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的笛声响彻混乱的广场,就连祭天台上的沈言璟与沈季平都忍不住侧目。惊恐的呼号声被低低的啜泣声取代,渐渐的又安静下来,只闻哨音响彻九霄。
肖白笛声顿住,蓦然望向这方。与此同时,大批原本已经呆立在原地的走尸再一次缓缓的行动起来,并非扑杀周边的路人,而是让开了一条小路。
令人牙酸的走尸呻吟声伴随着将要变成走尸的人的呜咽声,掩不住御林军行军井然有序的踏步声。就在走尸让出的小路上,楚公斐一身紫衫华服,紧紧的皱着眉头,望着正在吹响骨哨的女子,满眼的震惊。
天毒府主,现任毒牙楚公斐。一个生于武林世家却不善武艺的继承人,早在他被冠以继承人的称号时,便注定了今生会以悲剧结尾。而他的悲剧,又会造成多少人的悲剧呢?
“恩……哼!”握着翠竹长笛的肖白突然无力地呻吟了一声,布满毒纹的脸颊上原本苍白的唇角瞬间涌出一抹血色,鲜红的液体滴落到白裙之上,宛若初春跌落在白雪上的红梅花。
她以手掩口,咽尽了血沫,漠然的退到了一侧。
或许此时的街巷并不安静,但在那二人的眼中,世间却也只剩下彼此了。琳琅垂下手,晶莹的骨哨脱手落下,又被红绳牵引着坠至胸口。若是仔细去看,便可知那红绳上已经缀上了点点血渍。
她突然咧嘴一笑,薄若花瓣的樱唇微微张合,无声的唤了一声“阿斐”,却在水渍浸染了眼角的下一刻提起裙角,跑向那久别重逢的人儿。
就像是羞怯的少女,临街送着自己将要远行的情郎。在唤声得不到回应后急的直哭,只能提着裙角吃力的跑过去,顾不得斯文,顾不得早已跑丢的绣花鞋。
如果所爱,就将余生的每一次拥抱当做最后一次,再用力一些,再久一些。
清越的笛声再一次响起,肖白双手执笛,不顾唇边涌出的血沫拼力吹奏。一时间,四方走尸像是被操纵的提线木偶一般疯狂的动作起来,啃咬着那些尚未变成走尸的人,还有那些悍不畏死的冲上来的御林军。
走尸一二人为中心,围成了一个严密的圈子,将二人包围在内。毒牙张开双手,将那远远跑来的女子抱了个满怀:“琳琅,你怎么来了?”
“我来陪你过年呀。”琳琅小声抽噎着,将连埋在对方的怀抱中,任由温软柔和的布料吸尽颊上的泪水:“我想你了,想来看看你,我们一起过年,一起回天毒府,好不好……”
她就像是个撒娇的小孩子,埋在他怀里断断续续的说着这句话,明明已经不能自已却还执拗的不想叫那人看到自己的泪水。就像是千千万万个执拗的小孩子一般,明明已经长大,可以独当一面,却忍不住对那特定的一人撒娇,似乎在她面前,她的那些睿智与坚韧都不存在了。
总有一个人,会让你放下所有坚强的铠甲,露出所有的悲伤去赌她的一个同情。
毒牙缓缓拥住身前那人娇柔的身子,就像是千千百百个夜晚,就像是在无数个气温骤降时,将那人紧紧地拥在怀中。这怀抱是枷锁,是致命的罂粟,只要触碰一次便再也戒不掉了。
他的声音轻的像是鸿毛落在积雪上,在这广袤江山大地上几欲不闻。他说:“好,琳琅,不要着急。等我做完了这些,我们便一起回凤凰城,一起回天毒府。你的药我已经凑齐了,你可以好好活下去了。从今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我哪儿都不去了。”
游子最大的梦想,便是归乡之时,亦有家乡。这世间的桃花万万朵,留彼此在眉间心上,足矣。
世间有千万种苦痛,最难捱不过生离死别。
人的声,马的声,笛声剑声,人的哀嚎声,走尸的呻吟声交杂在一起,点燃了这座离阳王朝的中枢之城。冰冷的铁骑与金戈踏破积雪,就像是细密的鼓点儿击打在人的心口上,痛楚难当。
毒尸纵难杀死,却也抵不住几万御林军屠杀与血拼。大桶大桶的桐油与木柴堆在早已不动弹的尸体上,一个火折子丢过去,便是尸体燃烧的噼啪声与腐朽的腥臭之气。
冲天的火光映亮人的眼眶,冲刺而来的御林军已有几人冲进了走尸的圈子,直扑向相拥的二人。肖白瞳孔蓦地一缩,身子腾跃而起,两脚踹飞了不知死活的人。
沾染了肖白皮肤的御林军瞬间像是被滚沸的水烫过一遭般浑身血红,下一刻死皮脱落,化作一具新的走尸。
尚未冲上来的几人见这诡异一幕,皆瑟缩着后退不敢上前,下一刻便被汹涌的走尸群吞没。肖白皮肤上的龟裂益发的迅速,双眼与双眼已经涌出了汩汩黑红色的污血。污血沾在肤色惨白的脸上,衬的整个人如厉鬼一般恐怖。
“主人,顶不住了,肖白先护送您与夫人出京。”
“顶不住也要顶。”毒牙咬牙切齿道:“还差一味药我们没拿到,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
肖白闻言,未说什么,却将那笛声吹的更凄厉了。毒牙将琳琅挽在怀中,低声道:“别怕,等今晚过去,我们拿到药,便什么都过去了。”
“你到现在还认为他真的会给你药么?”琳琅道:“你看这江山大地,真的是你想要的那样么?阿斐,你原来不是这样子的啊。”
“可我能怎么办!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啊……”
他深邃的瞳孔中映出冲天的火光:“琳琅,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想要你活着。只要你能活着,就算是背负千万人的生命又如何?”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想不想这样的活着呢……”琳琅道。
大片的血污染红翠竹长笛,肖白后气不济,吹出的笛声也是破碎呜咽着的。琳琅伸手去抓她的笛子,却被肖白一步让开错过身子。
污血在白裙上盛开大片大片的红梅花,琳琅缓缓推开琅琊,突然从发间拔出一根簪子比在颈间:“阿斐,算我求你,住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