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苏承钰跪在地上,她头发被扯得乱糟糟,脸上还有清晰可见的红印子,苏嘉在一旁陪她跪着,无论四伯母怎么拉他,他都不起来,奇怪,苏承钰都没哭,他先哭了,苏承钰让他起来,他红着眼睛咬着嘴唇摇头,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苏家老爷子出面阻止了这场闹剧,他气得发抖,摔了茶杯,“行了!我还没死了!你们一个个地都要造反了?”他看了看苏嘉旁边的男人,转而又道:“小裴啊,你看啊今天……”
裴兆庭当即会意:“爷爷啊,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您。”说着拍了拍苏嘉的肩膀,便离开了。
客厅里众人一时无语,听了苏岚声泪俱下的控诉,所有人都明白了今晚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老爷子拿拐杖用力敲地板,指着苏承钰:“我们苏家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女孩子,我一直都觉得你聪明有主见,你就是这样的?!”
苏承钰低头:“爷爷,对不起。”
苏文州颤着手:“你对不起的是我吗?你对得起你自己吗?”
苏承钰不语,对得起吗?她不知道。
苏文州背着身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继而道:“小钰啊,你说你是为了什么,图他的钱吗?我们苏家缺你少你的了?”他不明白,从小到大从来没让人操心的乖孙女怎么就成这样了?
苏承钰看着地板:“没有,我也不知道。”
苏岚在一旁听不下去,又要上前:“还能为什么,就因为她天生就贱呗!跟她妈一个样。”说着狠瞪了一眼对面站着的蒋婷。
荣盛沅拉着她,苏文州转身瞥向他:“你带她回去吧,还怀着孕呢,不要让她这么激动。”
苏岚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荣盛沅带走了。
等他们一走,苏文州也累了,摆了摆手道:“罢了,今天都回去罢,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说着便上楼了。
苏嘉起身,将苏承钰扶了起来,刚一起身,苏敬康就扇了她一巴掌,他看似忍了很久,怒气冲冲:“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给我滚!”说着便大步走了出去,蒋婷追了出去。
客厅里一时只剩下苏承钰和苏嘉,苏承钰看看他:“我没事,你回去吧。”
苏嘉从背后扶着她,摇摇头:“我不,我陪你。”
“你……你为什么?”她不明白苏嘉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站在她这边。
“没什么,姐,去我那里吧。”
苏承钰本想留在老宅,但想了想爷爷奶奶的身体,万一苏岚又来闹,他们怕是会气着,就跟着苏嘉回他那儿去了。
进门在玄关换鞋的时候,苏嘉拿了他自己的拖鞋给苏承钰,自己则换了另一双,苏承钰盯着苏嘉脚上明显大几码的男士拖鞋若有所思,她几乎立刻想到了裴兆庭。
苏嘉对她的行为毫无察觉,打开了客厅的灯就径自去了卧室给苏承钰找换洗衣服,他一边翻衣柜一边扭头问:“姐,先穿我的睡衣,成吗?我这没有女孩子衣服,我给你找套新的。”
苏承钰笑着答应,心道你这要是有女孩子的衣服我才要奇怪呢,他这个弟弟,怎么说呢,苏承钰以前不高兴了常常笑他“地主家的傻儿子”,他也不生气,反而直乐。
苏承钰拿了睡衣去洗澡,在看到洗漱台上一模一样的两只漱口杯和牙刷的时候,她几乎确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想。她洗完澡出去吹头发,就看见苏嘉在阳台上打电话。
她大概猜到苏嘉要宣布的大事是什么了,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和他好好谈一下,便一边吹头发一边等苏嘉打完电话。
苏嘉的这通电话打了半小时之久,等他挂断苏承钰的头发早就吹干了,她走上前去拉开阳台的门,苏嘉正好转过身,脸上还带着笑意,看见苏承钰出来又收了笑,推着她一边进门一边哆嗦道:“姐!你洗好了?快进去进去,外面冷死了!”
苏承钰被他推着,只能往里走,等坐到沙发上,她看着正在开电视的苏嘉斟酌了半晌,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便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道:“刚刚和谁打电话呢?”
苏嘉挠挠头,不甚在意道:“我一朋友。”
苏承钰看着他拙劣的演技,笑道:“男朋友吧。让我猜猜,是裴兆庭?”
乍一听见裴兆庭的名字,苏嘉遥控器差点掉地上,他转过身瞪大眼睛:“姐,你怎么知道的?”
苏承钰朝着他脚上的拖鞋抬了抬下巴,苏嘉跟着她的目光往下看,猛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他失落道:“唉,本来还想等元宵节那天告诉你们的!被你看出来了!”
苏承钰疑惑看向他:“我们?”
苏嘉在她身边坐下,点点头:“对呀,你们,我打算告诉家里人的。”
苏承钰觉得他太天真了,郑重道:“嘉嘉,我觉得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苏嘉看向她:“怎么?姐你不会反对我和他在一起吧?”
苏承钰笑:“我反对有什么用吗?而且我支持你的,找到喜欢的人不容易。”
苏嘉一听喜欢的人这几个字,眼睛又垂了下去,半晌开口道:“姐,你不会真的喜欢姐夫……荣盛沅吧?”
“怎么会?其实我们已经分开了。”
“那你们……”苏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便闭了嘴。
苏承钰看向他,温和地笑:“没什么,既然做都做了,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苏嘉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开口:“姐,我不明白的是,你这么好看,想跟你谈恋爱的人都排着队吧?你为什么要跟他呢?”
苏承钰听了,没有立即回答,她的眼前浮现了和荣盛沅相遇的那个楼梯间,荣盛沅隔着钥匙挑逗她,在被她抱起来的那一刻她想也没想就跟着上了他的床,荣盛沅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她疼痛之余隐隐又觉得满足、刺激,她记恨苏岚,从小时候被苏岚关进地下室起仇恨就播下了种子,在日复一日被她嘲笑欺凌时生根发芽,逐渐壮大,她以为她早就忘了那段暗无天日的生活了,直到在楼梯间遇到荣盛沅之前,她都以为自己已经释怀了。但同时她也羡慕苏岚,应该说是嫉妒,但她嫉妒的点并不在于她能够嫁给荣盛沅,除了这个,她嫉妒她的所有,包括她很轻易就能拥有一大堆朋友,自己总是一个人,苏嘉认为她会有很多人追求,但其实并没有,可悲的是,她自己清楚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问题,但她却执着于从别人身上找原因,所以和荣盛沅上床的第一次,她心理上的快感远远大于身体上的,她的姐夫,苏岚的新郎在婚礼当天丢下新娘和自己在床上厮混,她得到了报复式的快感。
她一直不肯正视自己内心的阴暗面,此刻终于得以说出口,看着苏嘉坐在自己对面渐渐石化,她拍了拍他:“怎么,我是不是真的很讨厌?”
苏嘉瞪着眼睛,良久开口:“姐,你不要这么说,你一点也不讨厌。”
苏承钰实在是忍不下内心的疑惑,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替自己辩白,连她自己都懒得替自己辩解了,她看着苏嘉的眼睛问:“嘉嘉,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其他人现在巴不得我赶紧滚出这个家呢。”
“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算了,你肯定忘了,我上小学的时候被一群小混混堵住要钱,可是我的钱早就给他们了,他们还扬言要打我,就在我以为要挨打的时候,你出现了,你当时特别淡定,说要请那一群小混混喝奶茶,结果他们就真的跟你走了,你当时一句话也没跟我说……”苏嘉说着说着就沉默了。
苏承钰还真不记得这件事了,但她看出来苏嘉有点难受,便用开玩笑的语气道:“啊?你小学的时候我应该上初中,我真有做过这等好事哈哈哈……”
苏嘉并没有配合地笑,继而道:“可我之前还一直跟着大姐喊你那什么呢,我妈也不让我跟你说话,我很想和你说一句谢谢,但我太懦弱了,大家疏远你,我也跟着他们疏远你,我都不知道那天他们有没有欺负你,我……”他说着低下了头,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苏承钰安慰他:“你也不想想,我要是被欺负了,那我肯定记他们一辈子,你看我都忘了,所以放心好了,再说了,你那时就是一个小学生,胡思乱想什么呢?都过去了。”
“所以姐,这次我一定要保护你,但你不要再跟他联系了,要不,我直接现在就去跟爷爷出柜,让他来打我,无暇再顾及你,然后你等过了年,就回学校吧,时间一长应该也没事了,对,就这么干,我明天就去……”说着就要去给裴兆庭打电话。
苏承钰赶忙拉住他,笑道:“你傻不傻,我现在都要怀疑裴兆庭是不是很轻易就把你骗到手了,我的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件事我的确做错了,你就不要再给爷爷添堵了,更不要拿自己的爱情开玩笑……”
“可是,姐……”
苏承钰打断他,强硬到:“没有可是,听话!”
苏嘉耷拉着脸看着她,苏承钰拍了拍他:“去洗澡吧,洗完早点睡。”
苏承钰快要睡着时听到手机震动,她拿起看了一眼,盯着屏幕上的“荣盛沅”叁个字发了半晌的呆,直到自动挂断,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第二天,苏嘉睁眼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客厅有响动,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有20多个裴兆庭的未接来电,一看时间,他从7点多就开始打了,现在已经9点多了,他迷迷糊糊将脚伸进拖鞋,拿着手机走了出去,朝客厅喊了一句:“姐?你起床了吗?”
半晌没有回应,倒是裴兆庭拿着铲子从厨房探出头来,“什么姐?”
苏嘉吓了一跳,忙着往后退,不小心踩到拖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哎呦!”他皱眉喊了一声,捂着屁股叫痛,裴兆庭忙扔了铲子跑过来,着急道:“你就不能慢点?”嘴上虽然埋怨,但还是将他半抱了起来,让他坐在沙发上,一下一下给他揉着屁股。
苏嘉缓过神来,抓着他胳膊问道:“你怎么来了?”
裴兆庭不答,专心给他揉屁股,苏嘉往旁边躲,抓着他揉屁股的那只手不让他动,笑道:“行了行了,又不疼,你别是趁机占我便宜吧,快说你这么早来干嘛?”
裴兆庭“哼”一声,以放松的姿势靠在沙发上,眼角余光瞥向旁边的苏嘉,忍不住伸手理顺他乱七八糟的炸毛,又收回手,淡淡道:“那个女人呢?”
苏嘉有点懵,怎么感觉他这架势是来捉奸的呢?他莫名有点心虚,又疑惑道:“什么那个女人?”
裴兆庭终于转过眼看了他一眼,“还能有谁?昨晚睡在你这的女人?”
“你咋知道的?”莫非他已经去过次卧了?这怎么行?“你怎么能……”
刚想开口骂他,就被裴兆庭打断了:“激动什么,门口那女人的鞋子是谁的?”
苏嘉被打断,张着嘴愣在那里,他就奇了怪了,又是鞋子,他昨晚就是因为鞋子暴露的,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这样?
他撅了撅嘴,不高兴道:“什么那个女人,那是我姐。”
裴兆庭皱眉,“苏承钰?”
“嗯,怎么了?”
裴兆庭朝次卧看了一眼:“你把那女人带来干嘛?”
苏嘉甩开他的手:“你什么意思,都跟你说了那是我姐,你一口一口那个女人是什么意思,我把她带过来住一晚怎么了?”
裴兆庭继续:“那荣盛沅还能让她没地方去?”
苏嘉现在听不得“荣盛沅”叁个字,他侧身坐在沙发上踢了裴兆庭一脚:“闭嘴,别给我提他!”
裴兆庭腰上被踹了一脚,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默默抬起屁股往旁边挪了一点,嘴硬道:“怎么,敢做还不能让人说了?”
苏嘉跟着往前踹他,不怒反笑,指了指大门道:“行,可以说,那好,你去外面说吧!”
裴兆庭这次没躲,看他真的生气了,直接抓住他的脚,软了语气:“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就是……”
“你就是什么?你放开我的脚!痒!”
裴兆庭不放,抓着他的脚一拽,直接让他侧身坐在了自己腿上,抱着他的腰,闷声道:“看你昨晚那架势,都快哭了,还从没见过你这么维护一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你喜欢她呢?”
苏嘉双手捏他的脸捏到变形,咬牙切齿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怎么谁的醋都吃?”
裴兆庭被掐着脸,口齿不清道:“好了好了,宝宝,我错了,快放开,疼……”
苏嘉不放:“那你以后也要叫她姐!”
裴兆庭有点为难地看了看他道:“可是宝宝,那个女……”苏嘉瞪他,裴兆庭忙闭了嘴,转而道:“咱……咱姐比我还小两岁呢宝宝……”
“那我不管,按辈分来,除非你不想要我了?”
裴兆庭忙摇头,抱紧了他:“不不不,怎么会呢,都听宝宝的,以后见面一定叫姐……”
苏嘉这才满意,放开了他的脸,嘟着嘴,胳膊搂上他的脖子,头枕在他颈侧,惆怅道:“小裴,这可怎么办呢?”
裴兆庭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去够他的脚,一边把玩他的脚趾一边安慰道:“别担心,宝宝,没事的,那个谁总会解决的。”
“嗯?哪个谁?”
“就那个,荣盛沅,你不是不让我提他嘛?”
那也得分情况好嘛?说正事的时候可以提!苏嘉快被这人气死了,平常也没看他这么听话!遂将脸使劲往他脖子里拱,咬了一口裴兆庭的脖颈,哼唧道:“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裴兆庭忙轻轻拍着他的背哄道:“哎呦,好了好了,宝宝,我错了我错了,别气别气……”哄完他又叹气:“你个小蠢蛋,也就敢在我面前作威作福了……”
苏承钰倚在卧室门口,看着这一幕,笑了笑,转身又轻轻关上门。
她昨晚知道苏嘉谈恋爱的对象是裴兆庭的时候还有点担心。
她所知道的裴兆庭,性格冷淡,手段强硬,就怕苏嘉这“地主家的傻儿子”被人吃干抹净了还不知道,现在看来,她的担心完全过于多余了,她刚刚就看出来裴兆庭前面就是在虚张声势逗苏嘉,管他在外人面前怎样,只要他能这样宠着嘉嘉就行了,眼神骗不了人,能看得出来,他是真地喜欢嘉嘉,嘉嘉这样的性格,有裴兆庭护着或许更好,但裴家她不知道,就苏家来看,他们以后恐怕会很难。
要不要提醒裴兆庭一下?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可笑,自己都一团乱麻呢,又有什么资格担心别人的爱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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