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宁王府两月,陆千凉第一次没等到沈季平回府,独身一人回房休息。屋外淅沥的雨声吵得人心烦意乱,她将锦被蒙在头上,渐渐也有了睡意。
半梦半醒时是最磨人的时候,那些往昔的人和事都会渐渐清晰,像是回放般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浑身是血的孟贺,一剑毙命的穆威,还有面色发青的皇后娘娘……
那些人狰狞的向陆千凉扑来,折断她的长剑,撕裂她的肢体驱赶生生吞入腹中,誓要将她生吞活剥掉一般。陆千凉喘着粗气醒过来,抱着锦被蜷缩在一片漆黑的房间中,将额头抵在膝盖上默默无声。
沈季平还没有回来……
突然,院中一阵喧嚣之声传来,能闹出这么大动静的,想必也就只有沈季平回府了。陆千凉爬起身来,随便披了一件儿袍子,穿上鞋子走出房间。
瓢泼的大雨之中,便见两名小厮搀扶着脚步踉跄的沈季平回府,还有一人撑了一把油纸伞遮在他的身上。这样大的雨,就算是有伞也免不得雨水落在身上,他身上天青色的常服早已经失了大半。
“怎么回事!”陆千凉顶着雨走出去,立时有侍女将伞撑在她的头顶。
沈季平听到她的声音,就像是迷茫的孩子找到了走失的父母一般立时扑了上去。他冰冷的唇瓣轻轻地吻着她的耳后,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在凄风冷雨之中无比可怜:“阿凉,我该怎么办?阿凉……”
浑身酒气纵使是沾了雨水也未曾消解半分,陆千凉半拖半扶的将他拖到房间里,前脚将他按倒在床榻上去找干衣裳给他换,后脚那人便将她扑到了怀里,醉醺醺的嘟囔:“阿凉,我要怎么办……”
“你怎么了?”陆千凉问:“季平,你是遇到什么事了?”
“人命当以人命抵,我害了两条命,我又能用什么抵?朝瑰公主还那么小……我能怎么补偿她?怎么补偿一个失去了母妃的孩子啊。她还是在那吃人的皇宫里……”白玉般的面皮上现出一抹红,正如那醉了酒的人一般面带桃色:“我十恶不赦,我想要这世间再无罪恶,再无邪魔,可我才是这世间最大的邪魔,我才是啊……”
他说他才是这世间最大的邪魔,可这世间最大的邪魔,是这个吃人的世道啊。
他没想觊觎离阳王朝东南军的虎符,也没想刻意害死穆皇后,更没想害的朝瑰公主没有母族,没有母妃。谁不是在这个世道上辗转求生,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想要活下去又何错之有?谁都是不想死的,她也不想。
陆千凉俯下身子吻了吻沈季平的唇角,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的哄劝道:“没什么怎么办,季平,事情已经发生了,纵使是再后悔也没有用了。错的不是你,是这个吃人的世道。不要怕,有我陪着你呢,日后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要怕……”
她伸手脱掉他身上的湿衣,沈季平喝多了酒不吵不闹,却粘人的很,他双手死死地抓着陆千凉的手腕儿不让她走,陆千凉挣了两次挣不过,索性也半褪了衣衫将他搂在怀里。
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纵使是有天大的错处和误会,也有她陪在他身边。纵使是再难接受的后果,也有她陪着他一起受。
爱都爱了,还能如何。
一夜云雨,共赴巫山。次日醒来,沈季平额头烫的似火烧,眼见是发热了。陆千凉哀怨的叹了一口气,爬起身来给他熬药汤,顺便差了人去给他告假。
说是熬药,也不过是她将药方写好拿给侍女,又唤侍女去熬了药端上来。她又吩咐小厨房做了几道清淡的小菜端到房间里,再回寝房,便见沈季平已经起身了。
他双手轻轻地按揉着太阳穴,因为高热,面颊都现出三分不自然的殷红。陆千凉走过去坐在床头上,扶着他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的替他按:“昨日喝了那么多的酒,今天知道不好受了?”
沈季平浅浅的叹了口气:“昨天是我不对,吓到你了。我喝醉了有没有说什么浑话?”
“有啊,你说你去了勾栏院,给了花魁十两银子,还喝了她的女儿红。你还说你在宁王府外养了一个小妾,肚子都已经大了,还嘱咐下人千万别告诉我呢。”陆千凉道。
沈季平佯作惊恐状:“糟了,这都说出来了?那我还真是醉的不轻啊。”
“你还真敢想啊!”陆千凉拎了他的耳朵拧了半圈,恶狠狠地道:“若是让我知道了你逛窑子还在外面养小妾,小心我砸了你的王府啊!”她想了想,又扁了扁嘴,满面委屈的道:“那些朝廷大元多多少少都会逛一逛窑子,就你不去也怪没面子的,偶尔去一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是真的必须去,一定要先告诉我一声!”
沈季平笑开了来,抓着她的手浅浅的吻了一下:“你倒是大度,不怕我乐不思蜀,自此住在勾栏院里不出来了?”
陆千凉指着自己的脸问道:“我没他们好看么?为什么不回来?”
沈季平似是真的认真思考了半晌,无比认真的回应道:“环肥燕瘦,百人有百人的妙处啊。”
“你倒是敢啊!”陆千凉扑到床上,伸手就要去揪沈季平的耳朵。沈季平忙顺她的毛,乖乖的喝了药汤又睡了一觉。当然,是搂着她睡的。
他身体底子好,退了热便没什么了。高了三天的假,倒是陪着陆千凉待了两日。上午里宫中的教习嬷嬷来教她宫里的规矩,沈季平便将桌案搬到庭院中一边看文件一边看她,时而还给她比一个大拇指。
下午没什么事做,沈季平亲自教她识文断字。宫中的女子都是熟读四书五经的,她也不能落后,只是看到了那方块字便昏昏欲睡。沈季平原本罚她背不下来文章便不准吃肉,可陆千凉总是自己投跑出府去吃外快,整日吃素没瘦下来,倒是胖了两斤。
终于,沈季平绝望了,一本正经的让侍女买了一支夫子教书用的戒尺,背错一个字就打一下掌心。陆千凉悲苦的觉的自己又回到了在学堂读书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