自己一刀。
他还能操纵机甲,有余力完成最后的反杀。
但狄司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四目相对,透明眼泪从那双黑色的眼睛流出来,滑落下颚,他下意识地伸手擦掉,偏过头不让池南星看见。
血液失去重力的飘浮起来。
狄司似乎发现了什么,他操纵机甲,盖上阿尔忒弥斯的防护罩。
“狄司?”
嗡――
星舰的碎片飞速划过,撞击了机甲。
他们失去动力,根本躲不开,但是狄司凭借着自己的操作,反向借力把阿尔忒弥斯甩了出去。
池南星微微睁大眼睛:“狄司。”
狄司最后看了他一眼,松开了阿尔忒弥斯,深灰机甲做出最后的努力,跌入了黑洞。
狄司躺在驾驶座上。
黑暗将他吞噬,生命的最后一秒,其实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只是来不及了。
想告诉他的。
第一次敲响那扇门扉,答应他的解剖,没想到对方会用另一种方式刺入自己的心脏。
他靠近自己的时候,明明会感觉疼痛,可是后来,又想如果那样的机会再多一次就好了。
味道甜甜的饼干,他会做很多种不同样子的。
不太擅长的游戏,其实也可以做的很好很周到,但是从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出现在绿洲。
或许是因为太虚假了。
或者是因为对这个世界由衷的讨厌更深了。
在一起喝咖啡的时候,觉得时间能够停在这里就好了。
在地下街看到雪落下来,又好想好想让他看看每年不同的季节。
他想巴塞卡本身要比那些妖魔化他的人可怕一万倍。他和灾厄之月仅仅站在那里,他就想要背叛他的信仰。
如果真的很讨厌,很讨厌这个世界,想要毁灭它,那么没有关系,你去做吧,去毁灭吧,我一定会在你身后拉住你的,我会阻止你的,给你恢复的时间,我能做得到。
但是,就算你很讨厌这个世界,我也想让你活下来。
我想让你知道,它其实还有可爱的地方,你救了很多很多人,所以千万不要随随便便的死掉了。
留下来吧,你来毁灭世界,我来拯救你。
……
“哎呀,那里有一具银色机甲,是不是舰队军人。”
“快捞起来!”
民用舰队救上来一具残破不堪的机甲,里面有一个昏迷不醒的银发青年,这些平民抬着他,一路跌跌撞撞,把他送向治疗舱。
但是虫巢苏醒后,出现了大规模虫潮。
整个星舰都在摇摇欲坠,不停地打晃,驾驶员忙得不可开交,平民没有应对经验,原本短短的一段距离就变成了生和死的界限。
“他是联邦机甲驾驶员,先救他!”
“快点快点。”
担架被接力似的,一个一个抬着。
池南星迷迷糊糊,听到了很多声音,他手指缓缓移动,摸向自己的终端,手指摩挲着一个位置。
摁下去吗?
巴塞卡,你会摁下去吗?
这一次没有人会再次阻止你了。
“快点,他要死了!”
“让开,快一点让开,打开医疗舱。”
“救人。”
……
狄司跌入黑洞。
这个边界内的时间和空间性质已经完全被扭曲和模糊,接近它的物质将快速地被拉向中心,最终消失在所谓的“奇点”。
他会被扯碎,会被极度压缩,变成一粒尘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狄司睁开眼睛。
眼前似乎是一片绚烂到不能直视的风暴和火焰,他看到许许多多的碎片,许许多多的夹缝。
他看到“自己”跌入黑洞。
看到巴塞卡躺在治疗舱,手指轻轻敲了一下终端,中央星爆发出灼目的光,虫巢势不可挡的降临在中央星,世界毁灭了。
“巴塞卡。”
狄司感觉自己在流眼泪,他不清楚是为了什么,他努力从光里辨别那些细小的碎片还是夹缝,试图伸出手去触碰治疗舱里的人。
阻止他吗?
恨他吗?
还是把他从治疗舱里放出来?
狄司以为自己碰不到,以为一切不过是徒劳,但是他再一次看到那个夹缝,再一次看到巴塞卡摁下按钮。
时间回溯了。
那么他能在巴塞卡毁灭世界以前,发出警告和提示,阻止一切吗?
只是快一分钟,快60秒,他来得及的,这里的风暴也不会撕碎他。
但狄司放弃了现在。
一秒钟的时间不会撕碎机狄司,但是十几年的时间引力,会让狄司消失在世界。
狄司找过了无数的夹缝,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他轻轻打开一线蓝色的光。
他看见白色的房间,一个银发蓝眸的小孩子穿着手术服,坐在床上。
高高的,漆黑的窗户,忽然照进来一束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