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内大大小小的酒坛子无规则的散落各处,一眼望去,竟也是一阙绝妙好景。沈言璟一袭黑衣坐于暖阁独酌,煮酒微温,地龙暖意溶溶,竟蒸的檐角处开化落雨。
“别担心,柯师兄医术卓绝,京水不会有事的。”陆千凉伸手抢过沈言璟手里的酒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又拍了拍沈言璟的肩膀道。
沈言璟挑眉瞧她一眼,索性指了个垫子,又唤侍女送了个酒杯来,将二人的杯子都满上:“本就是馋酒而已,你来的正好,来陪我喝一杯。”
口是心非的别扭性子,陆千凉在心中哼笑一声,也不拆穿他,径自坐下同他对饮。
说来,京水这闷嘴葫芦也真是闷得很,被走尸抓伤了也不吭一声。怪不得平日里一直寸步不离的跟在沈言璟身边的人昨日却突然转了性子躲得远远地,陆千凉还当他是榆木脑袋终于开了窍,看来是高估他了。
今日煮的是一壶梅子酒,温水煮酒水未开,酒先沸。梅子清隽的冷冽的香气与陈酒酿香混合的恰到好处,丝丝缕缕的深入人心,闻之先醉。
陆千凉抬手倒酒:“都说皇室之人薄情,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例外?”
沈言璟摇头:“错了,不是皇室之人都薄情,而是皇室之人不得不薄情。古来成大事者都不会允许自己有逆鳞,若是有,要么妥善收好,要么忍痛拔掉。一旦暴露在对手的眼中,便是万劫不复啊。”
“好在你的逆鳞都生了刺,不用你去妥善收好,就能将外来者扎的满手鲜血。”陆千凉再一次抢下了沈言璟手中的酒杯,将他拖起来道:“好了,时辰差不多了,去瞧瞧吧。”
昨日小雪,将整个阆苑都渡上一层银白,有风拂过吹起拂雪,露出前日刚刚请扫过的青石地面。
京水未醒,此时正和衣睡在榻上,一重雪色帘幕后,柯暮卿正往她的手臂上一层层的绕着绷带,光看那架势就知道裹了厚厚的一层。
陆千凉撩开一侧纱帐挂在银勾上,垂头望了望京水惨白的脸色,问道:“怎么样?”
“尸毒只能抑制,尚未找到根除之法。至于他会不会被毒母夺去意识,我也不能保证。”柯暮卿抬笔写了一张方子,想了想,又划去一味添上两味嘱咐下人去煎熬:“昨日初夏曾言,若想要解救这些毒尸,需得铲除毒母。想要保住京水的性命,我认为唯有此法。”
“你如何不知,那初夏不是毒母?”沈言璟横眉道。
关心则乱,沈言璟对京水不可谓关心,但这么多年的陪伴到底不能像个陌路人一样置之不管。陆千凉见沈言璟此番情形,紧忙将他向后拉了拉:“先别冲动,现在当务之急是解救京水与京城的走尸之乱,遇到走尸未乱自己家的后院却起了火,怪不像话。”
沈言璟愤而甩袖。
几人皆是一夜未眠,昨日急退走尸又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与心神,这会儿皆有些吃不消了。陆千凉唤了萃雪蓝雨两个大丫鬟照看京水,自己将沈言璟拖进房间剥了外衣丢到床榻上强迫他休息。
这么些时日过去,陆千凉早就习惯了与某人同床共枕。二人只是一起躺一躺,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倒是外界的风言风语早就传的长草一般抑制不住了。陆千凉也不在意,她不是什么规矩的姑娘,反正二人两情相悦相互喜欢,在一起又有什么?
“还在担心京水啊。”陆千凉抻平了锦被将二人裹起来,又缩着身子往他的怀里拱了拱:“依我看,不管对错与否先将毒母找出来定是没错的。”
沈言璟笑,从善如流的将陆千凉搂到怀里压了压:“说得倒容易,累了便睡吧,待会儿我去知府处调一调近期失踪人口的数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査失踪的人数岂不是大海捞针?你的意思是……”陆千凉突然想起,昨日那小女孩儿说毒母好穿白衣,是一名女子。有了毒母才能做出数以千万记的毒尸,那这毒母定是最先失踪的那一批人口中的。这样数来,范围便会小上许多。
“昨晚你也见到了,那些毒尸的衣着有穿夏季单衣,也有着秋衣冬袄的,且着冬袄的人衣裳颇新,不像是隔年的衣裳。如此看来,第一批毒尸应是今年春夏时节制出的。且走尸中少有女性,查起来应该不难。”
陆千凉乖巧点头:“好,待会儿我陪你一起去査卷宗。”
累的紧了便是睡得也快,二人闭眼没几个呼吸时间便双双的暗会了周公。然而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被院子里的喧哗声吵醒。
兵戈的交错之声传来,竟是传自于内院。齐王府的防卫兵力向来不弱,到底是京水重伤昏迷,否则这会儿早将那不长眼的刺客打去见阎王了。
沈言璟不悦的皱眉翻了个身,陆千凉也揉了揉眼跟着爬了起来,便闻门外卫兵急促的敲门声:“王爷,暗卫京水打伤了府内禁卫,正要逃出齐王府去。”
“一个两个都不叫人省心。”沈言璟按了按太阳穴起身,批了件外衫给她掖了掖被角:“你继续睡,我出去瞧瞧。”
那卫兵的嗓门活像是吃了炸药桶,天大的睡意都被他吼没了。这么大的嗓门,就应该拉到边塞去找一群彪形大汉天天同他玩儿深喉!
陆千凉也爬起来,揉着眼睛道:“都精神了,怎么回事。”
沈言璟耸肩,待她系好了衣袋方去开门。这不开门还好,一看们竟将陆千凉这仅剩的三分睡意也吓没了。只见齐王府高高的院前上,京水仗剑而立,一剑挑落一个禁卫,一脸慷慨赴死似的决然。
“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京水造反倒戈,实在不易啊。”陆千凉感叹道。
沈言璟沉沉的哼了一声,望向那不住往府外冲的京水怒道:“闹什么,都给本王下来!”
禁卫军皆知暗卫京水乃是齐王身边的红人,似是齐王都说话了,自然都放下了手中的弓弩,不在与京水僵持。
而就在这时,京水却猛地双脚脚尖儿点地,大鸟一般的双臂一撑向府外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