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珩笑容微敛,知道她的心思,“宁缺还没有回来,燕儿丧父丧母,最亲的亲人也就是这么一个师兄了,她的丧事,好歹也得等宁缺回来。”
“……还没下葬?”孟初一声音沉沉,似在咀嚼容珩的话。
“没有,今年是寒冬,又用了冰棺,应该能撑到宁缺回来。”容珩嗯了声,“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到时想要吊唁一下而已。”孟初一眸里一瞬冷厉锋芒,“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容珩眸色也冷,淡声道,“当然就不能这么算了。”他突然想起什么,深情款款,“话说回来,你我真的是心有灵犀,知道我缺一个梯子下,你就给我搭了个梯子,还搭的合脚的很。只不过一件,你对赵七发的誓,也太狠了些。”
孟初一微微撇嘴,直接问,“为什么放苏扶带韶华走?”
容珩眸色深深,难得的没有戏谑,“难道真的跟他打?打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我怀疑,苏扶瞒了些什么,他如果不走,怎么能查的明白?”想了想,“你们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折损成这样?韶华又是怎么回事?她又为什么口口声声说燕儿是坏人?”
燕儿已死,韶华又跟着苏扶走了,算起来,在场唯一知道事情脉络的,也只有小初儿一个了。
孟初一眸光微动,“韶华是个意外,至于她心智迷乱,我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不过很奇怪,她似乎是误认为我是萧长公主,口口声声唤我姑姑,我解释说我不是,她居然说我是借尸还魂来着。”忍不住摸了摸脸,“真有这么像?”
“三分轮廓五分性情,长公主去世时,韶华年纪还小,如果她的心智真的回到几岁,认错了也不奇怪。”
“成也萧何败萧何,如果有机会,我倒还真是想好好了解了解这位长公主殿下。听韶华的转述,我总觉得那位长公主殿下心性诡异性子古怪,实在不像是史书中记载那样从容大气端庄冷静。
容珩唇角微扬,笑了笑,“府里有她的画像,还有她留下的一些书稿,等改日闲了,带你去看看。”
“也好。”
孟初一闭上眼,开始慢慢说着当日发生的事情。
容珩低头,看了身边似乎已经累的不想睁眼的孟初一,凤眸里锐光一闪,带着一些探寻与疑惑。
她刚才……是不是在刻意转换话题?
如果真是刻意,又是为什么?
心里却又隐隐放松,这种时候,她还能变着法子跟他耍心眼,说明她的伤势还在控制范围内,放松之余又忍不住遗憾,跟他都要耍心思,难道他在她的心里,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容珩眉头微拢,有些不满意自己这个念头。
孟初一敏锐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声音一顿,睁眸,无声询问。
容珩眉头立刻舒展开来,微笑坦白的道,“我在想,如果这时候你能什么都不想,温温顺顺的埋在我怀里哭,梨花带雨,我再温温柔柔的安慰你,我想我会更高兴些。”
“……”
孟初一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这才发现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肩并肩的靠着了,房内暗黑如墨,这样靠着,倒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危险感觉。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刚刚一动,全身上下立刻钻心似的疼痛,痛的她脸色登时白了白。
“张口。”
耳边容珩突然轻声道。
她下意识张口。
唇上微微一热,伴着已到鼻间的异香,温润柔软的唇已严严实实的贴上了她的唇瓣,温柔却强势。
她好笑又好气,才准备抬脚好用痛苦让他领会到什么叫做安分,口里已经多了一枚类似丸药大小的东西,入口即化,异香浓郁,冰凉舒适的感觉刹那间就蔓延在全身上下,连带的那钻心刺痛都仿佛消了许多,整个人懒懒的,像是卧在云端上,轻飘飘的要飞了起来,不由自主舒了口气。
“什么好东西?”
“毒药,要你命的毒药。”容珩早就抽身,撑着手肘侧卧着看她,凤眸亮若星子,笑意吟吟,“省的你都病的跟个病西施似的,唇上还像抹了蜜似的,你是存心想勾我呢的,还是想引我做什么呢?”
笑意敛了敛,他轻轻抚上她的肩膀的伤口,语气怜惜却肃然,“你知不知道,你后背那一箭,只差三寸,便到心脏,肩膀上的伤口,不仅是伤了皮肉,还动了筋骨,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一身伤,就算好好歇息个一年,都没办法好完全。初一,报仇之前要懂得自保,一身伤痕,伤人伤己!”
他怎么也忘不了,她昏迷不醒躺在床上的情形,满床满身都是鲜血,那么多的血,艳红的刺人眼。
他想他这辈子恐怕是穿不了红了,一见红,就会想起她身上的血!
孟初一触动心肠,心口不由自主沉郁下去,抿了抿唇,半晌才道,“抱歉。”
因为她执意报仇,伤了燕儿还有几个护卫的性命,她也知道自己说抱歉有些酸,而且一点用处也没有,但她却只能说这一句。
她很抱歉。
因为她的失误,害了人命!
“初一。”
容珩声音突沉。
“你刚才才说过,这件事不会这么算了的,既然你跟我都不会放手,他们在天之灵,也会觉得安慰。燕儿他们已经死了,但你还活着,你这么愁苦下去,对得住我,对得住燕儿他们?你太自私!”
最后四个字,仿佛晴天霹雳,惊的孟初一不由自主的一凛,半晌,慢慢的笑了笑,“或许,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人命对你,可能只是一个数字,但我却做不到什么都不在意。”
容珩眸光一锐,掠过一道精芒,皱眉道,“小初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乏了,要休息了,你走吧。”
孟初一已经闭上眼,不再看他。
容珩眉头紧的几乎成了褶子,紧紧盯着孟初一,偏偏她像是打定了主意,怎么也不肯睁眼看他。
一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厌恶模样。
凤眸里眸色深深,他起身,沉沉的道,“我以为你会明白我,却没想到,我一句话你都能误解,我……很失望。”
他转身离开,脚步重重,仿佛肩上压着重重的压力,让他走路都显得沉郁。
房门关上。
随即外面传来容珩的声音,“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红玉呆呆的声音响起,“您去哪啊?”
“她既然不想见我,我又何必留在这里碍眼。”#