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初一眸子微微一缩,囊在袖子的手微微一紧,尤其当那人视线缓缓扫过来时,脊背竟不由自主的发麻,本能的想要避开。
文老头看了眼身边中年男子,脸上滑过一抹不自然,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避开那人的扶持,“楚先生,你不知道,这女子,着实可恶!”
语气是自然的,态度也是合理的,只是那眼神里,是不是藏着些畏惧与不屑?
孟初一将文老头的表情收入眼底,目光微微一动,瞬间了然。
看来,不是她一个人畏惧这个人,也是,会使毒物的人本来就有些见不得光,这人又看起来十分冷沉,怪不得文老头退避三舍。只不过,他们两人应该都是容麾的心腹,同等地位却不同心,长久下去,肯定会出事吧。
被唤作楚先生的中年男子神色依旧是淡淡的,“文兄,你我都是殿下下属,怎敢妄议主子私事?”
文老头僵了僵。
他怎么忘记了,虽然他们都明白这女子不过是殿下给太子玩的障眼法,但在大多数人眼底,这女子就是殿下的心上人,甚至极有可能是未来的晋王妃!他一幕僚,怎敢对未来王妃大加斥责,还是众目睽睽之下……
文老头下意识回头看向晋王方向,容麾也定定看着他,目色沉怒,文老头额头冷汗立刻下来了,“这、这……”
楚先生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又道,“文兄,就算你与……”声音微微一顿,含糊掩了下去,“她的父母相熟,又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但尊卑就是尊卑。”
孟初一眼睛微亮,不由多看了眼楚先生。
人才!
先是轻描淡写的提醒文老头注意分寸,又轻轻松松的为文老头找出了行为依据,一个人对待主子自然是要毕恭毕敬的,但若这个主子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好友女儿,自然难免会失了分寸,就算文老头刚才说的过火了些,也可以归纳到恨铁不成钢这一范畴里面,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而且,更重要的是!
他竟然是在帮她的!
那天他可是差点要了她的小命,怎么一转眼,又帮起她来了?
这奇幻的设定!
她叹了口气,七分怅然三分委屈的看向文老头,轻声道,“文世伯,我父母早逝,亲朋凋零,本以为你能护佑我……没想到……”她微微闭眼,在外人看来,便是无限酸涩的姿态,“难道你还惦记着当初父亲对你的不逊之语?可您能也知道,当时母亲病重,父亲急需用钱,迫不得已才……”
她声音似是哽咽,没再说下去。
四周射过来的眼神,立刻复杂莫测起来。
有人窃窃私语,“哎呀,听说文先生少时家里贫穷,后来不知怎的,发了一大笔横财。”
“那么有钱,为什么不借?”
“说不定那笔横财,嘿嘿,跟这姑娘有关呢?”
“怪不得那么凶,原来怕拆穿了。”
“啧,胆子真大,好歹也可能是未来的主子呢?”
“晋王殿下也太好性子了。”
天涯孤女,长辈恩怨,又与银钱有关……嗯,随随便便就能脑补出一出狗血家庭伦理大戏。
就算晋王府的人不敢议论,院子里还有不少太子随从,自然没个忌讳,一句两句窃窃私语就这么飘进文老头的耳底,文老头虽然心机深沉,到底是个文人,文人面子大如天,被人这么乱七八糟的往头上泼脏水,偏偏一时间又反驳不了,文老头气的两眼一翻,差点没厥过去,颤抖的手瞪着孟初一,“你、你、你!”
“我很好。”孟初一微笑,笑的甚是甜蜜,慢慢踱到文老头的身边,轻声道,“当然,你家殿下,也会很好很好的。”
站在一旁的楚先生迅速瞥了眼孟初一,目光沉沉。
文老头却像是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危险的意味,倒抽一口凉气,刚才还胀的通红的脸又变成惨白,看孟初一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妖女,“你想做什么!”
孟初一笑的愈发温婉含蓄,甜美动人。
“偏不告诉你。”
说罢,轻飘飘的转身,轻飘飘的离去,衣袂微扬,行云流水,竟是让人目不转睛的好风姿。
楚先生微微低头,唇角微不可见的扬起,随即敛去,又恢复平素冷沉肃然的模样,回头,正色看向气怔住了文老头,“文兄,她到底是……不用和她计较……”
声音戛然而止。
文老头一个倒仰,双眼一闭,气晕了过去!
……
孟初一被安排的住所是西跨院里的偏厢,与晋王共用一个院子,晋王住的是正房,显然是特意安排好的,太子容蕤独占了东跨院,只隔着一道院墙。
一进院落,红玉盯着那道窄窄的院墙,眼神阴测测的,小拳头握的紧紧的。
燕儿师父死的冤枉,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如今仇人就在隔壁安然高卧……
孟初一看她一眼,明白她的心思,也不说破,吩咐道,“红玉,你先进屋,帮我准备字帖。”
红玉一怔,“小姐,都这个点了,还要练字?”
“练字能定心,也能凝神,为什么不练?”孟初一悠悠的道,“长夜漫漫,也好打发辰光。”
红玉目光一闪,终于明白那字帖应该是给她自己准备的,小脸上激愤终于褪了褪,取而代之是无奈与郁闷。
她最讨厌写字了。
偏偏小姐总爱让她写字凝神……
小脸扭成一团,却也知道孟初一说一不二的性子,应了声,慢吞吞的拖着步子往前,一步三回头,大眼眨巴眨巴,一副想讨饶又不敢开口的可怜模样。
孟初一装作没看见。
红玉年少莽撞,平常也就算了,隔壁可是当今太子,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他到底是国之储君,身边明里暗里的力量数不胜数,又怎么可能是一个小丫头能够轻易对付的。
红玉见哀求无望,终于死心,进里屋定心去了。
孟初一笑笑,目光在那道院墙上落了落,眸里一瞬烈锐杀意,随即掩的干干净净,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下坐下。
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