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陆千凉起身时,半边床榻早已冷了下去。她打理好衣衫起身,将两个枕头塞到了被子底下,又将一条黄裙子团了团,堆在了床头,放下帐帘走了出去。
沈言璟出沙溢城是只有三人知道的事,此事除了京水,就连两个丫头陆千凉也不敢轻易去相信。萃雪和蓝雨已经起身,坐在院子里同焦夫人一起筛米,见她出来,三人一同起身。
昨日晚上沈言璟弄出来的声响不小,谁人都知王爷昨儿回来住的,还当是现在还在房中休息,都不敢高声说话。
昔年在折剑山庄时,这等装病之事做的惯了,现在拿出来,基本上是手到擒来。陆千凉叹了口气,捋了一把垂在肩头的长发道:“沈言璟昨儿晚上发了伤寒,现在烧的厉害,沙溢城哪里有药铺?带我去抓些药材回来。”
“王爷昨儿抱着夫人回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转眼便病了,房间里太冷了些?”萃雪到底心细些,舀水洗了洗手上的稻屑道:“夫人现在有孕,身子紧要的很,王爷而今又病了,还是不要睡在一个房间了,以免传染。我先去给夫人收拾一间空房,王爷便由我和蓝雨照顾吧。”
焦夫人闻言也是一惊,紧张道:“王妃娘娘您先别着急,我先去镇子上唤个医者来瞧一瞧,病了也好对症下药才是。”
瞧他二人这着急的模样,陆千凉都有些不忍心去骗她们了。她嘱咐京水守好门口,道:“我便是现成的医者,又何必去找别人?再者说,你们两个自幼便跟着沈言璟了,他是什么性子,你们两个最清楚不过,病了又岂会容人在枕边照顾?我留下照看他便是了。”
差了京水去军营里送了个沈言璟风寒抱恙的消息,又出门抓了一道治风寒和发热的方子丢给两个丫头去熬,却也没有人发现真正的沈言璟早已经不见踪影。
消息传出,一时间沙溢城内上到从三品的解元,下到县府衙门的九品芝麻官,全都聚到焦青染的宅邸来问候王爷,一部分是公事公办的前来问候的,一部分是前来试探,打探虚实的。陆千凉一概打发了回去,谁是什么样子的,她心中也有了几分掂量,日后倒也不至于太过茫然不分。
人在自己的宅子里病倒了,最为焦急的还当属焦青染,来来回回的在院子里乱转,转的陆千凉头晕眼花。为了不露出马脚,陆千凉还将头蒙在被子里,捏着嗓子咳了几声,假装沈言璟发热难过的模样。
就这样拖了几日,一个半夜,沈言璟悄无声息的踱回了二人的房间。
陆千凉本就没有睡着,听到声音便爬了起来,问道:“查的如何了?真的有人试图针对于你?是何人?”
“这人远比咱们想象之中还要精明的很。”沈言璟道:“军饷从京城拨出,一路跟随着大军远送至西北沙溢城,一道关扣下一些。倒也不多,一只口袋而已。行军路上米粮损失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就连本王和京城都没办法追究。”
一道关卡损失一只口袋,一路上就算是过十几道关卡,也不过是一辆车上的米粮而已,对整个西北和军营根本构不成威胁。可瞧沈言璟这模样,却不像想象之中的那么容易。
陆千凉不得不向坏的方面去想,算来算去,这个数量丢下去,除非是全部丢在了药材上,否则根本无法构成威胁。
“那些药材,现在倒也不要紧。只要无终一日不攻打玉门关,咱们便是用不上的,也不必太过着急。”陆千凉道:“待到日后有了机会,再调进来便是了。”
沈言璟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你猜测的方向没错,可具体却错的离谱。”幽暗的煤油灯下,沈言璟饮尽了杯中已经冷却的茶水,一字一句道:“不是药材,是盐巴。”
陆千凉眉头一皱。
或许在平常人家来说,盐巴不是什么稀罕物,可是人一旦长时间不食用盐巴,便会浑身无力,头晕眼花。可以说,断了一支军队盐巴的供给,就相当于是断了这支军队的活路。
离阳王朝有大块的盐田,每年开采出来的盐巴,不止足够整个离阳王朝的使用,还有大量的剩余可以进出口他国。是以,这盐巴在大多数人家的眼中,甚至是平民的眼中,都不是什么稀罕之物。
而今没了盐巴,大军还是该造饭造饭,该戍边戍边,这样长时间下去,几十万人的大军都会因为缺少盐巴而失去战斗力。届时无终军攻城,便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攻破玉门关,这个离阳王朝的第一道雄关!
此人用心之狠毒,可见一斑。
沈言璟冷笑出声:“你怕是不知道,前段时间西北地区揪出了一伙私盐贩子,倒卖大量的私盐被官府截获,而今,半个离阳王朝内对于盐巴的控制都格外的严。就算是朝中的一品大员,都未必能从西北带出荷包大的一小袋儿。看来这一次,对方真的是有备而来,想要置我于死地啊。”
敌在暗,我在明,且敌人来势汹汹,根本就是防不胜防!
“这事,我倒是有个办法,应该可用。只是这方法,稍微不雅了些。”陆千凉道:“隔墙有耳,现在不便多说。赶明儿个你带我出城,你若是能找到贩盐之人,我自然有办法将盐巴带进沙溢城来。”
沈言璟挑眉:“就拿你那中空的簪子,能带上多少回来,也就只够咱们一大家子人炒上一顿菜的。”
“谁说我是要用簪子装了?”陆千凉道:“文人雅士有文人雅士的方法,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能耐,三个臭皮匠还抵得上一个诸葛亮呢,你如何便不相信我?”
陆千凉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这些小事交给我来处理,我既然能说出来,便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的。你倒是应该想一想,如何才能将幕后使绊子的那个人揪出来。”
这些都谈何容易?沈言璟默了默,未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