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驰慢悠悠回头,眼神无辜。
“风太大,我没听清,姐。”
“……”孟初一嘴角微抽。
这人,脸皮厚成这样,实在是人才。
慕容驰唇角微扬,慢悠悠拎着筐子里剩下的东西自去到一边去收拾。
小刀刷刷轻响,寒芒闪闪,宽大的衣袖随着动作飘飘,看上去流畅的恍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剐鳞剖肚斩头去尾,小刀刮下鱼骨分段切好放在一边,鱼肉切片,鱼片切的极薄,几乎可以透过星光,切完鱼肉再切牛羊肉,牛羊肉切起来要顺着纹理,切出来均匀细薄,纹路精致而美丽,像是上好的艺术品。
“这里的鱼一般,切薄了吃鱼片才能吃出鲜嫩的口感,牛羊肉却很好,不过既然是围炉,切薄了吃入口也方便。”
慕容驰一面干活,一面解释。
手起刀落,转瞬间已经堆出了三小盘,天气寒冷,很快就凝上薄薄的冰霜,在晕红的朦胧灯影下,愈发晶莹剔透,漂亮的很。
孟初一眨眨眼,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再粗糙的事落在他的手里,都美妙的仿佛可以入画。
只不过,刀法这般利落,怎么煮个面条就那么惨绝人寰。
慕容驰脑袋上却像是长了眼睛,头也不抬,“待会你来煮。”
“我不会。”孟初一干脆摊手。
火锅倒是常吃,可从来没动过手,想来,她也没这个天赋。
她还是负责吃就好。
慕容驰挥舞中的小刀一顿,抬头,一脸的无奈。
“那你说你会干什么呢?总不能又让我煮?”
目光在某处溜了溜,撇撇嘴,叹了口气。
孟初一顺着视线看过去,那处就是她刚才将面条毁尸灭迹的地方,她咳了声,表情不变,“先把鱼骨头放下去煮鱼汤就是了,盐糖作料什么的,等红玉回来再说。”
慕容驰幽幽的看了眼过去,“你可真好意思。”
“半斤八两。”孟初一微笑,“彼此彼此。”
“君子远庖厨。”
“你是君子?”
孟初一歪头,唇角微勾,黑白分明的眼眸在月色之下熠熠生辉,清亮的让人心动。
慕容黑沉沉的眸光微闪,隐隐灼热,下意识的,身体微微前倾。
孟初一迅速后退一步,挥手送别。
“煮鱼去吧,阿驰小弟。”
慕容驰,“……”
慕容驰似笑非笑的扫了眼光明正大装傻的女人,摇摇头,安安分分的退了回去。
热油下了锅,焦香的味道刚起,葱白姜块立刻搁下,再切好的鱼骨搁进去,不用翻炒,一股浓郁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香的让人直流口水,加水,水开,再将香菇,木耳,金针菇,白豆腐之类的食材通通搁进去,不等那香气再度弥漫,迅速合上盖子,添炭收火。
慕容驰谆谆教导,“熬汤得用文火,不能大火,肉老了汤也不鲜了。”
孟初一抬头望月——风太大,她没听见。
她心里憋着火。
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就算他不是什么君子,这有必要么?
耍着她好玩呢还是好玩呢。
亭子里一时静了下来。
两人都没说话。
偶尔几声劈啦轻响,银炭爆起几朵火花,黄铜火锅里发出嘟嘟的闷响,应该是汤水滚了开,低低的声音,不会吵,反倒添了几分热闹。
天边乌云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散去,月华清澈干净如流水,星光漫天。
远处,连绵雪山,一望无际,厚厚堆叠的雪,银装素裹。
八角亭上红色的灯笼发出橘黄色的光芒,分明是最冷的时节,却让人感觉不到冷。
或许,也有身边融融燃烧的炭火的功劳。
“真好。”
身边那人突然轻轻叹息了声,低沉的声音里说不出的意味,仿佛是安心,又像是欢喜。
孟初一回头,望进那双深深的眼眸里,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她竟依稀从那双眼里看到几分……害怕。
害怕?
怎么可能?
这位爷可是招猫逗狗的性子,当着太子的面也能下黑手的主,身份贵重,心黑手毒,祸害中的祸害,他也会害怕?
孟初一心里一动,脑海里忽而滑过一个念头,但那念头还来不及抓住,身边突然响起噗噗的轻响,回头一看,黄铜火锅盖在蒸汽的冲击下上下起伏,叮当作响。
慕容驰立刻回身,掀了盖子。
一开盖子,浓白的蒸汽大片飘出来,伴着让人食指大动的浓郁香气,鱼汤已经熬煮成雪白的色泽,嫩白的鱼肉与各式配料在鱼汤里翻滚起伏,雪白的雪白,乌黑的乌黑,碧绿的碧绿,各种颜色混在一起,清爽干净,漂亮异常。
慕容驰瞥了眼地上放着的盐糖罐子,他忍不住抓了起来,仔细斟酌了一番,毅然挖起左边的一大勺……
“别!”
孟初一瞅见,立刻去拦,但她喊的太迟,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大勺……白糖,进了黄铜火锅。
孟初一,“……”
慕容驰,“……”
两下四目相对,都是无言。
他咳了声,正色道,“我喜欢吃甜食。”
孟初一冷冷一笑,盯住他,“成啊,你全吃了。”
一勺子糖!
一勺子放下去能甜的齁死人的白糖!
他睁着眼睛说瞎话,有本事全给吃了!
慕容驰望望那锅翻滚的鱼汤,再望望孟初一的脸色,自知有错,咳了声,“可能稍微多了些……我最近牙口不好,还是少吃些为妙。”顿了顿,他恳切的道,“你相信我。”
孟初一突然站起,盯住他的眼眸,平声道,“看住我!”
“我正看着你了,你没觉得,我的眼里全是对你的绵绵情意?”慕容驰笑的悠悠,视线却落在了她的眼角。
果然!
焦距不对!
孟初一眉头紧紧拢了起来,峻声问,“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容珩装傻。
“容珩!”
孟初一声音一沉,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猝然火气。
容珩朦胧视野里印出孟初一沉静到冷然的脸庞,忍不住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瞒不过。
他笑了笑,“别担心,不过是眼睛出了点岔子,没瞎,只是稍微迷糊了点,大东西看的清,细微的东西辨不太明而已,不妨事的。”
“如果真的不妨事,你把我留在做什么?我现在就想走,还不马上带我走?”孟初一冷然一笑,“我可是为了你才陷在这里的,你要是个男人,就马上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