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青砚声音微微一挑:“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世人都认为茶是雅物酒是俗物,依我看来,却是恰恰相反。”
他缓缓前行,夕阳最后一缕微光自背后照出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柔和的光辉将他的身形渡上璀璨的金边,就像是这人成名的神秘,叫人参不透,悟不通。
那样的角度,那纤瘦单薄的脊背竟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饮茶者附庸风雅,饮酒者豪迈性情。相比之下,高下立见。”他突然转了身,陆千凉正步步紧跟着他,专注的望着他外衫下摆绣着的花纹。
此时他脚步一顿,陆千凉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竟一下子撞在了他的身上。
草木香扑鼻而来,柔软的衣料擦过饱满的额头,温柔一如旧时美梦。她慌忙后退,极不巧的,脚旁正有一块突出的石砖,她一颗心全都挂在此刻撞在了青砚身上的尴尬上,自然未曾注意那块凸起的砖块。
很不巧的,她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下去。
已经撞了那睚眦必报的伪君子一次,若是再撞一次,指不定要被调侃生什么模样。陆千凉忙向一侧转了身子,就在这时,青砚也伸出手来扶她……
手臂稳稳地揽住她的细腰,向怀里一压。这一次,却是她整个身子都陷进了青砚的怀里了。
二人这样一番激烈的动作,手中的酒自然不好过,虽说大部分洒在了砖块地上,却仍有小部分倾在了青砚的身上。在他墨色的衣襟上,糊成拳头大的一块。
此刻二人贴在一起,陆千凉才发现,这个不会武功的弱冠公子,竟然也比他高出许多。
她原本以为,青砚也就高出她半个头的身量。而今二人相对而立,自己的头顶却堪堪到他胸口而已。她本就属于女子之中身量比较高的,如此反衬,青砚身量如何一观便知。
这样的身高,不去习武,当真是可惜了。
那人的手臂依旧揽在腰间,陆千凉的头贴在他的胸口上,恰好听得到那人心口处轰鸣的心跳声。
隐藏在第三块肋骨下的器官热切的跳动着,宛若滚滚雷鸣敲击在她的耳畔,咚咚作响。那心跳声比正常人还要快一些,似是在担心她摔跤,亦或是被她扑到身上的惊讶。
陆千凉轻轻了抽气,空着的那只手因当初的惊吓,正牢牢地攀着青砚的肩膀。若是不知内情的人远远看来,怕是要将二人误会成月上柳梢头后再五人的巷子里约会的少年男女。
青砚似是低头,柔软的发梢轻轻擦过她的颊侧,微有些痒。
清新的皂角香气叫人神清气爽,他的发叠着她的发,在她的脊背上乱做一团。这当真是个极其暧昧的姿势,没来由的,陆千凉腾的一下红了脸。
她慌乱的抽回身子,双手抵着青砚的胸口后退了几步,目光躲闪的不敢看他。
那人却轻声一笑:“怎么?我还以为你还想再靠一会儿呢。”
“若不是你脚步突然停下来,我又岂会撞到你?”陆千凉反驳,抬起眼瞪了青砚一眼,愤愤不平的走到他前方:“这一次我走在前面,看你还能怎么使坏。”
“哈哈……”身后,突然传来那人爽朗的小声。
青砚抖开折扇边摇边行,一双桃花眼是丝毫不蹭遮掩的笑意与调侃之色。他那样爱洁的一个人,竟连衣襟上的酒渍也不顾了。
陆千凉正纳闷着那人笑什么,青砚却已经摇头晃脑的吟咏起来:“美人投怀送抱,岂敢不纳乎?”
陆千凉伸出拳头在他的面前摇了摇:“纨绔流氓行径,不如揍之乎!”
话毕,两个人相视,竟再一次的笑了起来。
待二人走出巷子,天色都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陆千凉手中酒水已经喝了七七八八,索性夺过青砚的那一坛。
他的酒还没怎么动,正好给她解馋。她将二人的坛子换了换,砸着嘴品尝着甘甜的酒水,问道:“你说带我去喝酒,就这么带我边走边喝?太抠门儿了些。”
“本想带你去波心桥看夜景,怕你再忆起那一日落水的狼狈,只好做一回好人,却不想你竟不领情。”青砚将空了的酒坛子随手丢在墙角,又问:“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让我选么?你怕高么?”陆千凉指了指百花楼的房顶:“我瞧那里就不错,你敢不敢上去?”
青砚看了几息的时间,欲言又止好一阵才从口中吐出一句话来:“倒是不怕高,就上上去费力些。”
“这有何难?不是还有女侠我呢吗?”陆千凉信誓旦旦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被酒水晕红的脸颊沾染了三分霞色:“呐?害怕你就抓着我的袖子啊,我会保护你的。”
青砚刚要反驳,腰侧突然被一只手揽起,紧接着耳边呼呼生风。
他目视前方,锡箔面具折射出太阳最后的一缕光芒,双脚却已经离开了地面。
他望着陆千凉唇角带笑的向前掠去,足尖轻点着湖畔垂柳招摇的树枝荡起身子,又轻飘飘的落在了百花楼翘起的檐角上。
昂首挺立的脊兽被她当做垫脚石甩在了身后,两个人的重量踩上去,那脊兽竟丝毫不曾损坏。
他凉薄的唇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直线,似是不适应这样的高度。陆千凉将酒坛子塞在他的怀里,伸手握住他的手:“你不要害怕啊,就算是摔下去我也会垫在身下的。”
青砚目色微凝,却未答话,似是颇为不悦的模样。
三分醉意熏得陆千凉神思滞涩,可虽说脑子转的慢了些,且也不至于停转的。
她看到青砚的不悦,顿时明白自己说了多蠢的一句话。对一个身长八尺,还很爱面子的男人说这样的话,这不是故意驳他的面子么?
所说青砚很不给她面子,那是他没教养,她是断然不能和他学的。
身侧晚风飒飒,渐渐昏暗下去的苍穹之下,百花楼下的人就只能看到一男一女相携着跃上楼顶,却看不清到底是谁再环着谁。
陆千凉凌乱的额发被吹到耳后,她笑的开怀:“以后你若是想登高了就来找我,我带你飞上去吗。就算是不会武功又如何?第一公子的名声,又何须那些所谓的盖世武功来加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